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公众

    74

    “各位观众,原本记者今天到杯户商场来,是想为游客园内新建的儿童鬼屋项目录制颇有争议性的真人采访。没想到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所以临时改变了本集的节目内容。”

    “喂——我说你们快停止录制并撤出现场!游乐园内的一处摩天轮被安装了危险的水银炸弹,已经有一名警察在上面拆除了!”

    昏暗的房间内,唯一亮起的电视屏幕上是互相拉扯着的几个身影。一名《X卖日报》的记者正举着话筒尝试躲过赶来阻拦的工作人员。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记者和工作人员还没离开吗?”

    画面中,狡猾的镜头竟移到了几名身着警察制服的男女身上。其中一名英气秀丽的女警愤怒地走向那还在互相拉扯的几人。

    “我说你们,现在|炸|弹|还未拆除,还有个高中生女孩和我们的人困在了摩天轮上。犯人说不定就在现场盯着,你们这些记者别再干扰我们警方的计划与行动!上一次的爆|炸|案就是你们这类人提前报道……”

    “佐藤警官,冷静!”有隐隐约约的棕色圆帽勉强躲过了镜头,电视机前的男人抿了口黑麦威士忌,听见了颇为沉稳的中年男声,那或许是这几名警官的领导者。

    “目暮警部,那个自称侦探的女孩……她沉默的电话就在不久前——也打到了我的手机上!现在……现在她开始说话了——”

    看不见此时说话的年轻男人,他似乎也躲过了镜头。只是……在沉闷而压抑的房间内,一个熟悉且几次救赎了他麻木内心的声音响起。

    “免提还在开着吧……那边的警察听见了吗?刚才的爆|炸启动了摩天轮72号座位处的水|银|炸|弹……如果不想我们被炸成|肉|酱的话……请不要再启动摩天轮。”

    他开着免提键,那柔和却充斥着危险信息的女声让在场的众人一时间都停止了动作。记者最先反应过来,他整理了下颇为凌乱的衣服,眯着眼遥遥打量了下不远处的摩天轮最高端,重新开始播报紧急新闻。

    “目前记者仍在杯户商场游乐园的门口进行现场转播,根据了解,今天上午11点45分左右,杯户商场的游客园内,发生了两起原因不明的小规模爆炸,我报记者也因此改变了录制内容。所幸,目前并无任何死伤情形发生,可是在游乐园的一处装有水|银|炸|弹的摩天轮上,载有一名警官与高中生少女的72号座位因为受到爆炸的影响,停在了半空中。可以确定的是,这名还未撤离的高中生少女还困在危险的水银|炸|弹附近,并且……这名自称是侦探的女孩已与警方展开了实时联络。”

    “目前,有关单位正针对爆炸的原因进行调查。”

    屏幕前的酒杯猛地被打落,突然亮起的刺眼白炽光照亮了洒落一地的琥珀色液体。有什么人迈着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走到了他面前。冰冷的金属感一瞬间贴上颇为涨痛的太阳穴,耳边是并不陌生的低沉男声。

    “苏格兰,你还没有解释昨天17点—18点30分这段消失的时间去了哪里。”

    “还有……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关注这样的|社|会|案|件。”

    不在意地瞥了眼屏幕上紧张的内容播报,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冷淡地勾了勾唇,捡起了苏格兰不久前打落的酒杯。

    “在喝黑麦……威士忌吗?事到如今,不如就在组织的调查结果出来前……承认你卧底的身份吧。”

    屈着手指将酒杯重新放回面前的矮桌上,男人同时也收回了木仓,再次开口的声音却让对面的人猛地一怔。

    “在帝丹高中附近的电车站台……你和什么人见过面了吗?”

