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

    告诉你吧,本姑娘名叫夏雪,鉴于今天是休息日,本姑娘决定换一身紫色汉服,扎个高马尾,带上新买的紫苏小盆栽一道出门,到紫苏吴吃个午饭,她们家的西葫芦深得我心。

    正当我闲闲地坐在店里拿着手机给紫苏拍照时,有个人来到了我面前,与此同时,一只好看的手出现在了我的镜头里,曲起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回神时,拍摄已经完成,那只手和紫苏一起留在了照片里。

    是梁可期,天知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遇到梁可期,我都快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乍然一见之下,我竟然无比肯定眼前这位就是他!

    我抬头和他打了个照面,又低下头继续拍照,梁可期有些摸不着头脑,尴尬地站在桌子旁边。

    “老梁,好了没。”背后有人高声喊他。

    “就来。”他回了一句。

    他还没开口跟我说话,声音倒是没怎么变。

    “好多年没见了呀。”

    我没想到第一句他会这么说,于是又抬头瞧了他一眼。

    “说话。”他再次敲了敲桌面。

    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敲桌面,以前也没见他有这爱好。

    “吃饭了吗?”因他一句话,我在心里数着究竟几年没见,还没数清楚脱口而出一句废话。

    梁可期似乎被我这反应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居然认真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这样的,我还没吃,你呢?”

    “是这样的,我正打算吃。”谁也别想让我尴尬,即使他是梁可期。

    他又笑了,笑什么呀!

    “好像七年了吧。”我数清楚了具体时间,好跟这位同学叙叙旧。

    “不是十年了吗?我记错了?”他说。

    我忽然被他的话梗了一下,他忘记了,高中毕业那年在娓娓家我们见过一次,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他就先走了。

    忽然不想继续叙这个旧了。

    “啊,有这么久了吗?我对这些不敏感,太久了记不清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本姑娘在睁眼说瞎话。

    “那还真是好多年了哈哈。”我端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

    “对嘛,我就说。”他定定地坐在那看着我,偏偏我今天犯糊涂,揪着个时间问题不放,翻来覆去就是不说别的,我觉得我明天一定会后悔的。

    服务员来上菜,拯救了一下这桌僵着的氛围,他起身告辞:“朋友在等,我先过去了。”

    “有空可以找我说说话。”我举着手机挥了挥。

    “有机会可以的,聊聊天。”他点点头就走了。

    聊个紫苏啊,三句话扯不到一处去,我想他明天也得后悔今天这一出。

    西葫芦也上了,我把手机扔进包里,开始小筷朵颐。

    说起来,我和梁可期是初中三年同班同学,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了,所以他忘记了也很正常。中学时代常年占据排行榜第一的学神,即使不在一个学校,也还是能从同学们的交口相传中听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联系是有的,不过都是我单方面主动的,以至于今天昔日的学神大人忽然来访,还能准确地把我认出来,夏雪女士心内惶恐。

    既然如此,那就如此吧。

    我努力把头埋在一众美食里,不让自己留神背后的视线,服务员来上最后一道菜,我叫住了这个腼腆的小伙子帮我个忙。

    “刚刚坐在这儿的那位先生你还记得吧。”我示意了一下我对面的座位。

    小伙子点点头:“记得,客人有什么需要。”

    “他现在坐后面呢,待会儿他走了你提醒我一下。”

    小伙子业务能力过关,没有转头去寻找梁可期所在:“好的,请慢用。”

    “谢谢。”

    最后一道菜是蒸贝贝南瓜,腼腆的服务员给了把漂亮勺子,我抄起,不对,我卷起袖子开挖。

    我慢悠悠吃着,丝毫不觉离我两桌远的地方,旁人眼里梁可期那满是意味深长的眼光。

    娓娓常说我是个活在小鸟时代的人,怎么吃都不胖,我问她这个时代具体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了不得的历史吗?

    她想了想告诉我,在这个时代里,我会在某次吃饭的时候遇到梁可期。啊,那可真了不起。娓娓同志预言家,如今是21世纪,我还是遇到了梁可期。了不起的拜她所赐,面对预言成真的场面时我竟然没有太大惊讶。

    后来某天,娓娓抓着我问:老实交代,见到他了,然后呢?

    我摇了摇头,什么然后,没有然后。

    娓娓不信,拿起我的手机熟练地按密码查看聊天记录,随后一脸失望的把手机放回去。

    娓娓:我以为他都主动找你了,起码有点表示吧。

    我搅着杯子里的酸奶,状似无意地说:那是主动吗,那叫巧合。

    而且是一个时长很短的巧合,被我人为地别扭地按了快进键的巧合。

    娓娓同志无语于我言简意赅的回答,并再次断言:你们一定会再见的!

    我向这位21世纪伟大的预言家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并将她赶出了房间。

    小小的南瓜被一口接一口挖完了,服务员过来添紫苏水,顺道告诉我,22桌客人结完账要走了。

    我觉得有点神奇,梁可期这个人跟2这个数字的缘分比跟我都深。打住,干嘛拿自己跟数字比。

    我向这位腼腆的情报员道以诚挚的谢意,并端起他送来的紫苏水喝了一大口。

    据后来紫苏吴老板的说法,那天梁可期临走前,在店门口踟蹰着,被同行的人叫了一声才离开,我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既然他走了,那我也可以走了。我抱着紫苏回家,刚到门口便下起了毛毛小雨。

    于女士撑着伞来接我,我挽住她的胳膊一起往家走:“这么点雨不用遮啦,就两步路。”

    于女士正色道:“胡说,哪有人主动淋雨呢。”

    “你不说你女儿是植物做的,那就不怕呀,淋雨好长大。”

    于女士瞪了我一眼,我见好就收,不再逗她。

    回到二楼的房间里,把紫苏放去阳台,随后下楼煮了姜汤。忙活结束坐在阳台歇息时,午间的奇遇又泛上心头。

    紫苏园很安静,初时一听这名字觉得合我心意选了这里定居,住久越发觉得选对了地方,我喟叹一声,看着外面的雨出神。

    秋日过半,凉意悄悄侵袭皮肤,好在今日穿的汉服是长袖。我解开马尾,让头发松散着,桌上的手机“叮”了一下。

    把皮筋穿在手腕上拿起一看,原本以为又是娓娓那家伙分享的什么八卦,不料屏幕亮起来,显示的却是来自梁可期的消息。

    我久久凝视着还在锁屏状态的页面,最顶端横列着的就是这句话。其下则是一些其他软件的信息。

    客气了:你现在在哪呢?

    打开对话框,我思索着打字回复。

    下雪了:在家,紫苏园,不出门的话都在这里。

    客气了:今天贸然出现打扰你了。

    下雪了:怎么会,只是有点讶异你居然认得出我。

    那边久久没有回复,我放下手机,端起碗来喝着放凉了的姜汤。快见碗底时,又听见“叮”的一声,我腾出右手去拿手机,凝视着聊天页面上的三个字,慢悠悠地,我的姜汤见了底。

    客气了:忘不了。

    这位梁同学以简单的三个字轻而易举地终结了话题。我按掉屏幕,把视线扭向楼下紫苏园里随处可见的紫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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