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终有时

    话说楚天佑三人正在县衙的厢房商讨如何追捕命案中逃往外地的两人,忽听得几声干咳,齐刷刷往门口看去,就见一身道士打扮的丁五味一本正经地站在门口,见他那打扮,三人都忍俊不禁。楚天佑最先笑呵呵开了口:“哈,五味真人回来了。”。

    丁五味大模大样走进屋,挺了挺胸膛,依照道家的习俗行了个礼,说道:“区区在下正是诸葛神算,五味真人”。

    白珊珊忍不住笑出了声,赵羽也咧开了嘴,笑着问他:“五味,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事情一定办妥了?”

    “哈哈哈哈……”一听赵羽说到“事情”,丁五味突然绷不住了,失控地大笑不止,幡子也扔了,坐到凳子上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那粘上去的胡子笑得一抖一抖的,都要掉下来了,三人面面相觑。

    “五味哥,你别光笑啊,说正事呢。”白珊珊好奇心大起。

    丁五味费了好大劲才憋住笑,伸出食指指着他们,开了口:“我跟你们说啊,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啊,那个窦钊……他被吓得那个屁股尿流那个样儿,哎呀,太好笑了,可惜你们没看到啊,哈哈哈……”他忍不住再次拍起了桌子,笑够之后说:“放心吧,他都被吓破胆了,两天之内一定会来县衙投案的。”他边说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嘟囔着:“渴死我了,跟他扯了半天,又跟一群算命的说了半天话”,说完咕噜咕噜牛饮起来。

    “算命的?”楚天佑满脸不解。

    丁五味就把他如何收买一些算命的轮番去吓唬窦钊的事说了出来。

    “丁半仙,佩服!佩服!”赵羽笑着抱拳施礼。

    “好说!好说!哈哈哈哈……”丁五味突然想起那三千两银票,马上从袖子里掏了出来,说道:“对了,那混蛋还给了我三千两银票,说是感谢我救他。”他语气中带着鄙夷,“可是这种伤天害理的不义之财我收着心里不自在。钟家被他害得那么惨,所以我决定了,这笔钱就当是那混蛋补偿给钟家的。所以呢,徒弟,这钱你就别惦记着三七分了,师父我要都给钟家,你……应该没意见吧?”

    “是,是,五味师父处置得极为妥当,徒弟我不敢惦记。”楚天佑心中甚慰。

    因为崔谅和窦钊都主动招供,案子审理得很是顺利。窦钊买凶闹事,致人死亡,陷害无辜,证据确凿,罪无可恕,判其杖二十,发配边疆服劳役三年。崔谅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国,不思安民,反而知法犯法,勾结奸徒,残害无辜,助纣为虐,念其主动招供,从轻发落,判其罚没家产,杖五十,革职为民,永不录用。钟齐经查明是遭人嫁祸,并未杀人,当堂释放。丁五味当了一回明察秋毫、恩服天下的钦差,在公堂上狠狠地威风了一把,又得百姓赞誉,只是百姓们对崔谅唏嘘不已。

    “这个崔县令,真是可惜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官儿,他怎么就晚节不保呢?他都犯罪被削职了,还有这么多百姓来送他。可惜,可惜!”丁五味望着县衙门口比肩接踵的送行人群忍不住摇头叹息。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白珊珊也是感慨万千。

    “是啊,善恶全在一念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连最寡言的赵羽都忍不住大发感慨。

    “冷面大侠,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侠骨柔情的一面啊。佩服,佩服!”丁五味朝赵羽拱了拱手,转而又说:“你说这个崔县令,他怎么就抗不住那个琵琶的诱惑呢?”

    “玩物丧志,玩人丧德。有人图乐,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恋权。这世间的诱惑太多,要守住本心,确实不易。一旦沦陷,便是万劫不复。”楚天佑远远望着被人群紧紧包围的崔谅,心中嗟叹。

    钟齐的冤情得以昭雪,祖传的烧槽琵琶还回来了,钟家的茶庄全部解封,准备择日重新开张,下人们也都重回钟府,府里又是门庭若市。钟家上下对四人感恩戴德,说什么也要请他们过府宴饮,郑重答谢。宴席上推杯换盏、宾主尽欢自不必说,钟老爷又一再盛情相邀他们在府上小住几日,让他尽地主之谊,好好答谢几位恩人。丁五味为了省住客栈的钱,忙不迭代几位友人应下了。

    黄昏时分,男人们在后堂谈笑风生,忽闻得一阵激越的琵琶声传来,乐声动人,有如仙乐。楚天佑凝神欣赏了片刻,听得出,那是名曲《楚汉》。他左手捋了一把鬓边发丝,右手拿扇子虚空一指,缓缓说道:“这铮铮之音,如惊涛拍岸、风卷残云,指端似有雄兵百万,时而又似山涧小溪,清澈见底,非心旷神怡者不能为之。心乱则音噪,心静则音纯,心慌则音误,心泰则音清。此人技艺实属上乘,所弹的琵琶必是烧槽琵琶。”边说边频频点头。

