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时夏后发在位,履癸为太子。天下有四大方伯统领,诸侯各安其职,虽无禹、启之盛,也算清平世道,百姓倒也有些好日子过。

    当初夏禹定国,曾封任氏于薛邑(今山东滕州市官桥镇薛国村),传承至今,已有六百载矣。

    薛君长子殁后,多年无子,设祭台求于天神。有白须长者持仗入梦,告之曰:“汝之所求,天帝已知,特送贵子为君继社稷也。”

    国君待要再问,长者已化清风而去。

    “老神仙留步!”

    惊醒之后,却是一梦。

    正自怅惘,却听身侧老妻姜氏“啊”的一声便坐了起来。薛君急忙扶住,问道:“可是梦魇了?”

    姜氏惊魂未定,伏在他怀中气喘吁吁,喃喃道:“方才梦一大星当空坠落,穿破屋顶,朝我砸了过来,由是一惊而醒,才知是梦。”

    薛君闻言大喜,将自己所梦“天帝将送贵子”之事告知,“果然上天见怜,不枉我你我夫妻多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保境安民。”

    上古之时,百姓以勤劳简谱为荣。

    薛君夫妇自继位以来便克勤克俭,薛君每每亲问农桑,游走于田亩之间,百姓之间但有争端,他必亲问因果,公正裁决,国内无不称服。

    姜氏心灵手巧,带领国中妇女一同养蚕缫丝,不但为国库增税,还令百姓自家增产。

    如此贤君贤妃,却苦于膝下无子,不知多少薛国百姓暗中祈祷,情愿自己折寿,换国君有后。

    这年秋分,王宫中有喜讯传出:正妃姜氏有妊,国君将有后矣!

    此时民风淳朴,也无人会以某人生有异象而刻意构陷。

    因而,姜氏梦大星入怀之事根本没有隐瞒。

    不但薛国百姓欢欣鼓舞,庆贺薛国将有圣君降世。就连远在阳翟的天下共主夏发也听闻了此事,特意派遣使者送来一对玉圭庆贺。

    玉圭乃君王手中所持之玉,得共主赐玉圭以贺,荣耀莫大也。

    太子莱朱,便是伴随着满身荣耀出生的。

    莱朱生于午夜,未诞之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及太子出世,霎时云收雨歇,有红光自天外而来,透过窗棂钻入室内,产房血腥之气尽去,有异香扑鼻。

    产婆怀抱太子,出产房面见国君,满面欢喜道:“妾身接生多年,经手婴儿不计其数。如太子这般生来就白净如玉的,还是头一回见。”

    薛君满心欢畅,想要抱一抱儿子,又怕自己手上没个轻重,误伤亲子而不自知。

    因而,他只是勾头看了许久,便命产婆送回内室,转头询问跟出来的婢女,“王妃如何了?”

    婢女答道:“王妃诞下太子之时,本已脱力。恰有红光透窗而入,直照到王妃身上。奴婢眼见得王妃立刻神采奕奕,仿若焕然新生。”

    更有奇特之处,妇人产子本是最伤身之事,需得卧床修养荀月方可下地。

    但姜氏却是只睡了一夜,第二日便觉体健身轻。莫说是产育之苦,便是从前有的隐疾,也都痊愈了。

    夫妻二人更觉得此子不凡,下定决心要悉心教导,千万莫负了上天的恩赐。

    薛国本是任姓,因祖先奚仲辅佐夏禹治水有功,被封于薛邑,这一脉便以“薛”为氏。薛君为独子取名“莱朱”,又怜其兄长早逝,无兄弟扶持,便取字仲虺,希望长子在天有灵,也能保佑仲弟。

    太子也不负众望,自幼便聪慧异常,十月便能言语,只是行走却寻常孩童稍晚,周岁过后才肯下地走路。

    时有火正笑言:“贵人步迟。”

    至于真正的原因,自然是慕九思未饮孟婆汤,仅靠胎中之谜根本不足以完全洗去玄仙的记忆。

    他虽非生而知之,冥冥之中却自有一股意识规范自身行径,帮他趋吉避凶。

    比如要早说话,会得到周围人夸赞;要晚走路,不然容易伤了腿骨。

    至于他出生之时的种种异象,有的是太白金星暗中安排,有的则是陆离出手相助。

    等太子莱朱长到五岁,忽然有一日心有所感,抬头望天,竟然看见有两个太阳同时挂在天际。在东者烂烂将起,在西着沉沉将灭。

    莱朱是个孩子,却又不完全是个孩子。见此奇景,心跳登时如擂鼓,下意识不敢询问左右侍者,乃命侍者继续念书于他听。

    待到晚间父母回归,莱朱便请父亲屏退左右,将白昼所见二日据悉以告。

    薛君闻言,大惊失色,遂不思饮食,忙令人请国中祭司前来商议。

    祭祀烧龟甲占卜,烈火于龟甲之上烧出两个字来,一为“夏”,一为“殷”。夏字昏昧模糊,殷字清晰如镌。

    薛君忙问:“何者为夏,何者为殷?”

    祭祀却看向莱朱,“太子以为何也?”

