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灵灵拍了拍衣袖，抖掉上面的灰尘，随后仔细地打量着被她绑住的两个人，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的衣衫，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臭味儿。
灵灵皱着眉头蹲下身子，一男一女，想必就是谢府的老爷夫人了，但此刻的他们双眼失神，空洞无光，眼睛中间的瞳孔甚至缩小了一圈，像是被厉鬼所控制。
正当她出神之际，一只手猛地趴在她肩上，惊得灵灵抡起拳头就要往后砸，恰好被谢祈安稳稳接住，轻飘飘地拂了下来。
谢祈安挑眉笑道：“师姐，害怕不如就躲远点。”
灵灵抿唇眨了眨眼睛，恶狠狠地剜他一眼，说：“要不是你故意吓我，我才不会害怕呢！”
她微微移了一下，往他身后探去，月光透过乌云撒落大地，朗照在躺倒在地的那个男子身上，背后早已经没有了红衣女鬼的身影。
凉润如水的风吹过，灵灵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她问：“安安，那女鬼被你收服了？”
谢祈安淡淡地吐出来两个字：“没有。”
“啊？”灵灵猛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吞了一口口水道，“安安，你别吓我呀！”
“有连接两界的媒介，鬼魅自然随时可以回阴间。”
话音刚落，谢祈安瞥了一眼神情不安的灵灵，眼尾上挑，玩味的笑道，“听说鬼魅最是记仇，你炸了她的食物，还公开叫嚣，恐怕半夜三更她就会来找你索命。”
灵灵故作轻松道：“我有玉坠护身，不怕邪祟！”
谢祈安斜眼看向她紧握在手心的玉坠，抱臂不紧不慢道：“可惜了，千年鬼魅的戾气可不是一块玉坠可以轻易压得下来的，若是她决意和你同归于尽，只怕下一个红衣女鬼，就是你了。”
这一句话宛若一根冰棱贴在灵灵身上，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踮起脚尖捂住谢祈安的嘴：“大哥，你别说了，我真怕了！”
灵灵简直欲哭无泪，她就知道自己的法宝怎么可能这么逆天呢，还是卑微苟命打工人，她是真的不想走和这鬼魅勾搭上一点关系！
少年往后微倾，但没有避开她，捂着他红唇的手还在发颤。
谢祈安望着姑娘担忧的神情，眸底没有一丝波澜，反倒是嘴角溢出一丝玩味的微笑。
他倒是挺想看看，灵灵接下来会怎么低微地求他救命，和那些弱小的蝼蚁一般匍匐在地，低三下四地去祈求一个他们正派所瞧不起的魔。
一想到这里，谢祈安甚至有些激动。
灵灵叹口气说：“安安，你能不能帮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祈安直接打断，少年勾唇笑道：“好啊，我帮你，就让那鬼魅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如何？”
“？”灵灵怎么觉得，反派今天突然有些谄媚了呢？
灵灵摇头道：“不是。”
少年刚才的胸有成竹蓦地消散，眸底划过一瞬的惊愕。
“安安，我要把那女鬼引出来，然后超渡她。”灵灵的一双水灵灵的杏眸里染上一抹自信，好似有璀璨的星星落入眼眸。
谢祈安有些不理解：“你不是害怕吗？”
“我是怕鬼。”灵灵如实道，“可谁又愿意做鬼呢？”
“更何况！”灵灵突然义愤填膺起来说，“红衣女鬼，标准的生前遇渣男！同为女子，至少，替她求个来世吧。”
谢祈安看了她一眼，说：“这世上没什么真心，男子辜负女子，女子辜负男子，本就是常态。照你这么说，你要救的鬼魅可多的数不过来。”
“世上总有真心在嘛。我能力有限，只不过遇到了就算是缘分，下山本就是历练嘛，一来练能力，二来练真心。”灵灵仰头说道。
谢祈安微垂宛若蝶翼的眼睫，似乎想要开口，却又什么也没有说。
灵灵蹲下身看着眼前失去神智的谢氏夫妇，抬手测试他们体内所含戾气的状况，与净化镯低声交流着如何救人。
毕竟过不了这关，她的任务也完不成！
谢祈安垂眸看着她，眼睫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眸底的情绪。
她明明害怕，却偏偏没有对他摇尾乞怜，不过如果她真的卑微地向他求救，同那些听话的傀儡就没有区别了。