    一旁屏息听音的钟老爷点点头回答:“确实是烧槽琵琶。”又转头对一边听得入神的儿子说道:“孟贤,你妹妹的技艺又精进了。”

    钟齐听了这话却是微微皱眉,又细听了片刻,摇摇头对父亲说:“爹,妹妹的技艺是不错,可是这琵琶声如此铿锵有力,断石分金,杀气逼人,弹奏之人指端的功力远非妹妹可比,这定然不是出自妹妹之手。”

    “哦?我们家里竟还有比秀儿还厉害的高手?我竟毫不知情。”钟老爷甚是惊诧。

    其余几人被他这话激起了好奇心,正好闲来无事,便一起循着乐声去认识认识这位高手。

    几人穿过拱门,到了后花园,在假山后望见不远的水榭里,钟秀和白珊珊相对而坐。钟秀出神地看着五指如飞的白珊珊,眼中尽是艳羡之色。背对着一池春水端坐一旁,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白珊珊亭亭玉立,面容沉静。她怀抱烧槽琵琶置于膝上,左手抬起,按于相品位,不断变换位置,右手在面板上拨弦,削葱根一般的纤纤玉指在四根琴弦上轮指如飞,弹、挑、摭、勾、轮、扫、拂,甚有章法。那铮铮之音正是自她白皙纤细的右手指端流出。春风拂过,岸边粉色的桃花不时飘落到她发间、膝上。背后的水池中,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让人不忍打扰。

    见此情景,不要说钟家父子,就是素日里最喜怒不行于色的楚天佑和一贯面无表情的赵羽也藏不住面上的讶异之色。同行两载,他们只知白珊珊这双手会握剑执缰,却不知她通音律、擅琵琶。不过细想之下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白珊珊虽好习武事,但终归是个官宦千金,不通音律才是怪事。

    盯着白珊珊看了半晌,楚天佑收了折扇,在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笑意愈来愈浓。

    寻常女子弹奏琵琶,不是妩媚妖娆、千娇百媚,便是眼波流转、柔情似水,白珊珊却是另一番姿态。她娉娉袅袅,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端庄中透出一股英气,温婉中含有一丝锐利,柔媚与英武并存。她五指翻飞,铿锵有力,刚柔并济,气度与这《楚汉》十分匹配,真大家风范。

    自她指尖流出的琵琶声激烈如金戈铁马、金鼓齐鸣、如雷如霆,听得惊心动魄,只觉眼前似有千军万马、铁骑纵横、旌旗蔽日、杀气腾腾。弹的人豪情万丈,听的人热血沸腾。

    就在乐声正高亢时,“叭”的一声,琵琶声戛然而止,琴弦断了。意犹未尽的钟秀一脸的惋惜,白珊珊低头捻着断了的丝弦,突然笑了,抬头对着花园的方向说了一句:“弦断必是有人窃听。”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假山后传来,楚天佑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踱步出来,笑意融融,身后跟着赵羽和钟家父子。

    一见是他,白珊珊忍不住玩心大起,笑道:“想不到霁月光风的楚公子也做起梁上君子来了。”她眼中带着一丝坏笑。

    楚天佑感觉白珊珊跟丁五味学坏了,动不动就调笑于他,让他很是无奈。不过楚公子嘴上的功夫跟他手上的功夫一样,还没输过谁,除了眼前的白珊珊。他立马含笑回了一句:“想不到快意恩仇的白姑娘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五律高手。”他的眼睛格外的亮,笑容格外的灿烂。

    白珊珊一时语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哎呀,白姑娘真是高手啊,技艺真是一绝,老夫今日开了眼界了!”钟老爷止不住地夸赞,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钟老爷谬赞了。方才钟姑娘给我看这烧槽琵琶,我实在是喜欢,一时忍不住技痒,献丑了。”白珊珊忙放下琵琶站起身回道。

    “诶,这是什么天书啊?怎么我一个字都不认识?画得跟个符咒似的,难道是咒语?”丁五味指着石桌上的一本书叫着。

    白珊珊一时哑然,无力地回了一句:“这是乐谱。”接着指着上面的符号告诉他:“这些是琵琶弹拨的指法。”

    “啊?乐谱画成这个样子啊。”

    钟齐的准岳父是个明理之人,没有因为他背上杀人罪而悔婚,现在他的冤情得以昭雪,两家长辈遂决定按照原定计划完婚,也好去去晦气,添添喜气。好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先前均已完成,只差亲迎这最后一步,又恰逢五日后便是黄道吉日,便定在那天完婚,虽有点赶,但也来得及。

    钟家上下极力挽留四位救命恩人留下观礼。楚天佑等人见主人盛情难却,又不过多盘桓五日,便应允留下喝杯喜酒,恭贺钟少爷小登科之喜、钟老爷叠翁之喜。

    两日后的夜里,楚天佑正在秉烛处理公文,白珊珊在一旁为他红袖添香,房间里十分静谧。突然寂静的门外传来平稳却又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听得出,那是赵羽的脚步声。赵羽虽说不上有多稳重,但也不是冒失之人,这般急切,必有要事。

    “公子”赵羽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就抱拳施礼。

    “小羽,可是出了什么事?”楚天佑将手中的狼毫置于笔山之上,白珊珊也放下手中的剪刀,一起看向神色匆忙的赵羽。

    “公子,京中急件。”赵羽双手平举一封信函。

    “呈上来!”

