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回来了，你在家没？”王玉楠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放下书包，提起堂屋的暖壶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哈~终于缓过劲来了，这都九月底了，天气怎么还这么热啊......”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马上就要到七点了，在家里转了一圈没看见婆婆。
王玉楠走到门口冲着院子里喊道：“婆婆你在哪里啊？”
邻居家婶娘此时路过：“没在院儿里呢，我看见你婆婆在地里锄草了，就在坡上。”
“哦哦，好的，谢谢婶娘哈。”
说罢，她转身回房间，换上干活的旧衣服和解放鞋，灌了满满一大瓶水，取下墙上挂着的草帽和镰刀，背起背篓，关好大门朝自家地里走去。
水瓶是婆婆在镇上捡的罐头瓶，洗干净用来装水，方便带出门。
快到地里时，王玉楠远远的看见婆婆弯着腰在锄草。
“婆婆，我过来了~”
“哎~”婆婆站起来擦了擦汗，冲她挥了挥手。
等她走进了，婆婆才问道：“你的头发呢？怎么剪了？”
婆婆始终认为女孩子要有女孩子样，一直好好的帮她养着头发，不肯让她剪短。
“班上有男同学总扯我头发，我嫌烦就在镇上找了家店卖了。”
婆婆强忍着怒火：“那些死孩子，你给我说说是哪些人，我去你们学校找他算账。”
“不管是谁的不对，只要打架惹出麻烦都会让老师不喜欢的，而且数学老师本来就不喜欢我。”
婆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知道我们玉楠受委屈了，你忍一忍，明年就换老师了。”
王玉楠没有回话，她不打算听婆婆的，不是所有学生都跟她一样心里强大的，不能为人师表的老师不适合待在教师的岗位上。现在最紧急的事情还是先赚钱提升生活质量。等她抽出时间，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婆婆我来帮你割草。”
王玉楠拿起镰刀，弯下腰把长得太高的杂草齐根割掉，方便婆婆挖掉杂草的根。
“婆婆，这块地整完后准备种什么菜啊？”
“这块地离家有点远，照顾起来不方便，我打算种萝卜和白菜，小玉楠是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婆婆的想法很好了。”几十年没种过地，她都快不知道作物长什么样了，当然没意见。
天快黑时，两人才把地里的杂草铲完了。
王玉楠看婆婆在捶背，没打扰她，自己收拢好地上的杂草，抱起来堆放在摊开的塑料薄膜上晾晒，晒干后就可以背回家引火做饭了。
干完活，她同样背起干草，沿着一人宽的山路，跟在婆婆身后往家里走去。
走到一半，婆婆李大花停了下来，走进自家菜地摘完今年的最后几颗番茄，就扯掉了已经枯黄的番茄藤，又走到旁边摘了几根茄子放进背篓。
婆婆拿出一颗已经红了的番茄递给她：“这是今年最后一批番茄了，擦一擦吃吧，吃完就只能等明年了。”
王玉楠啃着番茄，远处是漫天的火红晚霞，身边吹过的是傍晚的习习山风，王玉楠有些遗憾前世的自己错过了，原来美景不在他乡，一直就在身边。
吃完番茄，肚子还是在咕咕叫，王玉楠问婆婆：“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知道王玉楠白天受了委屈，婆婆打算做一个好菜安慰她：“炒个番茄蛋，再炒个茄子就够吃了。”
婆婆把柴背进厨房，倒在柴堆边后，
“婆婆，烧哪个灶啊？”
“两个灶都烧上，一锅煮饭，一锅炒菜。”
婆婆往热水锅里倒满水，把淘好的米放进煮饭锅里，就剁剁剁的开始切茄子。
“要得~”王玉楠利落的挽好稻草，点燃后塞进灶里。
“炒锅的火小一点，都冒烟了。”婆婆赶紧倒菜籽油润锅，放下茄子块，稍微翻炒了几下，就舀了半瓢水进去。
王玉楠脸都绿了，这样炒出来的茄子怎么可能好吃。
“婆婆，茄子不能加水煮，煮了就水哒哒的不好吃了。”
婆婆有些不高兴被小孩子质疑，反驳道：“你懂个屁，不加水就得炒糊了，我炒了几十年的菜还没你个小娃娃懂得多？烧你的火！”
王玉楠心里默默的想着，小时候自己挑食的原因大约是找到了！
吃完饭，王玉楠对婆婆说着自己明天的安排。
“婆婆，我明天去镇上找朋友一起学习，下午再回来。”
“那你们中午在哪里吃饭？”
“我们找一家饭馆，随便吃吃就行。”
“好，不要过多麻烦你朋友，学习完就回来。”
“行。”王玉楠说完回到堂屋，从书包里拿拆掉外壳的牙刷和牙膏，递了一支给婆婆。
“我同学给我的，她说他们家有很多，给我们每个人都分了两支。”
婆婆深深的盯了她一会，向她张嘴露出了光秃秃的牙床，见王玉楠看了后仍然坚持，没说什么，默默的跟她一起刷剩下的三颗大牙，刷完牙两人才洗脸洗澡回房间睡觉。
睡前，婆婆从她枕头的谷壳里掏出来一个布袋子，打来布袋子，里面用塑料袋裹着一叠整整齐齐的零碎钱，婆婆取出两张一元钱递给她。
“这是你明天中午和下周的饭钱，本来打算后天晚上给你的，好好放，别掉了。”