“他们只是受戾气影响太大而已，待到天亮，阳气旺盛，自然就没事了。”谢祈安平静道。
“哦。”果然还是书中人懂书中事，灵灵起身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安安果真见多识广！”
谢氏夫妇此刻身上捆着一根□□绳，还是和系统商店临时兑换的，因为神志不清，两人摇晃着脑袋，嘴角还有口水流出，只有缩小一圈的瞳孔格外瘆人。
灵灵感觉头皮发麻，移开了目光，转身去看谢文。
躺倒在地上的谢文依旧一副骨瘦如柴的模样，面颊凹陷，黑气萦绕，一身红色喜服在他身上好像大了许多，把他整个人包了进来似的。
灵灵特意抬起他的左手，仔细地看着他手指上的一圈深红色印记。
站在谢祈安的角度上，穿着红嫁衣的灵灵正握着同样一身喜服的病秧子，少年漆黑的瞳眸瞬间宛若漂上了一层浮冰似的，逐渐冻结，阴沉如乌云。
而此刻的灵灵并未注意，直到系统的电子警告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系统：警告！警告！角色谢祈安的好感度起伏过大，请宿主注意！】
灵灵一怔，回头看去，一只手还握着谢文的手腕。
谢祈安的目光落在灵灵的手上，脑海中的警示音不停，灵灵猛地松开手，缩在怀里，这厮看她手的眼光绝对不对劲！
难不成他又煞气发作，想把她的手剁下来以满足他血腥的需求？
灵灵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变态，随后又扯出来一丝笑容：“安……安安，你这是怎么了？”
夜风冰凉，一想到眼前的少年可能会突然失控发疯，灵灵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警惕地看着他。
实在不行，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谢祈安缓缓向她走过来，低垂着眼眸，晦暗不明地望着她，随后俯身靠近，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涌上来。
就在灵灵以为他要动手时，谢祈安却越过她的身旁，一把抓住躺倒在地的谢文，拎着他的喜服起身。
灵灵怔愣着看过去，少年早已经拖着昏迷不醒的谢文往回走。
没错，就是拖着，看着就疼，不忍直视。
灵灵瞧着少年垂在脑后的高马尾，跟了上去。
房间内点了几盏香烛，烛火摇曳闪烁，而屋外一片黑寂，更显得此刻的府邸阴森恐怖。
灵灵困意全无，撑着脸紧盯着躺在地上的谢文，她本想把他拖上去，但谢祈安一脚踩在他的衣角上，让她压根拖不动。
“安安，你别捣乱！”
谢祈安目光凝向她：“这身衣服太丑了，换了。”
“你说换就换？我有这么随便吗？”
少年抱臂平静道：“你换，我帮你除妖。”
“我是有尊严和底线的！”
“外加爆破符十张。”
“成交！”灵灵眼睛亮晶晶道。
谢祈安忍不住嗤笑道：“你的尊严和底线呢？”
灵灵啧啧说道：“安安，对于朋友，我还是要听劝的。而且我相信，安安绝对不会践踏我的尊严和底线。”
“那可说不准。”谢祈安向后慵懒一靠，轻倚在背后的床榻立柱上，玩味的笑着，“我可是个魔。”
“我知道呀。”灵灵弯唇笑着说，“可那又怎么样？你还是我的安安呀。”
烛光映照在她的眉眼，令少年下意识顿了顿，随后，谢祈安侧过脸去：“你很想救这个人吗？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定要有好处吗？”灵灵问，不过要是真说好处的话，大概就是完成任务吧。
思及此，她又看向谢祈安，不禁苦恼起来，阴晴不定的反派究竟什么时候能攻略成功啊！她想回家！
谢祈安说：“正派修仙者都是傻子么？没有好处，却一个劲儿的拼命。”
“那你下山想要什么好处？”
谢祈安淡淡道：“杀了傅云程。”
“………”灵灵一惊，这么直接的吗？给她整不会了：“咳咳，安安，那是大师兄！”
“是又如何？”少年毫不在意。
灵灵顿时一噎，之前谢祈安的确有很多机会可以动手，但他没有成功，大多是因为多了她这么一个变数吧。
谢祈安睨她一眼，漫不经心问：“难不成你依旧对他情根深种，舍不得？”
【系统：警告！警告！反派谢祈安黑化值上升中！】
灵灵：“！！！？”
“没有没有。”灵灵连忙摆手，说，“大师兄有心上人了，而且我就算是喜欢谢文，也不喜欢大师兄了。”
谢祈安：“………”
【系统：警告！警告！反派谢祈安黑化值仍旧上升，请宿主尽快稳定！】
