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是他们店里的招牌菜，听说女孩子大多都喜欢吃甜的，你尝尝看。”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碟子往方婷这边推了推。
“我不知道表姨给你说了多少我的事，我就在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今年三十岁，本地户口，目前是一家私人企业的职员。年薪比你高一点，目前在二十万左右，家里早就催着我结婚，我妈妈想让我在今年定下来，这样她也能早点抱孙子。结婚之后你也可以换成本地户口。”
“我父母都是做生意的，收入还不错，时间也比较自由，将来工作忙的话孩子可以给他们带。”
“我家里早就给我准备好了婚房，等一结婚就可以搬过去住，我知道现在的人都不太愿意跟长辈一起住，你放心，我爸妈他们在老家，不会来打扰我们的……”
对方声音并不小，不仅是上菜的服务员，就连旁边另一桌的客人也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方婷被众人好奇地打量，不自在极了，眼看他还要再说，连忙打断。
“齐先生，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说这些还太早了！其实我本人并不想……”
她板起脸，希望对方能接收到她不愿意深入话题的信号。
但对面的人却一点儿都没有接收到，或许也是不想接收到，直接打断了她还没说出口的话。
“方老师，其实说这些一点都不早的。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相亲相亲，相的是人，也是条件。”
原本憨厚可爱的人好像一下子变得可恶起来，脸上的天真也变成了精明和市侩。
“虽然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我想既然你愿意来见我一面，证明你对我也是满意的。既然如此，咱们也没必要浪费时间，把条件摆在明面上才能更好的继续谈。”
“我来不是……”
方婷想说自己本不想来，但下一秒却被略显高昂的声音打断。
“我对你挺有好感的，家里人也都对你很满意，所以你也不需要不好意思，有什么条件可以直接说，彩礼聘金什么的都可以商量，我知道你们老家那片儿要的彩礼都比较高，你放心，如果咱俩成了，这些是不会少了你的，但是婚房是我爸妈出资给买的，不能加你的名字，但你不用担心，之后我们可以攒钱再买，我听说你的月工资也上万了是吧……”
对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周围看过来的视线也越来越多。
方婷如芒在背，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烧烤架上一样，浑身火辣辣地，被这些目光刺得生疼。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积攒的郁气堆积在胸腔，让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在众人各色的目光里尴尬的坐着，努力平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她的眼睛里开始溢出泪水，眼前的事物都开始模糊起来。
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坚定地拒绝这次见面，以至于让自己如今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见面时温柔和善的人如今说起话来这么的惹人生厌，自我到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但她更讨厌的是自己。
讨厌自己为什么事到如今依然学不会不卑不亢地拒绝，讨厌自己明明说要勇敢却依旧在胆怯退缩，讨厌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依旧无法发声辩解无能为力……
对面男人的说话声，周围群众的视线，像是一根根藤曼，紧紧地缠绕在她的四肢上，把她拉进黑沉沉地漩涡里，而她甚至连一句求救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她感觉到四周变得安静下来，同时也变得暗下来，像是孤寂的深海……
窒息的感觉一下子涌上来，让她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只能顺着水流，向下面的黑暗沉没……
“怎么在这儿？”
寂静的深海突然照进了太阳的光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婷循声扭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脑子里都是懵的。
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到他面前，张口却无声，只能看着他和对面的人说起话来，看着对面原本气势汹汹的男人逐渐变得颓丧，接着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方婷看着他和一起来的朋友礼貌地道别，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走了出去。
夏日的阳光刺眼又灼热，即使已经是傍晚了，也让方婷的眼睛不可控地流出泪水来。
走在旁边的人适时地递上纸巾。
