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还睡得迷迷糊糊的秦喜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她烦躁极了，勉强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去床头拿手机。
房间里光线暗淡，她被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眯起一只眼睛。视线瞥到手机屏幕上，看到一个本市的陌生号码，她犹豫着最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人一开口，她便听出了那人是谁，“老赵？”
“秦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搅您。只是，徐少爷突然病了……”
“徐升？”秦喜一下子清醒了，从被窝里坐起来，“他怎么了？”
“估计是累的……”
“那他现在怎么样？”
徐宅。
一束光线穿过窗户，沿着老赵手里的手机一路照到床上。床上的人穿着睡衣，半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正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眯着眼睛看着窗前正打电话的人。
老赵也被光线照得眯起了眼睛，听到话筒里的问话，他转过身子斜了眼床上的人。
徐升反应很快，立马换了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张嘴打手势。
老赵捏紧电话忍住笑，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他现在……情况很不好，医生刚来看过，开了些药，可他也不肯吃……”
“他怎么能这样！”那头的秦喜已经气得心肝肺都炸了，一拳头捶下去，却捶在软绵绵的被子上，内心的火儿一点都没消下去。
“秦小姐，要么您来看看吧，也只有您能……”到这里，老赵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他一方面得按照徐升的吩咐把秦喜给忽悠过来，一方面又不能说错了话让徐升不高兴。
他盯着徐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把话往下接，“也只有您能管住他了。”
话音一落，徐升震惊之余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老赵笑了笑，留意听那边秦喜的回复。
徐升这几日的辛苦秦喜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大个人竟然一下子病倒了。听老赵的说法，情况不容乐观。她了解徐升的个性，倔起来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想着想着，她的心就揪了起来。
正在这时，就听电话里一声惊叫，“刺啦啦”一阵响之后，电话里的声音变远了些，但仍然能听到，“少爷，少爷……”是老赵焦急的呼唤声。
秦喜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脑袋里顿时就乱了，她朝电话里大喊，”徐升，徐升，你怎么了？……”
连着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答，她慌了，将电话丢到一旁掀被而起。
火急火燎地套上了衣服，用力把门拉开的刹那，竟然差点跟一个小身体撞了个满怀。猴子也刚刚起来，还穿着睡衣，迷蒙着眼睛抬头望她。
“你……这么早站在这里干什么？”秦喜被惊得头皮发麻，看着猴子问道。
“徐升叔叔怎么了？”猴子不答反问。
秦喜倒吸一口凉气儿，知道臭小子在门外站了已经有点时间了。
“不关你事儿！”她一把将他巴拉到旁边，想赶紧趁早溜。可是身子刚一动，就发现衣角被人揪住了，她生气地回头，拿一根手指头指向正拽着她衣服不放的秦楠，恶狠狠地道：“松开！”
“不松。”小朋友很倔强，脸往旁边一偏，是一副我就不听你的架势。
强硬手段不行，秦喜叹口气，声音软下来，“你听话好不好，我得早点去上班，你乖乖回去再睡会儿，吃完早饭让姥爷送你去上学啊。”
可是她这副温柔慈祥的面孔并没有成功将猴子糊弄住，小鬼扭头看了看前方，很笃定的道：“你别想骗我了，哪里会上班这么早，你是想偷偷去看徐叔叔吧。”
“臭小子！”秦喜在他头上轻拍了一巴掌。
秦楠一脸得意，“我说的没错吧，你要是想不惊动姥姥姥爷，那你就带上我。”
“你……”秦喜气极，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咬着牙指了指秦楠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门外，猴子立马心领神会，一溜烟又跑回了自己房间。
车子驶近徐宅的时候，隔了老远秦喜就看到焦急等待的老赵。
见到跟着秦喜下车小朋友，老赵倒是吃了一惊。不过老赵已经不是第一次见秦楠，他多少也知道秦楠小朋友的身份。
毕恭毕敬地迎了小朋友和大人进去，老赵带着他们直奔屋里。
走近大厅，是老赵最先注意到落地玻璃窗前的人，他停住匆忙的脚步，示意秦喜和秦楠稍等一下，然后朝窗前的人走了过去。
徐家凯在落地窗前坐了有点时间了，秦喜带着小朋友进来的情景被他都看在眼里。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秦楠，所以看到孩子的刹那，他就激动起来。
“老爷。”老赵站在他身后，“秦小姐来了，是来看少爷的。”
“哦……”徐家凯缓缓转过身，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猴子身上。有段时间不见，似乎长高了些，眉眼也越发像徐升。