    “是”赵羽走上前,双手将信函奉上。

    楚天佑急忙接过,三两下便揭下火漆,拆阅信函。赵羽、白珊珊二人心中直打鼓,可不要出什么事。

    “太好了!”楚天佑的声音惊喜而又激动。

    “公子,怎么了?”赵羽一头雾水。

    “有我母后的消息了。”楚天佑看向二人,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真的?”白珊珊也激动不已。

    “那太后现在在哪儿?”赵羽恨不得现在就去找。

    “汤丞相在信中说,大约半个月前,有人曾在本县见过疑似我母后的人,当时说是要前往外地,只是不知前往何处。”楚天佑欣喜的神色又染上一层黯淡。

    “前往外地?那……或许是去往别的州郡。南安县是霁州府的边界,西通定州,东连朔州,北接常州,太后会去哪里?”赵羽一时也拿不准。

    “此去定州,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我两次见到那书生,他待太后,可说是事母至孝,若无非去不可的理由,他当不会让太后饱受旅途之苦;而常州,虽只有一江之隔,却四时迥异,那里大雪初霁,天寒地冻,他们似乎也不必急于现在就去;朔州是江南水乡,水路便捷,旅途舒适,还可饱览沿途风光。他们去朔州的可能性比较大,一入朔州便是骊阳郡。”白珊珊冷静地分析道。

    “对,对,你们分析得很对,我怎么就没想到。”楚天佑折扇重重敲在左手掌心,茅塞顿开。

    “您是关心则乱,我们是旁观者清。”白珊珊安慰他。

    “那……公子,我们是否要即刻前往骊阳郡?”赵羽心知楚天佑心急,便如此询问。

    “即刻就走,我怕迟则生变。”楚天佑恨不得插上翅膀,现在就走。

    “那……钟家的婚礼怎么办?”白珊珊想起这件事。

    “这……我竟把这个忘了。”楚天佑一时也没了主意。

    “主人家这般殷切挽留,我们又答应了,现在却突然变卦,这……主人家只怕会很失望。”白珊珊心有顾虑,楚天佑也从来是个守信识礼之人,也觉得欠妥。

    “公子,要不这样,您和珊珊、五味留下观礼,我一个人先去骊阳郡,左不过就晚三天而已。再者,太后是否真去了骊阳郡,还未可知,就算真去了,在骊阳郡的何处?我们没有一点线索,倒不如我先去打听一下,等你们到了,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嗯,也好。小羽,你的思虑甚是周全,那就这么决定了。”楚天佑人也冷静下来了。

    “好,天佑哥。”

    “是,公子,我这就去准备。”

    “都在呢,正好,你们……要不要一起去逛夜街啊?”丁五味一脸笑嘻嘻的出现在门口。

    “不了,小羽明日一早赶往朔州,今晚我们帮他准备准备。”楚天佑喝了口茶回道。

    “啊,不是说好了喝了钟家的喜酒再走吗?”

    “我们不走,小羽先走,我们三个喝了喜酒再走。”楚天佑的目光扫过丁五味和白珊珊。

    “这是为什么?怎么石头脑袋一个人先走?”丁五味看看楚天佑又看看赵羽,冠上的两个小球乱晃。

    “因为发现了我母亲的行踪,我担心等我们喝完喜酒再过去,又错过了,所以就让小羽先赶过去看看。”

    “哦,是这样啊,那是好消息,终于有消息了哈。”丁五味是真心为楚天佑高兴,他突然又想起什么,“诶,不过,徒弟啊,你这消息从哪儿来的啊?我们又没找到你娘的行踪,我也没看到有人给你传递消息,你怎么知道的?”丁五味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很是神秘。

    “诶,五味,我以前行走江湖,交游甚广,总会有点眼线吧?”楚天佑这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惊。

    “嗯,不错,不错,知道在江湖中留眼线,不愧我丁五味的徒弟哈,哈哈”

    楚天佑与白珊珊对视一眼,偷笑,赵羽则是暗想:这傻子。

    “哎呀,石头脑袋这一走,我不就省了一天十两吗?”丁五味笑得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你真是《百家姓》去了赵-开口就是钱!”赵羽受不了他这副财迷的样子。

    “爱钱怎么了?没钱我怎么济贫啊?你们吃的、喝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我开销的?还有啊,你一天十两的酬金不是我赚来的?你真是,新娘进了房-媒人扔过墙啊。”

    “见钱眼开!”

    “诶,好了好了”楚天佑忙打断他们的斗嘴,接着就开始转移丁五味的注意力,“五味,你刚刚不是说要去逛夜街吗?不去了?”楚天佑拿扇子虚空点了一下丁五味,身体微微倾向他。

    “不去了,跟你们说了半天话,兴致也没了。”丁五味左手端着茶杯往嘴里灌,右手挥舞着他的小羽扇。

    “你呀,变得可真快。”楚天佑心中的阴霾因为丁五味的插科打诨而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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