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话一出，整个包间先是不约而同地静默一瞬。
然后是短暂的绷不住的笑声，接二连三地从多个角落响起。
被我誉为“知己”的张新杰也沉默了片刻。
他推了推眼镜，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包厢外传来服务员询问的声音：
“客人，现在需要上菜吗？”
这下子，看张新杰再次沉默下来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了。
估计服务员是把刚才包厢的沉默当做了聊天结束的信号，这才敲的门。
不过还是好搞笑……
再看韩文清，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开口通知道：“上菜吧。”
就这么直接打断了自家副队……
这样真的好吗？
我想笑又不敢笑地看了一眼韩文清，他面色不改，仍然是严肃的样子。
好吧，我默默收回视线。人家战队的事，我管那么多干嘛？可能这就是霸图特色吧！
得到许可，几个服务员鱼贯而入，饭菜被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作为东道主的霸图也不磨蹭——
“吃吧！”
短暂两个字，说完韩文清就直接先动了筷子。
也没什么饭前即兴演讲之类的，快到惊人。
我满意地点点头。光凭这一点，我还是很喜欢霸图的。
之前和其他战队联谊的时候，总会让经理或者老板的角色在饭前站出来讲两句，但等他们讲完这“两句”，菜也都凉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再一对比，霸图显得格外省心，起码我能吃到热乎的饭菜。
这么想着，我心满意足地吃起饭。
作为北方城市，Q市有好几道菜都是我喜欢吃的，得赶紧在孙翔之前抢几道，要不都被他炫完了就没得吃了。
先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嘴里。
……这道菜，格外好吃啊！
我咂摸咂摸嘴，霸图这么会选餐厅的吗？好感度直接up好吧！
在心中再度认可一番，我立即开启风卷残云模式——
……
餐后，我吃饱喝足，坐在原位幸福地坐着刷起了手机。
此时我也不管旁边是谁了，吃一顿好饭再玩会手机，就是最让人开心的事！
“真好吃啊！”我边刷边感慨着，“这么快乐地吃饱饭，已经不容易了。”
这么想着的我，也没看到韩文清越来越黑的脸。
“你们百花……”
嗯？谁在说话？
听到远处似乎传来韩文清的声音，我抬起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不知何时韩文清已经站到了角落的地方，背对着这边，几乎像是瞬移一样。
而再仔细一看，他站的地方正是百花经理的面前。
青年高大的身躯牢牢挡住了经理的身影，看上去简直是在敲诈勒索一样……
他去找百花经理要钱了？
我兴致勃勃地挪动了一下座位，换到了离那边更近的座位。
“你来干嘛？”一道声音打断了我看戏的心情。
再一看，旁边竟然还坐着个孙翔。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又用眼神警告他，偷听让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孙翔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我示意他往角落看去。
于是，他也不说话了，和我一样安静地竖起耳朵——
“哈哈…韩队，你这是？”是百花经理陪着笑的声音，细听他的语调还带着些害怕。
韩文清沉默片刻。
“你们百花，平时怎么对待队员的？”韩文清语气很不好。
“……啊？”
这话一出，不仅是我和孙翔两脸懵逼，百花经理的内心估计也是震惊且离谱的。
我都能猜到经理现在在想什么——
您老作为霸图战队的队长，怎么还过问上我们百花的人了？
不过没等经理说什么，韩文清继续说道，“你们战队自己的队长，你都能饿成那样？”
？？队长？饿成那样？
我呆呆地指了指自己，我？
孙翔无声摇头呐喊，我不知道啊！
有人碰了一下我。我再一扭头，只见唐昊不知什么时候也加入了偷听小分队，看到我俩的动静他连忙用胳膊肘击了我和孙翔，对口型：安静听着。
好吧……不过我也很好奇接下来的对话，于是我老老实实继续偷听。
“没有啊……”百花经理更懵了，“容燕她每天都好好的啊。”
韩文清似乎哼了一声，“每天都好好的，那吃饭的时候怎么急成这样？吃完她还感叹，说没吃过这么让人高兴的饭！你们百花厨子不会做饭吗？”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说实话，听韩文清这么说，我的内心其实是又好笑又感动的。
我能说，我只是怕孙翔给我喜欢的菜抢干净，才吃的这么快的嘛？
