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万鬼节(八)

    灵灵喊完,刚要后退两步喘口气,忽的感觉后背撞上了某个东西,她想也没有想,直接借势晕了过去。

    少年顺手接住她,灵灵的额头抵住少年宽阔的胸膛,双眸紧闭。

    谢祈安冷嗤一声:“放烟花是为了告诉傅云程方向,为了找到阵法,拿自己开刀,灵灵,你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别装了,再睡下去,我可就保不准怎么叫醒你了。”谢祈安弯唇浅笑道。

    灵灵悄咪咪地睁开了一只眼,随后缓缓撑起身子紧蹙眉头,可怜巴巴道:“我真的疼,不是装的。”

    谢祈安眉尖一挑:“什么时候知道我用傀儡的?”

    灵灵小声道:“你都放水这么明显了,我要是再看不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给你的爆破符是让你炸我的傀儡吗?”

    灵灵暗想道,没炸你就不错了,但她表面依旧笑嘻嘻道:“安安,你别那么记仇,我就只炸了一个。”

    谢祈安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笑道:“这个时候怎么不慌了?莫非……你觉得把我拖延在这儿,就万事大吉了?”

    灵灵眸子微转,一把环住少年的脖子,笑吟吟道:“美人计,安安接不接?”

    少年眸光一颤,随即平静下来,看向灵灵,忽然笑道:“好啊,奉陪到底。”

    青袍老道见谢祈安迟迟没有加深阵法,心中已经有所明悟。

    傅云程已经趁此机会破除阵法,霎时间,万鬼好似都被失去了眼睛般迷茫起来,四处游荡张望。

    阵法已破,人间与阳间的路已经被切断。

    青袍老道无奈地摇了摇头退回一边,而云中皇帝则是疯魔了一般朝往生河看去,他不敢相信,筹划了这么久,他甚至还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便已经结束了。

    他大喊着,两行血泪泣了出来,格外狰狞,连白软软也不忍再打下去。

    白软软收敛妖气,走至傅云程身边,拽着傅云程的衣袖不忍道:“云程哥哥,他简直疯了一样,明明肉体凡胎,却硬生生扛了下来,他……会死的。”

    傅云程收起灵剑,握住她的手,示意不要说话。

    云中皇帝看向青袍老道,希望能有所挽回,可这一切本身就不是为了找回他的妻子,他不过一个棋子,从始至终都是。

    青袍老道什么也没有说。

    灵灵撑着身体走到他身边,说不清什么情愫,只是平静道:“根本没有天灾,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为了一己私欲硬生生抛弃了整个国家,弃百姓于不顾,枉为人君。”

    云中皇帝自嘲似的笑了笑,喃喃自语说着:“我曾为了国家放弃了你同你娘,那一刻我后悔了,可晚了。我以为,我能弥补。”

    灵灵讽笑道:“这又是何必呢?你的错,不要拿我和阿娘做为你冠冕堂皇的理由,没人逼你后悔,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闻言,云中皇帝大笑起来,血泪糊了一脸,半晌,隐隐约约夹杂着哭声传入耳中,灵灵细细看去,云中皇帝已经老了,头发披散着,白发横生。

    她并不清楚原主父母的故事,一如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亲生父母,也许他们之间也曾刻骨铭心,但终究阴阳两隔。

    他嗓音沙哑:“我在想什么呢?用她最爱的女儿的命去换她,若她知道了,怕是再也不愿意瞧我了。”

    灵灵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他醒悟,这或许将是她能为原主做的最后一件事。

    “对不起,灵灵,对不起。”云中皇帝喃喃道,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说罢,云中皇帝起身,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时,他纵身一跃,只听扑通一声,便再不见他的身影,河面上只留下阵阵涟漪,逐渐归于寂静。

    灵灵瞪大了双眼,喉头发紧,还没有喊出一个字,便陷入了沉默。

    河面即将归于平静,长远道士飘荡在众鬼之间,他的身形有些散乱,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地望着青袍老道。

    灵灵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转头看向谢祈安身边的老道士,说道:“你打算占着玄清道长的身体多久?”

    傅云程冷眼望去,随时准备动手。

    青袍老道呵呵一笑,下一瞬,灵灵便见一团黑雾从老道士头顶浮现,玄清道长随即倒下。

    傅云程眼疾手快地拿出玄冥鼎,顿时金光大照,封锁住了黑雾遁逃的路线,直至一柄银黑色的长剑隔绝其中,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路。

    谢祈安挡在傅云程面前,嘴角噙着笑,眸子却是一片冰冷。

    傅云程眉峰倒竖,冷声道:“谢祈安,私通魔教,你是要叛出师门!”

    “私通魔教,叛出师门”,谢祈安饶有意思地品味着他说的话,嗤笑道,“听起来很不错。”

    “等等,先别吵!”灵灵跑进两人中间,有些虚弱地喊道,“先救人!”