灵灵：“………”
谢祈安琢磨着，傀儡还是要听话一些，至少不会带起他的情绪波动。
“咳咳，我是说除了安安我谁也不要！”
炸了毛的小黑猫怎么哄？撸！
灵灵向他走近，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谢祈安习惯性地后退，只让她得逞了一下。灵灵觉得，更像只生气的傲娇小猫儿了。
阴风簌簌地吹着，掀起一身冷意，豆大的烛光摇曳飘荡，似乎下一刻就会消散于黑暗中，连带着两人的影子也在颤抖，空气悄眯眯地静了下来，灵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刚打完厉鬼，现在害怕半夜被报复，还要守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陪着一个随时可能会杀了她阴晴不定的反派以及只剩一口气的病弱少爷，只是想想就能脊背发凉的程度！
但比起没气的，灵灵还是愿意靠近有气的，一阵风吹过，灵灵打了个哆嗦，往谢祈安身旁挪了挪。
谢祈安瞥她一眼，没有反应。
灵灵见状，又悄悄挪了几分，烛光映照着他们的背影，逐渐靠近。
影子即将相触碰的瞬间，谢祈安偏头，抬手隔开了他们的距离，声线慵懒道：“害怕就直说。”
“哦，我现在挺害怕的。”灵灵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安安，要不然你给我讲个故事吧，说不定我就不害怕了。”
“那你还是害怕吧。”
“………”灵灵转口道，“那我让让你，我先讲个故事，怎么样？”
谢祈安侧身看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灵灵，嗤笑一声说：“你讲。”
于是乎，灵灵又光明正大地凑的更进一些，她笑得明媚如烛火，眸子微转，开始缓缓道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落魄的少年，他是个皇子，只不过呢自小流落到了民间，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本以为他会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可是呢，他遇到了一个姑娘。”
“俗套。”谢祈安打了个哈欠道。
灵灵没理他，继续说：“那姑娘同他青梅竹马长大，时间一长，两人就情投意合啦！”
“结束了？”谢祈安似乎有些不满意。
“没有没有，哪有这么容易呀。”灵灵笑着摆摆手，“后来，老皇帝驾崩了，权臣当政，想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呢！刚巧，找到了曾经流落民间的小皇子，就准备迎他回去呢！”
“后来呢？”谢祈安单手支起下巴，问道。
灵灵拍了拍有些困倦的脸颊，说：“后来，他离开了他的新娶的妻子，也是刚过门的青梅，孤身前往皇宫，临走时，少年许诺这个姑娘，待他君临天下，许她凤冠霞帔。”
谢祈安背对着烛火，俊俏的脸庞隐匿于阴影中，他敛起眼眸，说：“我猜最后诺言作废，那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所以你想讲一个负心汉的故事？”
“不是。”灵灵得意道，“你猜错了。那帝王后来真的实现了他的诺言，许他心爱的女子凤冠霞帔了呢！”
谢祈安吃了瘪，抿唇说：“无聊！不过如此罢了。”
灵灵继续笑道：“故事还没有结束呢！权臣威胁皇帝娶他的女儿，少年不同意，哪怕手无实权，依旧坚持娶自己的发妻为后，只可惜也不得不向权臣妥协，让权臣的女儿也入了后宫。”
“后宫争端，那发妻怎懂？独自身处后宫，丈夫又在忙着处理国务，彼时又有了身孕，可想而知她的处境。”灵灵嗟叹一声，一时静谧，烛光晃动，仿佛鬼神也在暗处叹息。
谢祈安顿了顿，目光移向一侧，问：“最后呢？”
“最后他的发妻死了。”
久久无声，不知道谢祈安在想些什么，但等他回过神来想再问些什么时，灵灵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平稳的鼻息传来，好似带着一股魔力般感染了谢祈安，他竟然也忍不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