    十一月六日那天,莱伊像往常一样故意留给苏格兰一些他不在场的空余时间,与过去沉默着留在原地不同,这个不好对付的狙击手终于开始采取其它行动。莱伊小心地一路尾随着,他预判到对方或许即将乘坐那辆电车,于是先去窗口买下终点站的票以便随时下站。只是——就是这么短暂的几分钟,回过头的瞬间,似乎只看见了苏格兰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他想要追上去的时刻,又看见突然出现在入口处一脸局促的卡迈尔。他屡次朝着自己使来眼色,口袋中的手机也在同一时间传来FBI方面的急电。摁住手机的手逐渐用力,当时的他只能在与卡迈尔擦肩而过时稍作停顿,“去老地方说明。”

    如果不是非常紧急的事,卡迈尔不会在此刻找上他,莱伊只能在当时选择交接FBI的突发状况。也就是这耽误的几秒,回过头再从苏格兰离去的方向追去,已经彻底无法寻到踪迹。

    他会逃跑吗?莱伊并不觉得苏格兰会在调查结果前做下这么不划算的事。况且……格兰芬迪的例子就在眼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没有叛徒能够逃脱组织的报复。

    所以——所有的可能性只剩下——苏格兰是在急于与什么人接头见面。他或许的确就是某一势力的卧底……日本人长相与国|籍的话,如果没有猜错,大概就是日本|公|安了。

    控制住轻微与平稳的呼吸,莱伊集中注意去探查苏格兰表情的变化。只是……他又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屏幕,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已经开始了吗……要努力活下去啊……”

    声音非常的细小,莱伊无法听清,他还在等待着苏格兰的解释。遗憾的是,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电视屏幕上,并不打算回答莱伊的问题。

    噪杂与混乱的现场似乎已经逐渐稳定,莱伊再次瞥了眼此时正在报道的厚脸皮记者。

    画面中,他的身旁正站着一名作为监督与随时可安排撤离的女警。警察的注意力却并不完全在他的身上,她遥遥地望着摩天轮的方向……似乎充满了担忧的心情。

    十一月七日  星期二

    上午十一点五十五分钟,距离预告|爆|炸|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一里胸前口袋中的那部手机却一直未挂断,她调整了下左耳耳机的位置。此时的她,早已停止了与松田的手机通话——新的一则来电被接通——从耳机内传来的……是中田的紧急通知。

    “一里部长,你附在|炸|弹上的GPS发信器在犯人启动后已经开始运作了。我已经联络并通知到矢代犯人目前所在的最准确地点——”

    “不要……轻敌。让矢代控制下手的力度,我们的目的只是……抓住他而已。”

    皱着眉对中田发出指示,此时此刻才松了一口气的一里缓缓抬头,却见已经打开工具箱的松田临时朝她投来无比复杂的目光。

    “和我的通话结束后和中田小子又联络上了吗?一里……你什么时候又买了一部新的手机?还有刚才早已开启免提键的另一起电话……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打给了白鸟吗?”

    推理能力并不差的松田在很快的时间内想通了一些事。与一里还有联系并且可能拿到联系方式的警察——只有与一里的同学——也就是那个叫矢代的女孩有着亲戚关系的白鸟任三郎。

    只是……是什么时候?一里竟然能顺利拿到这位经常摆着架子的公子哥警部的联系方式?

    松田深吸了口气,在等待着她回答的时候,也开始准备拆弹。|炸|弹电子屏幕上红色的数字已经过去了十几秒。

    男人也移开了水|银|汞|柱右侧的盖子,握住的剪刀刚剪下小型的光电管与从内侧延伸出来的黄色电线——就在这时——也是屏幕上的红色数字停留在04:23的时刻……松田猛地停住了手。

    “这位警官真是勇气可嘉,我实在不得不赞美你的这份勇气。我会暗示你另一个比这更大的烟火在哪里,在爆炸前三秒钟,你就会看到我的提示,先预祝你成功。”

    松田露出了平淡的笑容,他掉头看向此时已来不及回答他的一里,和往常一样不羁又散漫的嗓音对着一里飞快从胸前掏出的手机。

    “这应该是歹徒显示在液晶银幕上的几句话吧,看来我要是拆除了炸弹,拔掉银幕电源的话,恐怕再也没有办法看到他这个提示了。难怪那家伙会一开始就计划把警察困在这个缆车里,为的就是让警方看到他的这段话。”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女人与男人同时愤怒与惊慌的声音。看来他们几个人此时都围在白鸟的附近。

