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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旱尾

    元和十年,惊蛰之前,大旱了整整三年的靳国终于迎来了天公的垂幸,雨量渐增,稼农开垦,四地的奏疏纷纷将奉迎的喜报递了上来,天子容颜总算得以舒展,朝野上下也长吐出了一口气。垂拱殿内,正在听政。

    “朕看到各地的奏议甚感欣慰,只是齐州知州这句‘圣上虽罪己,天公仍不忍罪圣上。’ 朕却是觉得说得不对,本次天灾得解,全是倚靠在场的各位讼灾及时,赈灾有力,实是各位肱骨大臣的功劳。”

    宰相朱嵩躬身出列,恭谨答道:“依臣看,这次全仰赖陛下的圣明裁断,危机才得以渡过,苍天真是被陛下的诚心所感动,才还给我大靳一个岁稔时丰的大年,陛下罪己诏初颁布,江南与两浙便降下甘霖,这才真是靳国子民之大幸啊。”

    君臣一呼一应,在场所有公卿朝臣马上齐齐躬身:“圣恩浩荡。“

    过了一会,又见礼部尚书躬身发言,说是马上到了耕田宴的时节,之前因为赈灾的流程,已是耽搁了些进度,今年大旱得以纾解,圣上亲自执行劭农劝稼之礼,更应该隆重大办,以彰显出本朝重农,靳帝闻言点头,立马令礼部尚书督促伺祭司着手去办。此时礼部侍郎出列问道:“陛下,本次耕田宴,您看容宗姬的席位是否要位列其中?”

    一般来说,这耕田宴,由天子亲耕,以示重农之礼,再由三公九卿分别示耕,皇后与众皇子会陪同圣驾左右,却鲜少有帝姬出席这样的场合。但如今这容宗姬,却实在是非同寻常,值得他问上一问。

    “安排上吧。” 果不其然,靳帝未多加思考,便作此答复,垂拱殿上,众臣闻声,皆是了然于心。

    传闻不虚,陛下视容氏之女,有如掌上之明珠。

    一连几天都是微雨,斜着春寒,成了流转的雾霭穿梭于宫阁之间,大家皆是抱怨良多。低阶的宫女说洒扫难办,刚扫洗干净,有人走过便又沾了泥渍,位份高的贵人们却也是不满,一说晨昏定省谁都免不了,这清早去请安,难免染着些雨,再说这平时还能逛逛园子,耍些游戏,打发打发时间,如今也被这天气剥夺了去,难免不满。

    但姜贵妃的心性却是不同于众人,大家都知道姜家原本是入了末流的河东世家,但自姜氏入宫以来,多年独揽皇恩,于前年又顺利产下本朝的第三个皇子,家族便跟着这样一个得心应手的女儿,也连带着水涨船高。都道是姜氏长袖善舞,女人议论起她来难免捻酸,可她又偏偏让人挑不出错处,就连昆玉宫的下人们都夸他们这位主子大气阔绰又懂体恤下人,虽然这话里话外难免有在影射长秋宫那位苛减宫中用度的意味。

    但在收养容宗姬这一事上,便被人抓住了话料,说她对这个宗姬,煮汤熬药,缝补裁衣,无不事必躬亲地来,“亲生的儿子也不见得有料理得那么仔细。”最后定调:“还不都是为了取悦圣上。”

    此时只见她亲自捧着汤羹走进房内,房内一角的书案上正倚靠着一个七八岁身量的女孩,捧着书卷,头发还未经梳过,只零散地沥在书案上,她脚步轻,屋内人好像没觉察到任何动静一般,只见女孩身边的仕女先一步跪下行礼,“见过姜娘娘。”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急忙准备行礼,“见过姜娘娘。”话声未落,孱弱的小小身躯却被姜贵妃一把扶住,“目窈怎还那么生疏,官家都说了,以后你只管同璟珩一般,称呼我为母妃便好。” 说罢一双柔荑般的手,便将女孩牵到镜前,亲自替其挽发,手指来往穿梭,只翻飞了几下,便成了当下最时兴的垂挂髻,两枚小玉钗并行其中,显得精巧极了,衬着女孩粉妆玉琢的脸颊,过早得预示出了其自成一派的风流。见女孩不像之前一样抗拒她的接触,姜贵妃竟有些意外。

    却未见女孩兀自起身,走到桌旁,见到桌上的银耳白果羹,拾起调羹便是一口咽下。

    “你这孩子怕是被烫坏了吧,这羹且还需晾上一会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心急。”,姜贵妃连忙走过来,却见女孩状似未有任何不适,便只想着是雨天寒气的原因,兴许汤羹已经冷却了稍稍,“目窈没事的,谢过娘娘。” 女孩低着头,沉声道。