    莱朱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西夏东殷。”

    祭祀笑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天相与卦象皆明了无疑,寓指以殷代夏也。”

    得此天相指引,薛君一颗心嘭嘭直跳,只觉得是祖先保佑,要使薛国顺应天时而大兴。

    只是……

    “殷所指者,又是何人?”

    薛君勤勉,对当时大夏所有诸侯国了如指掌,却无一国以殷过国号。

    难不成,是新主定鼎之后,迁都于殷地?

    祭祀苦笑:“天机难测也!”

    一知半解与全然不知,究竟哪一个更加磨人?

    正在此时,有侍者来报:“阳翟有天使至。”

    薛君忙命人去请王妃,自领太子与祭祀出迎使者。

    双方见礼毕,使者便神情肃穆,告诉薛君:“共主宾天,太子履癸继位,欲迁都于斟鄩,命各方诸侯于明年春会于斟鄩。”

    薛君思及天有二日,又思及方才卦象,心里“咯噔”一声:斟鄩正在西方,莫非大夏江山,当真要日薄西山了吗?

    愈加惶恐之余,薛君也不禁升起一丝悲凉之意,垂首道:“共主有命,不敢不尊。来年开春,必入斟鄩朝贺共主。”

    旋即命人领使者下去好生招待,待其临行时,又送了薛国自产的一种细葛布,慰劳使者。

    待次年春,薛君将一应国事托付于王妃姜氏,又令留守群臣悉心教导太子,便将贡品装满了十五大车,率兵三千,西出城门往斟鄩而去。

    薛国在众诸侯国中,无论国土还是国力,都处于中流,自来不上不下,不显山不漏水。

    也就是这代国君贤明著于世,又有太子莱朱伴随异象而生,才有了几分令人侧目的资本。

    可令人侧目,却也并非全然都是好事。

    往年朝贺共主,薛国进献贡品十大车,于薛国来说并无为难之处。

    去年使者来时,却特意点名了,定号为“桀”的新任共主知晓薛君治国有方,命他朝斟鄩时,献贡品十五大车。

    既是进献共主,自然不可以寻常之物敷衍,须得丝绸、精米、瓷器、漆器等珍贵之物。

    如此凑满十五大车,举薛全国之力,也不过勉强了。

    一时之间,薛国百姓对新任共主埋怨在心。

    等薛君赶至斟鄩,于驿馆中汇集了其余诸侯,方才知晓共主桀不只增加了他们薛国的供奉,其余诸侯国也无一幸免,使者以各种借口索供。

    众诸侯多是敢怒不敢言,唯有商国君主汤表露怒色,直言要面刺共主,好与天下休养生息。

    往年朝贺先王发时,薛君也曾受过尚为太子的桀亲自接待。当时的桀看起来十分谦和,很有明君仁主之相。

    可哪有仁主甫一登位便加负于天下的?

    更有夏将亡之卦象在前,薛君心知桀并非虚心纳谏之君,便暗中劝商君忍耐。

    商君却道:“不然。君不察,臣当谏之,岂可以一己安危而畏缩不前,坐视天下将起之祸?”

    薛君默然,半晌之后,再拜而退。

    直面了商君的底气,薛君才猛然惊醒:商国与薛国无论是领土还是兵力,皆不可同日而语。

    自商汤继位之后,商国便大力发展军事,已经逐渐统一了黄河下游,大有虎视中原之意。

    只要商国不灭,便是商君如何直言面刺,夏后桀少不得都要忍了。

    三日之后,共主朝会,众诸侯随四大方伯入朝觐见,向共主进献方物。

    因共主亲派使者索要之故,无论方伯还是诸侯,进献之物比之先主时期都更加丰厚,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夏后桀大悦,命使者以大觞犒赏诸侯,以示共主恩德。

    这等表面和谐,到了商国君主单独叩拜时戛然而止。

    商君竟是空手而来。

    莫说共主的额外索求,便是原本该商国进献的份额,他连一块玉珏、一粒稻谷都不曾带来。

    夏后桀脸色骤然阴沉,即刻便命左右缉拿。大臣费昌眼皮子一跳,急忙出班劝谏,替商君求情。

    此时商国在汤的带领下,已经逐渐控制了黄河中下游。夏桀之所以刚继位就迁都,未必没有避其锋芒的意思。

    如果形势允许,夏桀真想在左右伏下刀斧手,将商汤砍成肉酱。

    只可惜他继位未久,威望未著,天下诸侯都处于观望之中,哪里真敢轻举妄动?

    可越是如此,夏桀对商汤就越发忌惮,甚至连明着给商汤求情,实则是为他布台阶的费昌都受到迁怒,觉得他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商君直言进谏的结局,不出薛君所料。领宴过后,他推辞了相熟诸侯的邀请,带着臣子与三千甲兵迅速返回了薛国。

    王妃姜氏与太子莱朱都奇怪他归来为何如此迅速,就见他落座未稳,便命人宣召包括祭祀、火正、陶正在内的八位心腹重臣,在王宫秘议。

    作为携祥瑞而生,且自幼聪慧的太子,莱朱也有幸参与了这次小朝会。

    此次议题只有一个:“西夏东殷”里的“东殷”,有几分可能是代指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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