至于这顿饭特别快乐……仔细想想，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在百花确实没这么好吃的菜，而且还有倒霉催的经理天天提醒我平时广告上镜有体重限制，我被迫放弃一些高热量的食物，有的时候确实馋的我头晕眼花的。
是啊！我怎么能跟身为敌人的经理同一战线呢！？
我捏紧拳头，继续听着——
“不是，那再怎么说，我们容燕也是百花的啊……”百花经理竟然鼓起勇气反驳了。
言下之意就是，您老作为一个霸图人士，管得还挺宽啊！
经理还嫌不够，“而且作为当红选手，容燕平时也要接一些广告，上镜都是有体重限制的。”
那韩文清自然听得懂经理在内涵自己多管闲事，于是他又往前逼近两步，声音更沉了：“她一个电竞选手，还需要什么体重限制？到底是打电竞重要，还是接你们那些破广告重要？你身为百花的经理，有没有以选手的意愿为主？”
三连霸气的逼问，把我们几个都震在了原地。
别提他面前的经理了，这会儿更是连话都不敢说。
——对于一个战队经理来说，他的指控可谓是相当严厉。
我抿抿唇，当然不是为了经理担忧，而是被韩文清纯粹感动到了。
韩文清虽说表面不显，但实际上他像是联盟中的任何一个前辈一样，都会默默在意着联盟中优秀的后辈。
这无疑是一种非常隐蔽的关心。
一般人光看他的表面，可能认为韩文清什么都不在乎；还有人甚至会认为他是在刁难自己，其实并非如此。
就连我这个不是霸图选手的人，我们之间也只是有些交情，他也同样会关照我。
简直就像个可靠的老大哥一样。
此时，就连和我一起偷听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而韩文清还在发力：“不会带选手，我就让我们老板好好教教你。”
他说道，“以你的所作所为，倒是很适合。”
霸图老板？联盟谁人不知这家老板被自己家队长轰出过训练室？
我偷笑两声，这老韩啊，还真是会戳人心坎！
“……”
果不其然，百花经理沉默了好久。
正当我们三个互相看看、准备离开的时候，经理再次说话了：
“好吧，我会换个厨子的。”
虽然听起来很像敷衍，但这也算是一种认错了。
韩文清那边则是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我立马意识到他俩的对话要结束了，连忙招呼孙翔和唐昊赶紧回去待着，别被发现——
紧赶慢赶，我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装作没事人一样四处张望着。
却不想我直接对上了旁边张新杰的视线。
……哦，对哦，霸图还有个副队长呢。
我不由得尴尬了一下，张新杰却冲我点点头，“我会保密的。”
“呃……”我停顿片刻，“不是。”
“怎么了？”
“我就是，想让你帮忙道个谢……”
我正支支吾吾思考着措辞，角落里的百花经理却突然站起身拍了拍手：
“好了，百花的各位，时间不早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这老登怎么总捣乱！我瞪了角落处一眼，又转回头，张新杰还在认真等待着我说话。
我又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算了，早死晚死都得死！
“我…我就是觉得偷听不太光彩！但我还是听到了，不好意思啊……”我小声说着，“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希望你能替我向韩队转达一下谢意。”
我苦着脸：“虽然我很感谢，也很感动韩队替我说话啦，但一想到要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偷听，我就有点害怕……”
想不到张新杰竟然笑了：“当然没问题。回俱乐部之后，我跟他私下说一下就好了。”
“……谢谢你！！”我感激地看着他，“我真的！开始对霸图改观了！”
这简直遍地都是好人！就是以前我压根没怎么关注，但今天这一聚餐，真的完全让我喜欢上这个战队了！
“小事而已，”张新杰说道，“韩队估计也没放在心上。”
“真、真的吗……”
“当然。”张新杰肯定地点点头，“本来以为你不怕他的，没想到还是有点害怕啊。”
“那也很正常吧，”我这会稍微缓过神来了，吐槽道，“毕竟那可是韩文清啊！我还是做错事在先。唉，等到过几天不那么尴尬的时候，我也会亲自跟他说的。”
张新杰嗯了一声，“没事，有问题你跟我说也行。”
……原来霸图的正副队长，真的都是好人啊！
我呆呆地想着，心里感动到不行了。
经理还在招呼我们赶紧走人，这会走上来开始催我了：“容燕，再不走就太晚了。”
许是受到刚才韩文清的影响，这家伙连跟我讲话的嗓音都放轻很多。
说实话，我没什么心情跟着他们一起走，于是干脆扯了个借口：“我吃的有点多，想自己走回去消消食。”
反正百花的酒店离这里也不远。
经理看起来有些为难：“这……”
“我也是。”孙翔主动走了出来，“我和她一起回去，你别管了，带着剩下的人回去就行。”
“那……好吧，”百花经理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后还偷摸瞄了一眼不远处的韩文清，“那你俩小心点。”
“知道了，快回去吧。”
