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冷风从刚才打开的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透进来，循环在空气里，给尴尬的气氛降了降温，也带走了方婷脸上蒸腾的热气。
方婷不知道自己是该尴尬，还是该感谢他的体贴。
窗外的景色几度变化，现在已经变成了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农田。
方婷盯着路边飞速闪过的标识，发现回家的路程已经驶过了一小半。
“那个，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方婷踌躇地说着，伸手从座位后面拎出来买的一大包花花绿绿的零食。
塑料袋之间交互摩擦的声音，在安静密闭的空间里异常明显。
沈璋侧头看了一眼，笑着道，“你先吃吧，刚吃了你买的早饭，我现在还不饿。”
方婷点了点头，“哦，那好吧！那你饿了跟我说，我帮你拿。”
说着，方婷拆开了一包薯片，自己坐在副驾驶上吃着。
薯片被咬碎和咀嚼的声音充斥在整个车厢，还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甜的番茄味儿，让刚刚尴尬的氛围也逐渐变淡了。
零食真的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充饥，还能占着嘴，让方婷不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在车里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了。
“你一直在A市吗？”
不知道是不是无聊，开着车的人先开了口，打破了那最后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氛围。
方婷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对方在开车可能会看不见，连忙嚼碎咽下嘴里的薯片。
“对，我大学就在A市么，毕业之后也就一直留在这儿了。”
对方依旧开着车，只抽空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师范大学么？”
“不是，”方婷失笑摇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一个普通一本，不大热门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方婷说完，犹豫了一下又笑着道，“不过，大前年我又考了个在职研究生，倒是在师大读的教育学，也算是没辜负沈老师的期望。”
调皮的语气带着一点骄傲，像小孩子拿着奖状去找大人炫耀一样，引得开车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挺好的，这证明你跟师大还是有缘分，即使之前错过了，总有一天，也会遇见。”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方婷哈哈笑了两声，脑子里却总忍不住想把这句话联系到他们两个身上来。
即使之前错过，终有一天也会遇见么？
虽然不知将来如何，但这句话听起来确实让人觉得开心。
她笑着附和，“我也觉得。”
话里面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意有所指。
“那以后就打算在A市发展了么？”
“目前的打算是这样。”
“我记得当时年级的志愿墙上你好像写的大多都是南方的大学，怎么后来来A市了？”
方婷怔了怔，这才想到他说得是什么。
高中那几年，学校流行把学生们的志愿学校做成展板贴在墙上，想以这种方式提醒学生们上进。
因为是要展示出来的，在各班老师的明示暗示和提点之下，几乎所有同学的志愿学校都填的很高，好像都是非清北交复不上。
几个班的学生的志愿数目加起来，甚至能超过这几所学校在整个省里的招生名额。
方婷没那么自信，只敢填了一所南方的985大学，在当时一众志愿里看着格格不入。
但现在想想当时的“不知天高地厚”，也觉得十分羞耻了，尤其是在他这个真的上了清北交复的人面前。
但她没想到当年他会注意自己的志愿学校，更没想到他这么多年了还记得。
不过也不奇怪，聪明的人总是有一副好记性的，即使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方婷沉默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回道。
”嗨，人总是会变的么！A市虽然人多，但工作机会也多，工资比老家高，离老家又近，我爸妈觉得挺好的，那时他们就想让我报A市的学校，离家近一点儿么，当时我的分数也不允许我挑三拣四的，我没什么主见，想着A市也挺好，就来了，再说咱们那儿的人不大部分都在这儿么。”
“也是。”
过了一会儿，她扭头问道，“那你呢？以后也会一直在A市么？”
方婷看到沈璋点了头。
“大概率是在A市，不过我出差比较多，一年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外面。”
“哦。“方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过你在核能物理所都是研究什么的呀？上次听你讲了，觉得还挺多挺杂的。“方婷好奇的问，想到什么又加了句，”这些可以问吗？如果不能说就别说了。”
下一秒，方婷看到沈璋弯起了嘴角，声音里带着克制的笑意，“你觉得我是研究什么的？”
“我？“方婷皱眉，掰着指头数，”提到核能嘛，就是原子弹、□□、核电站……像钱老、黄老那样……”
话没说完，男人的笑声彻底克制不住了。
成熟的男人忽然间爽朗地笑起来，有种久违的少年气。有一秒，和方婷记忆里的少年重合了。
但他无所顾忌的笑声还是让方婷觉得羞恼，“你笑什么？”
沈璋轻咳了两声，止住唇边的笑意，“你把我想象的太厉害了！”
“哪有？你本来就很厉害啊！全国最有名的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员哎，还不够厉害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又笑了起来，“如果是以前，估计我也会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但是跟很多人比起来，我也只不过是刚刚入门罢了。”
方婷想问问他嘴里的“很多人“是谁，但又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现在的他们，潜意识里也觉得这似乎是个很沉重的话题。
毕竟，应该没有哪个人可以很坦然的接受自己的不足吧！
哪怕优秀如他！
沈璋也没给她问出来的机会，“我目前做的是核能和医疗相关的研究。”
“医疗？”方婷脑子里灵光一闪，“核磁共振？”
“嗯……差不多，有一点点相似吧！”
沈璋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解释一下，就从后视镜里看到旁边的人好像提前看出了他的意思，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比了个“x”，满脸的生无可恋。
“好了，沈老师你不用解释了，说了我也听不懂，高中物理刚过及格线的同学不想再毕业九年之后再受摧残了。能想到核磁共振已经用光了我所有的物理素养了！”
或许是因为她提到物理时那苦大仇深的样子，也或许是她活泼俏皮自黑的话，旁边开车的人再度朗声笑起来。
方才沉闷的氛围被这笑声一扫而空，方婷也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时间和路程都在说笑中飞速划过，中间路过服务区的时候，两人下车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又上了路。
后半程方婷本来看着路况不错，想自己开车的，让沈璋能多休息一会儿，却被对方半强制地按在了副驾上。
“我来吧！有男人在，哪有让女孩子开车的道理。”
向来温和有礼的男人强势起来不容拒绝，方婷只能作罢，把驾驶位让了出去。
一路顺风。
等车子下了高速到临县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