他向秦楠伸出手，“来……”
秦喜碰了碰猴子的胳膊，声音平静，“秦楠，快叫人。”
秦楠也是个落落大方的孩子，听话地扬起笑脸就叫了声，“徐爷爷好。”把徐家凯逗得大笑。
“徐爷爷，我是来看徐叔叔的，听说徐叔叔病了。”
徐升指了指楼上，“在楼上，快去吧。”
得了指示，秦楠赶紧牵起老妈的手，飞跑着上了二楼。
孩子的动作就是迅速，腿脚都快的很，徐家凯的目光一路追随猴子上楼，停在徐升门前，敲门，进屋，一直到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老赵。”他叫了身边的人一声。
老赵应声上前，就听到自家主人道：“这孩子真是可爱。”
“那是。”老赵附和道，“我看跟少爷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走进徐升的房间，秦喜的视线直接就落到了床上。床上被子隆起，里面躺着人。
“徐叔叔！”还是小孩子沉不住气，秦楠刚一进门，还没走几步就忍不住拔腿奔向了床上的人。
窝在被子里的人被这一声叫惊动，掀起被子一角露出半个脑袋。
猴子转到床头，探着身子去瞅床上的病人。
“秦楠啊。”床上的人发出虚弱声音。
“徐叔叔，你好像病得很重。”秦楠用稚嫩的小嗓门喊道。
“是啊……徐叔叔病的不轻。”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秦喜站在床尾，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都不忍心去打断他们。灿烂的阳光照进来，照在两个正谈笑风生的人身上。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里闪过：现在这样的状态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急着告诉秦楠关于他的身世呢，眼下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
因为徐升和老赵的一致挽留，秦喜从早上呆到中午。吃过午饭，秦喜监督着徐升吃了药便搀了他出去晒太阳。猴子本来也想跟着去，可是徐家凯拿了很多新奇的玩具来诱惑他，让他陪他一起在家里玩儿。
玩具的诱惑实在太大，猴子没想多久便果断选择了留在家里陪徐爷爷。
说是陪，其实就是秦楠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摆弄他那些玩具，徐升坐在窗前一边喝茶一边看猴子玩儿。
秦喜搀扶着徐升在园子里转了几圈，中途在鹅卵石小路旁的长椅上坐下来休息。秦喜突然想起了猴子，便问：“你家里怎么那么多小孩儿玩具？”
徐升扭头看了她一眼，“都是给秦楠准备的，按照徐老爷之前的想法，是一定会让秦楠认祖归宗的。”
秦喜脸色变了变，“孩子还小，没必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其实现在这样就挺好，我会经常带秦楠过来。”
徐升握住了秦喜的手，握得很用力，“我知道，我跟你的想法一致，一切顺其自然。”
“徐升……”秦喜怀疑是不是一场病让徐升改变了想法，但不管怎么样，她很感激他这样说。
“好了，不用谢我。”徐升赶紧接过话，结果话音刚落就被秦喜捶了一顿。
……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天色渐暗的时候，老赵过来了，说老爷的意思，想让秦喜母子留下来吃饭饭。
秦喜有些拿不定主意，按照情理来讲不好驳了徐家凯的面子，老人家那么喜欢秦楠，肯定想跟他多呆一会儿。可是她有担心如果家里父母知道了，会不高兴。
徐升看出她的担忧，给她出主意，“要么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吧。”
“真的要打？告诉他们我跟秦楠在徐宅？”
徐升点头。
手机发出“嘟嘟”响的时候，秦喜的心就开始狂跳，她想一会儿肯定是要挨骂了。但是这关总归是要过的，或早或晚，躲不掉。
接电话的是秦知远，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秦喜啊，你今天跟小楠去哪儿了？”
“老爸。”喊了一声，秦喜咽了口口水，“我跟小楠在徐升这里，我们晚上会留下来吃饭，要晚点回去了。”后面的话她是一口气儿说完了，生怕自己说慢了让父亲插话进来，驳了自己。
秦喜的话讲完，电话那头沉默了。
气氛越来越凝重，秦喜屏住呼吸，准备接受一阵劈头盖脸的责骂。
可是许久之后，电话里传来了秦知远平淡的声音，“知道了，晚上让那臭小子送你回来。”
怎么会是这样？一向固执的老爸竟然没有意料中的大发雷霆，反应如此平静。秦喜拿着手机愣在那里，连电话那头的人挂了都不知道。
“怎么了？”看到秦喜表情呆滞，徐升担心起来。
秦喜转过脸，落在徐升身上的目光茫然没有焦点。半响，她的视线才聚了焦，对面前的人道：“他说让你晚上送我们回去。”
夜幕降临，建筑物并不密集的别墅区，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
徐宅今晚更是灯火通明，阵阵笑声从三层小楼里传出来。猴子陪了徐家凯一下午，此时跟他已经很熟了，拿着那些宝贝玩具围在徐家凯周围表演，逗得徐家凯大笑。
秦喜跟徐升正在餐厅帮着老赵里摆盘，客厅里一阵阵的笑声让两个人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
两个人的视线穿过餐厅，穿过欢乐的人，穿过落地窗，投入外面漆黑的夜里。
多少人奋斗一生，求的这是眼前这一幕吧。
万家灯火，我们都渴望有一盏是为自己而亮。不管过程中我们犯过多少错，遇到过多少坎坷，从来都没有什么能阻挡住我们追求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