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等待人文关怀的陶桃不敢置信地瞪向他：“就这样？！”

    “哦，来，拿着，”巴帆随手抽了个纸杯在饮水机接满，“多喝热水。”

    陶桃：……

    “我帮不了你什么，”巴帆见她不接，也不急，“这是共厄隧道的特性，我以为你知道。”

    “……真有这东西？”她满心以为这是覃竹在吓唬人，毕竟哪家正常领导会用“环卫工”做职务代号，既不霸气也不神秘。

    “你连惊变物和刀的存在都能接受，却不接受这点？”巴帆惊奇于她的怀疑。

    “先前都是闻君单方面被惊动，我又没体会过，怎么知道是真是假？”陶桃振振有词，做唯物主义战士还能有错了？

    “还是把水喝了吧，含电解质的，对你没坏处，”巴帆又递了递水杯，“或者你想要我给你开两支葡萄糖？”

    陶桃憋着气，夺过纸杯喝完了水：“……省了吧。你说，我身上出现的，是闻君的情绪。如果他每次都这样，我岂不是也跟着受累？”

    巴帆想了想：“我有两种办法，可以让你好受点。”

    “什么？”她急问。

    “第一种，尽量避免跟他产生过多的肢体接触，降低共厄隧道的连通率，这样共感触发的强度和频率会相对减少。”

    “第二种嘛，”巴帆稍作停顿，“我真诚建议，你作为他的监管人，干脆把人看紧点，少让他陷入情绪漩涡。他安宁了，你自然也能安宁。”

    “你们这是强买强卖。”陶桃抗议。

    巴帆摆着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刀与鞘的联系实在不受管控，这点限制局同你一样无奈。”

    “……还是说说付灿吧。”她挫败地岔开话题，掐断后续可能会发生的无谓争吵。

    尽管她非常厌恶鞘这个称呼，听上去就像某种被打造出来被迫承受的容器。

    可她也深知一个道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厨子和医生。

    对待付灿，巴帆的态度严谨很多：“那你有想起什么吗？”

    陶桃这次，是认真把见到付灿后的记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除了通宵行动时，他被一个有催眠控制能力的刀短暂挟持过，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熊有珊么，”巴帆摇头，“不会是她，惊变效果对不上不说，她的镇定程序是由我执行。开始后，权柄将长期处于休眠状态。况且她的层次不高，不可能抵挡住闻君权柄的驱散。”

    “等等，”陶桃插话，“你说过，他对惊变现象很敏锐？”

    “没错。”巴帆肯定。

    “我还想起了件事，”她握拳砸在另一只手心上，“凌晨时，我们一起吃过夜宵。都是一样的东西，但闻君尝过他和我的那碗，看起来很抗拒，而且不想让我吃。倒是付灿，他把自己那碗吃完了。当时我以为是他不爱吃，就没多想。会跟这个有关吗？”

    “你们吃了什么？在哪里？”巴帆眉间挤出一道细纹。

    陶桃抠起手指：“牛奶炖蛋。在……在局长办公室。”

    看巴帆的脸色，她有点不确定要不要直说是覃竹的手艺。免不了阴暗地想，难道还涉及什么斗争吗？是不是手段太粗陋了点。

    不过巴帆自己问了：“……覃局亲手做的？”

    “对，”她尽量描述详细，“我们三人进屋时，刚端出来。我尝着，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本来巴帆知道是覃竹下的厨，眉心的纹路平复不少，听到后面，皱得反而更厉害，几乎挤出个川字：“你也吃了？”

    “……只吃了一口。”陶桃心道不妙。

    “你跟我来，”巴帆伸了下手腕，露出佩戴的智能腕表，“覃局那边我会联系。”

    “闻君呢？他也吃了啊。”她想起不知道在哪待着的闻君，就算为了自己不被连累，也得顾及一下他。

    “他有权柄防护，不会被其他形式的元能侵染。”巴帆草草解释了下。

    陶桃很快得到了检查结果，她凑过去：“未见异常……这是好事吧。”

    她也忐忑过，付灿中招要变成女人。万一她中招，反着来，变成男人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这下放心了。

    巴帆的表情可不怎么好：“那要看是对谁而言了。”

    他的腕表在墙上投影着视频通话的界面，对面的特工汇报，背景正是局长办公室：“巴主任，食品样本采集送检完毕，测出陌生元能频率波动，具体数据仍在分析中。覃局在往回……”

    “滴！”

    当前通话被挤掉，投影中弹出了覃竹的脸：“小帆，结果出来了？真是我这里的问题？”

    “可以的话，我希望不是。”

    巴帆叹气：“你那边的例行调查好说，但付灿人躺着呢，谁来解决这次的麻烦？”

    覃竹的脸转了转，找了一圈：“小陶是不是在这？”

    陶桃犹豫着探过来：“……覃局好。”

    “情报科那边一旦有相关的新线索，外勤行动就要靠你和闻君了。”覃竹没有心思寒暄。

    “可是我还没……”

    陶桃拒绝的话被覃竹截断：“你现在是限制局的成员，听从指挥，配合调遣，协作行动，这是命令。”