    白软软已然来到玄清道长身边,摸了摸他的鼻息,见无碍后才松了一口气,朝灵灵点了点头。

    只不过灵灵刚迈出脚,顿时脑海一片晕眩,脚下发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灵灵姐!”

    翌日一早,灵灵头脑发沉地从床榻上醒过来,只觉肩头一阵酸痛,侧眼看去,血迹已干。

    上面的毒素似乎也已经被清理了。

    身旁的白软软猛地惊醒,睡意全无,握住灵灵的手惊喜道:“灵灵姐,你终于醒啦,伤口还疼吗?”

    灵灵嘴唇微白,她摇了摇头扯出一丝笑意道:“我才没那么弱呢,早就不疼了。”

    寒叙片刻,灵灵才想起来昨天的事,她忙问道:“软软,玄清道长呢?他还好吧?”

    白软软回复道:“灵灵姐,你别担心,云程哥哥已经为老道长疗过伤了,现在已经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灵灵见她面露犹豫,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是有关长远道士的吗?”

    白软软先是一惊,随后神色低沉地点头称是:“长远道士被困在往生河里,只能远远见了老道长最后一面,随后便顺着往生河同其他魂魄一起回归阴间了。”

    她说得很慢,应当是颇有感慨。

    灵灵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当时情急之下让长远道士拦截诸多魂魄,一来是有效,二来便是趁着这个机会,让长远道士浑水摸鱼回到阴间,总比魂飞魄散的要好。

    她朝白软软弯唇笑道:“这对长远道士来说未必不是一种归宿,至少不会魂飞魄散。”

    白软软闻言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她乖巧地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忙说道:“哎呀,差点忘了正事!灵灵姐,玄清道长想要见你。”

    “见我?”

    穿过长长的朱色宫道,沿途的青石板块已经在缝隙里生长出了浓密的苔藓杂草,仿佛石板已经压制不住它们生长的热情,就连空气里也满是潮湿的气息。

    两人跨入一个偏堂,扑面而来的尘土气息不禁呛得灵灵咳嗽几声,大眼看过去,这间偏堂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黑漆木板灵位,供奉着新鲜瓜果,金铜小香炉里已经冉冉升起了几缕白烟,好似是在祭拜。

    灵灵望着灵位上的白字,赫然写着“爱妻阿娇之位”。

    她不禁喃喃着念了出来,阿娇,是原主生母的名字。

    “公主,你来了。”老者悠长沙哑的嗓音入耳,还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

    灵灵转头看去,素白的纱帐后隐约有两个人影,一人站立着,一人端坐着。

    掀过纱帐,一张古朴的檀木小桌放置中央,玄清道长一身淡青色衣衫加身,眉眼温和的笑着瞧她,更突显他眼角几层折叠着的皱纹深刻。

    他身旁正是站得笔直的傅云程,面容一如既往的清冷,只不过看向灵灵的眼神中始终带着一丝躲闪和异样,宛若千尺冰块有了一道裂纹。

    灵灵只瞧了他一眼,便看向玄清道长,笑问道:“道长身体可好些了?”

    “无碍了,此番多亏你们了。”玄清道长笑呵呵地看向他们,和蔼得犹如邻家爷爷,没有灵灵想象中的那么超脱于世俗。

    灵灵不禁放松下来,与白软软相视一笑。

    傅云程微微颔首道:“晚辈应做的。”

    玄清道长捋了捋胡子,说道:“衡云宗为了我落云山庄付出的心力,贫道会亲自登门拜谢。”

    听闻落云山庄,白软软忍不住垂下眼眸感慨道:“可惜长远道士他们回不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心下一悲,灵灵叹口气道:“此事我代我父亲向诸位道歉。”

    她并不想辩驳,云中皇帝为了一己私欲,视整个京城的百姓性命如草芥,牵扯甚广,即便她没有错,可这份罪孽实在是太重了。

    白软软拉着她的手,眨眼道:“可灵灵姐也是受害者呀,他们差点杀了你。”

    “要说抱歉的,应当是贫道。”玄清道长平静道,“贫道一时大意,被魔族中人占据身体,才有了之后的种种。”

    傅云程说道:“魔族再次蠢蠢欲动,晚辈已经传书信回了宗门,请师尊定夺。”

    “那便好。”玄清道长点点头。

    灵灵悄悄瞥了傅云程一眼,不禁感慨仙门大师兄的雷厉风行,下意识思考他会如何处理谢祈安,过了此事,恐怕谢祈安与魔族之间的关系也藏不了多久了。

    等到灵灵意识到自己在默默为谢祈安那厮考虑时,不禁猛地清醒,虽然他有放水,但昨天他还帮着魔族差点杀了她,灵灵掐了一把大腿,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管那个大傻缺了!