“不用了，我今天卖头发拿了一些钱，够用一段时间的了。”
婆婆直接把钱按到王玉楠的手心里：“卖头发的钱留着买笔、本子什么的，这是饭钱。”
“婆婆赚的钱虽然不多，但还是够你吃饭的。”说完婆婆又按原路放好钱，拉了下电灯绳关灯，背对王玉楠在床外侧躺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王玉楠就起床了，没看见婆婆，她知道婆婆肯定在厨房的，走到厨房，果然，婆婆正在厨房外的洗衣台拿着皂荚搓洗衣服。
而一碗番茄蛋炒饭又摆在灶台上保温着。
王玉楠跟昨天一样只吃了半碗炒饭，用水梳好乱翘的短发，又回房间拿了一个婆婆放钱的备用抽绳布袋子，把自己所有的钱放进去后绑在了腰上。
她背上装着水瓶的背篓，迎着清晨的凉风出发了。
走到镇长途汽车站，王玉楠踏上了前往县城的大巴车，付了三元钱的车资，摇摇晃晃了一个小时才到县城车站。
王玉楠下车时，车站的挂钟显示已经七点了，等她走到批发市场时已经七点半了。
王玉楠站在批发市场门口看向里面拥挤的人群，憋了一大口气，在人群的腋下快速穿过，好不容易才爬到二楼的小商品市场。人终于没那么多了，她缓了一口气，慢慢的寻觅起来。
这次，她的目标除了海报、贴纸之外，还有明信片、钥匙扣之类的周边。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家价格相对便宜，货物齐全且造型新颖的批发档口。
王玉楠和摊主一番讨价还价，除了给自己留下5角钱防止意外，剩下的83元全买了周边，其中海报120张，贴纸50张，钥匙扣95个，明信片2套共60张。
把所有的东西放进背篓，王玉楠背起沉重的背篓，她估计重量已经超过三十斤了。
97年县城还没有开通公交车路线，而她打不起现在的出租车，只能弯着腰驮着背篓，向着前世上学的县高中一步一步挪去。
县中学只有一个大门，周一到周五是全封闭教学，只有周六周日才会开放校门允许学生出入。
王玉楠停停歇歇走了几乎一个小时才到，她在道路旁找了一棵离校门最近的大树，蹲着放下背篓。擦擦汗喝口水，歇了歇气开始干活。
她先是拿出档口老板赠送的一些废弃海报，白色背面朝上铺在地上。然后按主角人物分类，把海报叠成几摞放在正中间，海报边上零星点缀着钥匙扣和明信片。最后拿出几个竹夹，把贴纸夹好后挂到竹编背篓上。
摊位摆好后，王玉楠心情超好的等待学校中午放学，就凭县中学的学生人数，她今天的生意一定好到爆炸！
这时，路边停下了一辆车，王玉楠以为生意来了，立刻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准备为顾客介绍产品。
见到打开车门走出来的是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时，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太妙。等看到他们手臂上环着的“城管”二字时，她的心都凉了。
三个男人走过来二话不说开始收拢她摆在地上的周边，抱起就往车斗方向走。
王玉楠的眼泪说来就来，拉着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导的手臂，哭着说道：“叔叔，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是我背了很远路好不容易才摆好的东西，你们是要抢走吗？呜呜......”
被他拉住的中年城管一脸无奈：“小姑娘，我们是城管，负责维护城市管理和秩序的，不是抢劫的。”
“而且这条街不允许摆摊设点，你在这里摆摊，按规定我们必须收缴你摆的东西。”
“呜呜呜，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城管啊，我只是趁今天不上学过来卖点东西。”
“我爸妈凌晨就去批发市场卖货了，他们下岗了赚不到钱，昨天晚上还背着我偷偷说这次借钱进的货太多了，卖不出去还不起亲戚的钱，被亲戚追债追得都快跳楼了。”
“所以我才趁他们不在家，背了一背篓过来卖，我想帮帮他们，还上借的钱......”
“叔叔，你们行行好，不要收走我的东西好不好，我不想没有爸妈，我不想当孤儿......”王玉楠哭得更大声了，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流。
中年城管看她身上穿的都是破烂衣服，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些头大身体小，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出了恻隐之心，最终还是让两名青年城管还回了她的东西。
“小姑娘，我们也是职责所在，不能让你在这里卖东西，你拿起东西就回家吧。”
“谢谢叔叔，你们都是大好人。”王玉楠赶紧把东西都放回背篓，朝相反方向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