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凌晨三点十分。一里从梦中再次惊醒，昨天不明状态下和松田警官较真着说出的赌约内容也再次重现在眼前。她愣怔地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发了会呆，猛地跳下床。

    急促被拉开的抽屉，猛然掉落的一沓作业本、笔记以及乱七八糟的A4纸——里面大多是高木昨晚值勤结束为一里送来的当天作业和矢代帮忙记下的笔记。

    至于本打算今晚来看望的矢代——似乎临时接到了中田的电话——似乎是邀请两人尽快来一趟，他有了新的什么事件发现。遗憾的是由于一里身体不适的缘故，矢代只能暂且一个人在放学后赶往那家伙的住处。

    [一里，你放心。事后我会告诉你中田到底在搞什么鬼。]

    ——当时的矢代是这么说的。不过一里隐隐约约有些猜测，大概还是关于那场爆|炸|案与松田警官被暂扣警察手册的事。她这里已经差不多理清了大致头绪——只是如果是梦境中的画面——杯户商场的话……

    一里猛地握紧了拳，继续飞快地翻找着本该在抽屉中的地图。

    究竟在哪儿？我记得应该放在这里面了……关于那份收集了杯户商场附近地铁线路的地图。因为是关于地铁的线路图，所以各处场所尤其标注得明显和仔细。如果根据它来推测犯人进出的可能地点，只要完成谜题的最后一块拼图，她甚至能在目标动手前就在原地抓住他。

    ……不过，还需要有个帮手！一里现在的体力还达不到可以随意制服一个成年男子的地步。脑中飞快地再次筛选着信任她的能力并能提供协助的人选……安室透……不，他不行。

    回忆着他这几天过度疲惫的状态，以及明显和松田警官关系不一般的表现。一里觉得如果提前告知了他，这个男人肯定会事先采取好行动，从而她能做的事会减少很多。

    ——他有些效率过快和急切了一些。

    虽然武力和配合度上满足了要求，也颇为信任和已经见证了一些她的能力……只是，一里还是觉得这种事得完全由自己亲手完成才算彻底履行了与松田警官的赌约。

    那么……还有谁？

    矢代与中田的影子恰时映入了脑中。矢代的武力绝对能派上用场，而中田已经对爆|炸|案有所了解，并且他的叔叔是名记者中田良泰。中田对附近的场所和各方面信息源一定比她想象得还要多。如果加上这两人，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思索间，那张地图终于从抽屉中无意掉落下来，原来是一里刚才慌忙翻找的时候，和夹着什么硬物的试卷混在了一起。

    一里舒了口气，她刚弯下腰想捡起地上的地图，右手边正孤零零躺倒在地的一封信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信？什么时候？为什么会夹杂在高木警官带给我的学校作业中……难道说是事先被放在学校的抽屉里了吗？

    ……然后由不知情的高木警官在收拾抽屉里的笔记本和试题时，一起带了回来？

    只是——是学生做的吗？还是说——

    抱有一丝不妙预感的一里颤抖着手打开了这封看起来很寻常的信。它的封面并未写寄件人的姓名，只是简单地标有“TO  一里波知”这几个字。

    缓缓从信件中抽出纸张，里面意外地是用粉色的樱花图案制成的可爱信纸。开头写着的称呼也很奇怪。一里深吸了口气，眼底闪过几抹惊讶与难过并存的情绪。

    [致我最对不起的学生:

    一里同学，你还好吗？

    我做了一件自私又痛快无比的事。对于你来说，我一定是个极端可恶的大人吧。无缘无故地消失，无缘无故地将你拉黑与删除，更是无缘无故地害你陷入不明未来的危险中。我的确是个自私的老师呢，过去的一位学生也相当讨厌这样的我吧。短短的一生，除了阳奈，就只有你们二人，是我愧疚与不敢再见面的存在。

    说这么多也于事无补。我的确是利用了你，也利用了那个警察。或许你会为我善良地做出辩解，说些什么你本来就被盯上了，夏野老师的事也和你有关。只是——一里同学，至始至终想要渡边一家彻底死去的，只有我和原田而已。你还不认识他吧，原田千树——他也是夏野老师过去的学生，一个可悲的男人。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便会在执着的开端死去吧。我们只是因为同一个目标暂且一起同行的亡命之徒，如果不是他的最后解释……我还以为给你造成的麻烦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或许那个警察会很好地护住你。原田……他已经与黑暗无法切割……他骗了我……也是为了保护我。我作出决定和他的同行的那天——对今天的结果就早有预料。一里同学……那个名叫“安室透”的侦探，务必小心。

