翌日，杜康楼那墙壁空白处贴着招聘告示，告示下挤满了人，刘伯在人前说明：“各位邻居街坊，自荐可以，举荐亲朋好友亦可，只要有酿酒的才能，尽管来应聘试试看，只要通过了我们东家的考核，有才者得之。”
“一个月五两银子呢！沈老板可真厚道啊，我都想去试试了。”
“嘿，我有个堂兄就会酿酒，我可得赶紧回去告诉他。”
——
登基大典在即，这可是跟国庆节一样重要的节日。届时就跟21世纪时的商店一样，哪个酒吧小吃馆饭店，只要是能挤得下的，都是人声鼎沸的，就算不在外面，那也要几箱几箱的啤酒往家里搬。
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沈芸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时机，早在前几个月就让酒庄那边加工加点，准备好了存货，就等李隆基那小子即位。
小玉指挥伙计搬酒进库，沈芸在柜台算账，心想着不知道能不能尽快找到新的酿酒师傅，思忖间，有郎君进店打酒，来人正是那杨青。他穿着宽袖衫，踏着木屐，腰间还带着佩剑，紧跟时代潮流。
“杨郎君安好，今日还是老样子，给您打一壶烧春酒？”
“哈哈，知我者沈娘子也，便要那烧春酒。”杨青熟稔地和沈芸聊上了，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杜康楼买酒了。
“还得多谢贵人时常光顾，照顾儿的生意。”沈芸笑着回应。
“那也是你们店里的酒好，我去别的酒楼打的酒，没有你这儿的清澈，一口下去满口沫，喝得不够痛快，跟我喝酒的那几个兄弟都这么说。”
那当然啦，卖给你的酒可是用好几层纱布过滤过的，能不清澈吗？此时的酒还多是浊醪和黄酒，颜色浑浊，特别是那浊醪，只比醪糟好一些，没那么多白米粒。
“郎君觉得好便是儿的荣幸了，多亏了郎君替儿宣传，本店的生意才这么兴隆。”沈娘子巧笑嫣然地奉承了一句。
杜康楼一栋两层，面积不大，却是坐满了人，喝得半脸酡红的老丈，一口酒一句诗的读书人，还有看似在部门团建的上司和下属。
跟别的只卖酒不提供堂食的酒楼不一样，杜康楼的陈设都非常雅致，堂中央是两排简单的木制桌椅，四周窗户下是单独隔开半包围的雅座，提供了一定的隐秘性，又在砖墙空白处挂了画卷，画中背景是宽阔的大道，远处是朦胧的山景，大道上一人一马，白袍老叟半卧在马背上，举着葫芦往嘴里倒酒。楼上设雅间，数量不多，供路过住宿的外乡人留宿用，也供爱清净的贵人小酌用。
杨青见这盛况，哪里就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功劳，见沈芸笑得跟个狐狸一般，知她在调侃自个儿，也不推脱，收下了这句奉承话。
“好说好说，哈哈哈哈——”
还没等他笑完，门口传来两声闷咳，杨青赶紧接过酒馕离去。
只见台阶下一匹棕马，马上的一名穿着圆领袍衫的男子神情肃穆，沈芸还以为是自家酒楼声音扰民来的巡官。看杨青上马，两人说了几句话后，陆砚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我就说你也跟我进去就好了，我还没跟沈老板说几句话呢，你就催我。”
“你是去买酒的，不是去看人家女娘的。”
“你不知道，这杜康楼的酒是真好喝，跟别家都不一样，这沈老板真有才啊。”杨青打开酒馕喝了一口酒，哈一口气，享受的不得了。
“身为朝廷官员，在马上饮酒成何体统。”
“嘿，我说你这人，活该你喝不到好酒。”
——
两人骑着马离去，沈芸眯着眼睛看着，发现——嘿，好熟悉的马屁股！这杨青总一副仗剑走天涯的打扮，看着风流不羁的性子，怎么会有那么古板严肃的朋友呢。
想来起那一句‘难登大雅之堂’就是这小子说的吧，啧啧啧
忙忙碌碌又一天，临近晚市的时候，客人不多，几个伙计也能应付好，沈芸想着打烊的活留给刘伯，自己就先回去了，没想到残灯末庙的时候，还有贵人迟来。
来人是一位神气非常的妇女子，像三十多岁的样子，身着玄色男服，腰系玉色腰带，竖高马尾，妆容简洁气质却雍华，只带了一个女婢，女婢穿着相似，只是没那么精致。
别以为穿男服的就是男人，得益于则天大圣皇帝，唐朝女子地位青云直上，传闻女帝就很喜欢穿男服，贵女们纷纷效仿女帝穿着。不仅如此，不像后代明清时期，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唐朝贵女的生活要自由精彩得多，打马球，下馆子，赴宴会，甚至还能当官。就看来人的气质，指不定人家老爹在朝堂上穿红戴绿呢。