    “那……刚才的那场爆炸,就是歹徒看到你已经上了缆车才将信息传给你的。这么说,那个歹徒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佐藤强迫冷静下来的声音在这几人之中响起,电话中似乎又传来陌生的记者紧急播报声,松田在此刻又莫名想起了一直闹着想要警视厅独家报道权的中田良泰。那家伙还在受伤修养中,错过了这几次的事,也不知等他回归报社后会闹出怎样的状况来。

    勉强按下各种复杂的情绪,他又将目光投向看不出慌张的一里,双拳渐渐握紧。

    或许……他还是要尝试一番最后的成功机会,为了这个孩子的话。

    只是——

    眼下的状况又该如何解决?作为警察,他要的不是靠推理得出的可能性结论,而是需要完完整整的肯定答案。

    按照他的本性,并非是不信任一里推理的能力,只是他……无法把公众的性命作为判断发生爆|炸可能性的——赌|博|游戏。

    为了公众,我们很乐意接受死亡。萩原也是这样做的……过去对警察充满不满与愤怒的我——也会如此。

    只是……一里波知,她是不同的。她不该将宝贵的生命留在这小小的像箱子般的缆车内。我想要看着她长大……想要她努力地活下去……我——

    松田已经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他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青色的瞳孔凝视着正用右手举着手机的一里,嗓音平静而温和。

    “到此为止吧。你们做好从底下接人的紧急措施……到时候我会安排这个侦探小鬼跳下去——”

    电话被男人挂断,对面警官们急迫的询问声也被掐断。一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与此同时,中田喜悦的声音又从另一边手中的通讯工具中发出。

    “一里部长,矢代看见他了!”

    被打乱的思绪猛地重返原位,一里郑重地看了眼松田,“松田警官,现在继续|拆|弹吧!我的……助手们已经找到了犯人所在。我知道你的一些想法……其实作为一名侦探,我也抱着相同的觉悟与意志……所以,别太小瞧侦探啊!”

    “……”

    松田没有说话,但他重新握起的剪刀代表了一切。

    “是吗?那么这种程度的炸弹……我只需要三分钟就足够了。”

    一里忍不住憋笑,主动坐在他的身旁,压低了声音,“其实……你也猜到另外一个|炸|弹所在的场所了吧。圆桌武士存在于中世纪的欧洲,那时候的骑士都会戴刻有十字图案的头盔……说到十字的话在地图上明显象征着是医院。”

    “松田……警官如果信任我的话,可以现在就剪断所有危险的电线。如果还要保证所有的可能性……那你可以在听到犯人的前几个字提示时剪断最后连接水|银汞|柱|的那条白线……应该是白色的线吗?我……我对炸弹的结构不是很了解——”

    提到自己陌生的领域,莫名忘记危险的一里挠了挠头,对着侧脸表情不明的松田露出了与往常一般腼腆的笑。

    大概又过了几秒,也是松田将剪刀递给一里时候,一里听见他平静的声音。

    “你的推测是哪家医院?”

    一里有些愣怔地接过剪刀,下意识回答:“根据附近的交通路线与车站汇合点,我认为只有米花中央医院拥有最大的可能性。其实……也可能在我们拆弹前,矢代就会抓住歹徒从而打落他手上的遥控器——”

    “可能……性吗?”松田皱了皱眉,但对上一里稚嫩而充满朝气的脸时神情再次一怔。他反复地握紧拳头又松开拳。

    最后……男人还是长叹了口气,说出了指示的话。

    “还剩三秒的时候,也是提示内容再次显示的时候,那根连接着远距离遥控的黑色电线就交给你了。至于我……会在你跳下缆车前及时剪断连接水银汞柱的白色电线——”

    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也是仅有自己有着牺牲可能性的最佳解决。因为这个孩子,松田准备提前拆弹……为了先保证她的安全。只是……他同时也无法放弃公众的性命……在这种状况下,仅有对于自己的考虑——他完全地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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