    仿佛又被这一声称呼,划出亲疏有别的天沟地堑,姜贵妃目光微沉,随即软声叮嘱了句:“参横,你家小姐看书还要仔细着眼睛才是啊。”便离开了。

    待到她离开之后,女孩才伸出舌头,一幅被烫到的咋舌模样,向身旁的仕女连忙说:“参横,快去取一杯冷茶来,还有,勿要惊扰到姜娘娘。”

    待到取用了冷茶之后,好似稍微平复了些。 “小姐不是最不喜欢这样浓稠的汤食吗?” 参横左右才大了容目窈几岁,最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她原是目窈小的时候容母给她安排的贴身女使,在容目窈的父母亡故后,也随着目窈一起进宫。

    “这样的汤羹,要把白果去壳,浸除外膜,逐个剔除心子,再小火焖煮两个多时辰直到白果熬至透明,才算已够火候。” 只见她主子答非所问,说完又捧起书卷,参横便作罢了。

    这三年容目窈在昆玉宫,将宫里的规矩一样不差地学了下来,连教习的女官都没见过对自己这般严苛的孩子:“如今再没有什么好教她的。”

    严苛自己这事,也不止在学规矩上,对于同她一般年纪的孩童来说,单凭着看书熬一天,便说是酷刑也不为过,但对于容目窈而言,她却可以坐上一天。初进宫时她才四岁,满屋子是搜罗来的机巧玩具,她愣是一动都没动过,平日里也不张口说话,怯怯的,活像个聋童哑女一般。后偶然一次被她拾到宫女们落下的话本,见她出现了一点兴头,姜氏才为她寻来诸如《训蒙须知》等幼儿读物,她发蒙得早,又有天赋,便自学了下来。

    学完这些尤不满足,后来便成日都会去宫内藏书的琅嬛阁里浸着,如今不过八岁的年纪,已通读了四书。

    陛下时不时会来昆玉宫,多是看望姜贵妃与三皇子,偶尔也会问询她的功课,还会像半个老师一样,训诲上她几句。这是容目窈与靳帝唯一有所交流的机会,她受封宗姬以来,赏赐的礼物虽多,在她心中,都不及这一小段的时光来的珍贵,因为只在此时,她会当这位九五之尊,只是她的启蒙之师,而她就可以用勤勉好学,来回报所谓滔天的殊荣和恩赐。

    今日靳帝本传了信是要来昆玉宫的,却好像是在早朝上被什么耽误了一样,来得稍迟了些,昆玉宫众人接驾行礼之后,姜贵妃便嗔道:“官家今日怎么来得那么迟,目窈的字都临摹了好几副了。” 说完又吩咐仕女:“垂露,快些将小厨房里煨着的炖汤盛上来。”

    “是吗?快拿来给朕看看。” 靳帝似是心情不错,语气也显得豪迈快意。

    目窈便将自己临的集王圣教序呈上,习字三年,这却是她第一次临摹行书刻帖,切笔过多,并不贯通,因此便多少有点羞愧,却见靳帝接过后,脸色突然冷凝下来,倏忽气氛都显得有些沉重与胶着,但只持续了几秒,而后他便突然转换了颜色,回到了如往常的爽朗中,像是寻常父亲叮嘱着女儿一般,神色春风如煦:“女孩子还是多练习小楷,方显得秀气,衡山居士的帖子更适合你。”

    姜贵妃看着气氛不对,忙接过这话茬:“妾也觉得目窈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还想请她给妾的帕子拟两个字,再交由给尚功局去绣,官家觉得这主意怎样?”

    “你倒是别出心裁,那你想要什么字?” 靳帝问道。

    “不如写妾第一次为官家献舞时,官家吟的那句,玉昆相倚带仙风,壁立春前万卉空,如何?”

    这话头轻松地被姜贵妃带过,靳帝亦是被她哄得开心,但容目窈却仿若全然没听到这些,她停留在方才,靳帝对她那一眼冰冽的抬眸,此时她捏紧了手头多临的几张帖,背上亦涔涔地出了一层薄汗,只觉得是自己让靳帝为之失望了,浑身如坠冰窟一般,恍惚间又听到靳帝唤她的名字:“目窈,你今日可读了什么书?”

    容目窈回过神来,只见姜贵妃闻声已退下了,她低下头,恭谨地答覆道:“今日读了尚书中的汤诰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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