    至于我……已经很满足了。蒙古的草原一望无垠，是夏野老师竭尽全力也未到达的地方。我和原田为他实现了死前的梦想，这也是阳奈所渴求的。一里同学……在这里……我很想称呼你为“波知”。这四年来……我完全没有活下去的感觉，阳奈走后，每一天起床打开窗帘，都会再现着她坠落的身影。那双流着泪憎恨着姐姐的眼睛，嘴上虽然没承认，但我想她一定是相当怨恨着只能无能为力看着她死亡的姐姐。我……看到了！透过那扇窗……她憎恨的眼睛。那个女人……害死阳奈的女人……渡边理子没说错。她是恨着我的……所以我才会看到你后……想着给你买衣服，带你尽可能地去游乐园。与其说起先的目的是……利用你。不如说——是在接近的过程中把你当做了妹妹的存在——当作了可以救赎己身糟糕灵魂的天使。波知，请你怨恨我吧！请你……遗忘我。你有着更美好的未来。如果我的最后离开能给你和他带来活下去的机会。我和原田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是原田欠他的，也是我……欠你们的。我……要去和阳奈见面了。还有那些警察……我并不是很讨厌，对于他们的惩罚，关于渡边背后的人吞口重彦……波知，试着去调查枡山宪三……他才是一切的关键。这也是原田对你们的歉意。

    ——早川纱奈  绝笔]

    ……

    ……

    彻底读完了……信纸轻飘飘地落地。

    [一里同学，你最喜欢的信纸是什么颜色呢？]

    [诶……樱、樱花一样的粉红吧……]

    [那我未来会给你写一封这样的信。]

    [早……早川老师，写信的话……你是要去旅游吗？]

    [或许吧，可能在未来某一天。我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一里同学……到那时……别忘了我啊。]

    [怎、怎么可能，早川老师不就在我们的身边吗？而且只是短暂的旅游的话——]

    过去和她的一番对话从记忆里被找出，一里僵硬地捂住了脸，跌跌撞撞的背影猛地撞上身后的抽屉，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滑落下来。

    瞳孔中的微光亮起又熄灭，一幕幕浮现的梦境中没有早川纱奈的身影。她又想起来那次狙击响起的两声木仓响……红色的血……那个男人麻木着眼神跪倒在地的绝望神情。

    ——还有琴酒的警告。

    警告……对了……安室透在那之后来了——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发现什么。

    一里颤抖着将手摸上冰冷的床头矮柜，那里放着安室透在医院里送给她的特制联络机。如果是这个联系电话——警察的身份的话——他一定能立刻接通电话！

    ……沉闷而又漫长的20秒响铃……30秒也过去……就在一里的眼泪快要掉落的时候，对面终于响起了他的声音。

    低沉的、不太自然的、有些沙哑的，似乎喝了很多的酒。

    还有外面冷风的呼呼声，这个男人想必是站在了什么酒吧的门口紧急接通了这则电话吧。

    一里颤抖着深吸了口气，尽管她竭力遏制，但崩溃的语调还是泄露了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安室……先生，关于之前的问题。你……你还没有回答我，那里有异常吗？在你来的时候，你看见了那栋楼——”

    哽咽的声音已经无法清楚地说下去。对面的人似乎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但二人都不敢再次主动打破沉默。终于——男人咳嗽了几声，发出的声音更为艰难与沙哑。但他下意识地想要再温和与缓慢一些，但正因为这份体贴，那几个清晰无比的字眼才彻底地刻进了一里的心底。

    “当时的我不能当着琴酒的面进去查看具体情况——至于事后，除了那片致死的失血量，我的人什么发现也没有。大概有人立即清理了现场。只是……通过DNA鉴定……在场的一人已被确认是……”

    是谁呢？安室先生……一里呆呆地把手机更加凑近了耳朵。安室透慢了一拍的回应才传递过来。

    “她是……早川纱奈。”

    他这样说。

    啊……原来是这样啊。早川老师，当时果然是你们吗？是已经决定好了吗？所以即使是陷阱——为了亏欠的人——也会心甘情愿地选择死亡。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早川老师……吞口重彦……也算是害了你们的间接人吧？

    我能帮上你的忙吗？吞口重彦……任务目标……渡边一家……夏野老师……死去的阳奈……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