和霸图这边道了别，我和孙翔跟着百花大部队出了门，又目送他们上了大巴。
我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
站在旁边发着呆，我看着孙翔和唐昊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不过也没仔细听。
后者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很快就上了车。
车辆很快驶离了这里，我和孙翔慢悠悠走在街道上。
迈入十月中旬，Q市已经有了些许寒凉。
我裹紧身上略显单薄的队服外套，把头像鹌鹑一样埋进衣领。
一时静默无语。
我正往前走着，这时，却突然感到肩膀一重。
是一件外套。
我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只见孙翔板着脸命令我：“穿上，刚才特意让唐昊给你拿下来的。”
“干嘛用这种命令的口吻啊，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我小声嘟囔着，却又老老实实地穿好了外套。
这好像是孙翔的外套。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棒球服，质感却意外的好，这小子还是蛮有衣品的。
我套好外套，又拉上拉链，还算合身。
见我穿好外套，孙翔满意了不少。
“我乐意这么说话。”这是在回复我刚才的话，然后他丢下一句，“看不惯的话，以后你就慢慢陪我改吧。”
然后少年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我懒得说他，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快走几步，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月光如水般倾泻，夜风微凉。
我跟在孙翔的后面慢吞吞往前走，一直偷偷踩着他的影子，他好像没发现。
“你今天不开心？”
孙翔没有转身，像单纯地随便问问似的。
虽然他看不见，但我还是摇摇头：“没有。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挺感动的。”
“你感动什么，”孙翔的语气有些不好，“那韩文清和张新杰明显是想拉拢你去霸图，这才对你这么好的！”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情坏了不少，“你不懂。人家之前已经来问过我要不要转会，但是我都拒绝了。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而且就算是想拉我入队，那不也是对我好吗？
他又不理解！
这么想着，我踩着孙翔影子的步伐用了些力气。
笨蛋……！
“哈？他们邀请过你了？”孙翔的影子停了一下，“你怎么没告诉我？”
“怎么，你是我老妈子吗？我需要事事向你汇报？”我反问，直接打回他的一连几个问题。
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不爱惯他毛病。
“……”孙翔顿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平稳了不少，“你说我有什么大事要先向你汇报，但是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说道，“被邀请转会也是，怀疑我转会也是，还有很多次。”
孙翔这么一说，我再一想，确实有点不平等了。
于是我乖乖开口道歉：“对不起，下次我也会提前跟你说的。”
听我这么说，他向前的步伐快了些许，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颤，“啧，老子真是中了你的邪……天天跟你这么好声好气说话，你还对我爱答不理。”
“也不算吧。”我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犹豫一会儿，“不过孙翔，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什么？”
我没有抬头，只是说道：“比起我记忆中的你，如今你变了很多。”
这一刻，我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最后，还是定格在那个穿着红色枫叶队服的少年身上。
握着话筒满脸傲气，但眼里闪烁着坚定光芒的他。
这个未来将会在联盟掀起一阵动荡的年轻少年，此时就这样站在我身边。
我的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要向他，说出来吗？
心里还在犹豫着，可我已经听到自己问：
“孙翔，你相信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