    玄清道长看向灵灵说道:“贫道与你父亲是至交,常有来往,你的母亲是你父亲此生挚爱,你同你母亲一样,有着天生灵脉。”

    灵灵默默回了一句:“自我有意识起,我便在冷宫里。”

    “不错,你父亲常同我说,他以为这样可以保护你,以为这样可以留住你。”玄清道长拿起茶碗,抿了一口道。

    灵灵只觉原主背后的故事正逐渐清晰起来,一个一个的点串成了一条线,勾画出当年的真相:“可我的灵脉还是被发现了。”

    老道长叹口气,说道:“你一直以为是自己逃了出去,他又何尝不是希望你能寻求仙门的庇佑?一路上若是没有人暗中保护,只凭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到得了仙门吗?”

    灵灵一怔,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我这位忘年交啊,曾是位好帝王,但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如今后悔了,却是妻子儿女都不在了。你母亲生前不愿意待着宫里,他便把她火化了,随风而去,只在这一处偏堂设了个灵位,难受了就来这儿看看。”

    玄清道长说得很慢很轻,仿佛在唠些家常,偏偏每个字都很沉重,让灵灵有些呼吸不畅。

    随后,他把目光移向灵灵手腕上的净化镯上,目光深沉道:“那净化镯是由仙门灵玉打造,是当年衡云宗上任掌门人赠予云中皇室的至宝。”

    灵灵点点头,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玄清道长犹豫片刻,还是告诉她:“你可知这镯子的真正用途?”

    众人一愣,除了净化,还有什么用途?

    灵灵摇头。

    “这净化镯最初的作用是聚集灵力,实现灵力传输呐。”

    傅云程闻言看了眼灵灵,那眼神里多了几分可悲,这意味着………

    “把我体内的灵力传给另一个人。”灵灵垂眸道,“老爹一早就打算用我换阿娘了。”

    “不仅如此,你的修为也会被抑制,为确保灵力充沛,你几乎不能修炼。”

    灵灵惊诧地望着老道长,一股酸涩苦闷弥漫开来,原来,原主修炼不精的背后,竟然是亲生父亲的暗中操作。

    他是个好父亲吗?

    “他是个好丈夫。”灵灵半晌才吐出来这一句话。

    白软软望着灵灵,又看了看傅云程,见他轻摇了摇头,便默不作声。

    灵灵沉默半晌,忽而笑道:“如今到此,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吧,或许对他来说,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她朝玄清道长恭敬地作揖道:“多谢道长相告。”

    见状,老道长的眸子里浮现了一层担忧,他略显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化开:“告诉你这些不知是好是坏,可……你有知道的权利。”

    “我知道的。”

    “贫道还记得,你刚出生不久的模样,如今一晃眼,已经这么大了”,玄清道长吐出一口浊气,陷入了回忆。

    半晌,他才摆了摆手笑道:“扯远了,让你们见笑了。”

    傅云程回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晚辈就不打扰道长休息了。”

    玄清道长点点头,蓦地看到了灵灵脖颈上的玉坠,睁大了眼睛喊住灵灵:“孩子,你带的玉坠从何而来?”

    灵灵微愣,随即托起阴阳貔貅玉坠,含笑解释道:“这个法宝是偶然在青云观里得到的。”

    玄清道长看向灵灵的眼神里带着些讶然,半晌才摇头道:“不是偶然,这阴阳貔貅玉坠是认主的,法宝只有等到有缘人是才会主动择主。”

    灵灵双眸骤然一亮,惊喜道:“道长是说,我与这玉坠有缘?”

    老道长点头称是,只是眸子里多了几分困惑。

    傅云程察觉到了这一点,直言道:“道长有何疑惑不妨直说。”

    玄清道长望着灵灵问:“孩子,你可知道这玉坠的能力?”

    灵灵回答:“辟邪保安。”

    玄清道长说道:“不错,有关阴阳貔貅玉坠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青云观刚修建好时,有个沾满鲜血的魔日日来此虔诚跪拜,师祖并没有拦他,也没有问过他任何事,后来,那个魔用自己的魔气注入一块千年灵玉中,灵力与魔气共存,这才有了这块玉坠。”

    白软软听得入迷,不禁追问道:“灵力与魔气共存,为何玉坠会有辟邪保安之能?”

    灵灵猛地想起混沌当时所说,那个给魔族丢脸的魔,原来是指这个意思,她摩挲着手中的玉坠,不由得握紧了一些。

    “听贫道的师祖说,那魔在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而做的法宝,之后便一直镇守在青云观之下,护一方安宁。”

    白软软感慨道:“妖魔也懂守护的。”

    玄清道长继续说道:“既然它已经认你为主,说不定你与它之间冥冥之中有着某种联系,只不过贫道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灵灵听完,只觉手中的玉坠越发沉重起来,她朝玄清道长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明白了,多谢玄清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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