沈芸快步走出柜台，屈膝行礼。
“贵人安康，楼上雅间已经满了，您看——”
主子还未说什么，她身后的女婢倒是皱了眉头：“县主，这大堂杂乱，要不还是回去吧。”
沈芸面上笑容不变，心头却是一跳：这是...坊间八卦的女主角来了？！
“便是这儿吧，来来去去的也找不到个能喝酒的地方。”萧映兰不大在意地做出了决定。
“儿带贵人入座罢。”沈芸把人往偏僻的雅座带，问她要什么酒。
“什么酒不要紧，能醉人的最好！”
看来情伤不浅啊，沈芸道了一句稍等，亲自取了酒来倒上。
清澈的液体注入杯中，滴滴答答地透着响，萧映兰眼神一亮，咦了一声。
“你这酒还真是清透，看着有宫中的品格。”
“民间出品，不敢和宫中御酒相比较”沈芸谦逊回应。
观其色，闻其味，萧映兰举杯一口闷，被意料之外的辛辣感吓了一跳，便是宫宴上，也没喝过这么痛快的酒液。
“好酒！没想到市井小店，还能有这么高质量的酒，此酒唤什么？”
“回贵人，此酒名唤玉冰烧。”
“玉冰烧？入口甘甜爽净，余味悠长，这名字倒是取得好。”
那可不，这可是私家珍藏，蒸馏技术元代才传入中国，得亏沈芸上辈子是个理科生，玩过几下蒸馏瓶，开了酒馆之后就自己摸索着能不能还原一下蒸馏装置，结果天不尽人愿，浪费了几桶酒，才稀稀拉拉地得出几斗高纯度的清酒。
耗费了这么大心力才弄出这么几瓶酒，要不是看你是县主，我都不拿出来，一壶酒就要二两银子呢。
但还是谦虚点好，沈芸低眉顺眼“县主谬赞了，不过是小女子粗制滥造的东西，胡乱起的名字，贵人莫要取笑才好。”
萧映兰笑道：“要是这也叫粗制滥造，怕是长安城的酒楼都该倒闭了。”
沈芸还没来得及回应，透过窗户传来楼上雅间客人的嬉笑声。
“那陆祭酒难不成是要晚节不保了，干了什么好事惹得县主都离家出走了。”
“嗐，谁不知道陆家家风严谨，搞不好是平宁县主红杏出墙也说不定啊哈哈哈——”
你们这些人真的是一天不八卦会死吗？！！
看座上的人和旁边站着的女婢脸色一下子都黑了，沈芸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拔凉拔凉的，脑子快速运转，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个情况。
“哼，知道会有流言传出，但没想到传得这么快，还传得这么离谱。”萧映兰哼笑了一声，拿起杯子继续喝酒。
太好了，她没有暴怒。沈芸不动声色地关上窗子，斟酌着道：“不过是无聊之人的愚昧传言，贵人不必放在心上，总要是扪心无愧，自安自乐才最重要。”
“哈哈哈，小娘子明白人，但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拟剑！”萧映兰回头唤站着的女婢，女婢会意，踏步上楼。
沈芸默默地在心里为楼上的客人划了个十字架，只微微听见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后，楼上的笑声便停住了，拟剑也从楼上下来，重新站回主子身后。
这名字！这霸气！看来这位名叫拟剑的女婢也不是简单人物啊。
“小娘子也坐吧，难得遇上这么个有趣的人儿，陪我喝几杯。”萧映兰邀请，沈芸不得不作陪。便坐在对面，也不喝酒，只时不常地给人添酒。
灯光下，两人一时无言，萧映兰看对面的人眉眼低垂，安安静静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小娘子贵姓啊？”
“免贵姓沈。”
沈，自己认识的人里有姓沈的吗？可能是看见美人总有相熟的感觉吧，萧映兰没多想，只和沈芸聊起了酒。
“琥珀酒虽好，可我偏爱这清酒，虽味淡，但是看得清，不像那琥珀酒，红的黄的褐的，诸多讲究。”说酒，也在说人。
平宁县主萧映兰，前将军萧禹之女，因萧禹将军殉职，故特封他的女儿为平宁县主，以作抚恤。沈芸记得她应该与吴郡陆氏有姻亲，怎么就发展到中年失和的地步呢。
沈芸微微一笑，不接话，只默默倒酒。
“去他的仁义礼法，我偏不听！”萧映兰‘砰’地一声放下酒杯。
呀，看来是醉了，沈芸默默收回酒壶：“县主如今独立门户，何必还想着那无关的人和事呢，让自己高兴才是王道。”
“对！没错，和离了我高兴，本县主高兴，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