    “赵星给你开出的条件，代表了局里的许诺，但审批需要时间，”她直接了当，“具体长短，跟你的表现息息相关。这不是威胁，你要明白，限制局不同于你任职过的所有其他企业。最好的待遇，永远要提供给集体中最值得信任的有贡献者。我衷心期盼，你就是这个人。”

    “我还有个问题。”陶桃举了举手。

    覃竹语气不变：“你问。”

    “如果我以后都出外勤，能不能别让他压在我头上？”

    她指的是病床上的付灿：“我知道他在限制局里很有地位，这次也是为了救他。但我还是要说，做他的属下，容易折寿。”

    “从部门关系与职级上来讲，小付确实是你的领导，”覃竹平静的表情维持了两三秒，蓦地弯起眼睛，“不过在我看来，他是否身为处长，似乎对你打击他的力度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个嘛，”陶桃听懂了，“误会，小小误会。”

    覃竹笑着摇头：“身份仅用来决定岗位分工，不用太在意。”

    “覃局，员工关系的维护容后再谈，”巴帆提醒，“付灿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多久？”覃竹问。

    “以目前观察到的状态推算，最多80个小时。”巴帆答。

    覃竹重新看向陶桃：“不用太紧张，有命令时，听令行事就好。”

    陶桃其实不怎么紧张，毕竟不是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纯粹在发呆。眼下还什么都没查到，她要干等着吗？

    “我听说赵星让闻君去静室了，你先把人领出来吧。”覃竹说完，就挂断了通话。

    结束通话不久，果然来了两位特工带路。

    陶桃跟着他们，七拐八绕地进了部比寻常货梯空间还大，上方四角甚至架设了武器的电梯。

    特工按了楼层，她才发现，行政楼除了地上七层和普通的地下两层停车场外，还有隐藏的五层标注着“C区”，是其他通用电梯不会显示的，顿时涌起一种窥探官方隐秘的强烈好奇心。

    电梯到了C5才停止，前面又是曲折的走廊。

    陶桃还算旺盛的好奇心都快被一路的步行耗尽了，特工们总算在一扇没有把手的金属门前停下。

    “陶女士，您得独自进去。”其中一名特工在同伴与守卫交谈确认身份时对她说。

    “你们不一起？”他不说还好，一说陶桃反而有点起疑。

    他忙解释：“是这样的，我们没有近距离接触的权限。”

    “……这也要权限。”她有点无语。转念一想，又有点道理，万一有谁培训不到位，惹出事呢。

    守卫与特工一人输了一半密码，绿灯亮起，门板缓缓下降，机械传动的“咔哒”声清晰可闻。

    陶桃略带惊异地看着开启方式与众不同的沉重门扉，在门的顶边严丝合缝落入门槛后，没有立即迈步。

    这房间内部六面金属，没有家具摆设，哪怕是一盏灯。又因在地下，更不可能有窗户。说它是个铁盒子、棺材之类的都比“静室”这个名字更贴切。

    十来平的面积里，黑漆漆的。走廊的灯光从她身后穿过，才看到闻君靠着内侧的角落，抱腿坐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她突然问了一句：“他经常来这里吗？”

    “基本上，”特工立刻回答，“每次行动结束后都会来。”

    “要待多久？”她又问。

    特工想了下：“具体要听上面安排。据我所知的话，至少两三个小时。”

    “……闻君，”陶桃叫了声，“可以离开了。”

    墙角的人刚被光照到时就动了下，但没起身。

    两个特工退开老远，剩她自己站在门口，还有守卫虎视眈眈。

    陶桃瞥了他们一眼，直接走了过去。

    “跟我出去吧。”她不清楚以前的人是怎么带他离开的，只能先劝劝试试。

    闻君头都没抬。

    “这里不舒服啊，你不想坐在一张软软的沙发上吗？”她蹲下，凭闻君的体格，需要抬头的那个人瞬间变成了她。

    以仰视的角度，陶桃终于看见了他的表情——说不上有什么表情，主要是两眼灰蒙蒙的，瞧着就无精打采。

    她酝酿好的命令口吻的话噎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和我出去，以后都不来了，好不好？”陶桃揣摩着他的心思，半晌，憋出这么一句。

    这句话奏效了，闻君偏头看来。

    陶桃福至心灵，顺着说下去：“我已经知道了，你想帮付灿，我们冤枉你了，是我们不好。”

    “待在这算是惩罚吗？你也不喜欢吧，那我们出去，付灿的状况很不好，大家需要你，”她赶紧接上，“但是下次不会这样了，我会理解你的，你不能说的话，我会帮你说，好吗？”

    闻君搁在膝盖上的头慢慢抬了起来。

    他伸过一只手，其他四根手指握起，唯独小拇指微微弯着。

    还记得拉勾这种习俗吗？果然是小孩心态。

    陶桃手缩在身前，有些迟疑。

    她想到巴帆的话，避免肢体接触，才有望削减产生共感的可能。

    而眼前闻君的手悬着，不进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