方婷接过，把纸巾贴在脸上，声音沙哑，缓了好久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旁边的人慢悠悠地在一边走着，“和同事一起出来吃饭，正好看到你了。”
想到现在的时间，沈璋肯定也是刚到餐厅，还没来得及吃饭。
方婷心里一惊，忐忑地问道，“那你就这么出来可以吗？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管我的。”
沈璋看着她红的像是小侄子养的小兔子一样的眼睛一瞬间睁得老大，嘴角微微翘起，“缺席一次也不妨事，以后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机会还有很多。”
对于失约的聚餐，沈璋并不怎么在意，倒是想起来刚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眉头微微蹙起来，头一次欲言又止。
她的脾气向来温和，但想到刚才进门时看到的情景，他头一次希望她的脾气可以不那么温和。
方婷擦干眼泪，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眼角余光注意着旁边人的步伐，倒是自己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或许是因为尴尬到了极点，方婷反而破罐子破摔了。
她笑着自嘲，“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
但嗓音却带着还没恢复的沙哑，似乎还有未尽的哽咽。
沈璋看着她僵硬地弯起嘴角，好像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却不知道自己强做欢笑的表情看起来反而更狼狈了。
他收回视线，面色如常地往前走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是你的笑话。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觉得羞耻。”
听他这么说，方婷感觉自己被安慰到了。
“但是被周围的人当成异类围观，还是很尴尬。”
从餐厅里出来有十几分钟了，她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引人注意的人，也不喜欢引人注目，平时恨不得把自己藏到人堆儿里，但偏偏这一次，意外地享受了一次“万众瞩目”的待遇。
即使明知道周围的人看过来的原因都是因为对面的人奇葩且无所顾忌的言行，但坐在对面的方婷还是觉得不自在极了，总觉得那些看过来的目光里含着对她的悲悯，让人生厌。
“为什么会来相亲？”
方婷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愣怔了一秒，接着释然地笑。
“没什么原因啊，年纪大了，总有这么一遭吧？我其实也不想来的，但同事介绍的，不好拒绝，本就是走个过场，谁知道会这么不靠谱。”
她一边解释，一边扭头，笑看着旁边人的脸，紧张地注意着他的神色。
但男人听了，只有眉毛挑了挑，“确实难以避免。”
方婷没想到他会这么回，惊讶：“你也相过？”
“很难相信吗？”
方婷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否认，心里惊讶，面上却狐疑，“你真相过亲？我怎么这么不信呢？你还用得着相亲？”
“为什么用不着？就像你说的，年纪大了，总有这么一遭。虽然目前还没相过，但这是因为我逃得快，在家的时间也少。要是再回老家的话，梅老师估计是不会放过我的。”
对方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无奈，方婷被逗得笑起来。
“那可不一样。我们女生年纪大了就是大龄剩女，是老太婆，你们男生，就是一枝花，是砖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
方婷说着叹了口气，想到什么，语气郁郁。
“尤其是你这样优秀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仰慕者吧？哪里需要跟我们普通人一样在相亲市场沉沦呢？只怕消息刚刚放出去，就有许多人前仆后继、蜂拥而至吧？上学的时候我可是见过你被女生堵的。”
话里透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
话说出口，方婷才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太合适，略有些愤世嫉俗了，连忙转移话题。
“为了感谢你救我于水火之中，也为了弥补你失去的晚餐，晚上一起吃个饭？”
说完，她心里忐忑。
好在沈璋好像没在意她刚刚说过的话，接了吃饭的话茬。
“好啊，去哪儿吃？”
刚刚的餐厅肯定是不能去了，方婷思量着周边的店铺，“我现在对鲁菜馆有阴影了，粤菜馆怎么样？我记得有一家离这里不远，就在桂花巷，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说罢，她看着周围迥异的建筑和景色，才发现不知不觉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走了很远了，而开来的车子还在刚刚的餐厅门口。
“嗯……”方婷尴尬的顺了顺耳边的头发，“我们走了这么远了啊……要不，咱打车去？”
沈璋看着她红红的耳朵，弯起唇角笑了起来，“走着去吧！”
方婷抬眼，惊讶，“走着？”
对面的人笑着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路标。
方婷顺着看过去，就看见了绿底白色的三个大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