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虚张声势，”熊有珊蓦地想到什么，“真要对我做什么的话，大可以在外面动手，何必把我关这。”

    陶桃挠挠头：“啊，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限制局的人就这点本事的话，还是趁早解散的好。”熊有珊面露讥讽。

    “你说他们？确实水平一般。”陶桃眨眼，飞速跳过这个话题。

    熊有珊顿时察觉出她语气的不同：“他们？他们可是你的同事……”

    “不，不对，你跟那些条子不像一路人，你不是真的卧底，你到底是谁的人？”熊有珊脸色骤变。

    “这轮不到你来问话，”陶桃将戒指攥进掌心，神情逐渐冷淡，“你也没必要知道。”

    “闻君，烧掉她剩下的头发，慢慢来，”她转头看身后充当立牌的闻君，“没用的人，还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好。”

    闻君翻手，他缺了枚戒圈的食指指尖，倏地冒起一簇蚕豆大小、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蓝色火苗。

    但就是这貌不惊人、丁点大的火焰，让熊有珊瞳孔微颤：“对，对，你之前是他的秘书……你果真是大哥的人？不可能，他不是死了吗？有琳说他死了！”

    “熊有琳说的？”

    陶桃反问：“她从哪里得知的？限制局这儿吗？你们有谁亲眼见到过尸体？在你心里，你亲爱的大哥，就这么好对付？”

    在她说话的间隙，闻君听到要慢，便一步分成两步走。多亏了他的长相凌厉，才能给人施压而不是逗人发笑。

    他逼近的动作越缓，熊有珊反驳的语气越急：“熊继忠就算没死，也必定元气大伤！我不清楚你怎么做到混进了限制局，但再跟着他也没有前途！”

    “前途？”

    陶桃手指来回搓着：“干我们这行的，想的只有这个。”

    “拍卖会黄了，他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拿得出钱！放过我，我给你钱！我给你双倍，不，三倍！”熊有珊说话还算有条理，可惜她卷曲小蛇般的黑发拼命向后倒竖，不住发抖，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陶桃努了努嘴：“我为什么要信你？”

    “权柄，”熊有珊音量升高，“我的权柄可以搞到钱！很多钱！”

    “嘘，”陶桃谨慎地看了角落审讯室的门一眼，用身体挡在拘束椅前，笑问，“有珊姐姐在男人堆里混久了，也学会吹牛了？”

    “我没有骗你。”

    熊有珊观察着她的动作，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镇定：“我的权柄是‘植入’，这些看起来是头发，其实是一种菌丝的拟态。”

    “平时除了利用它们做出简单的动作防身，还可以选择通过菌丝传递孢子寄生在任何一个我能接触到的人身上，影响他们的神经回路，起到洗脑催眠的效果。”

    “哪怕人体没有了头，都可以由记录了我命令的孢子暂时发挥神经系统的功能，除非躯干重度损毁，彻底丧失行动能力。”她讲述时，话语中带着点不自觉的得意与傲慢。

    “唉，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陶桃失望地摇摇头，“你要是有嘴上说的这么厉害，怎么会被我摆了一道呢？怎么不把限制局那些特工都控制了？”

    熊有珊沉默片刻：“权柄的效用是有上限的，我最多同时给五个孢子施加命令。再多，很容易被完全侵染沦为真菌的养料。在那种环境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闻君在她说话的过程中从未停止脚步，他带着指尖一点钴蓝幽光悄然而至。

    距离仅剩不到三十公分时，熊有珊开始不可抑制地发出尖叫：“别让他拿那个东西碰我！你信我，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恢复。”

    “最多七天，我的菌丝就能长回来。接触到其他工作人员，就可以先控制他们，叫他们先去取我的一部分积蓄给你！剩下的，等成功逃出去，我只需要留一点安身，其余的都归你！”

    “闻君，先别动。”陶桃出声，看起来被说服了。

    被点名的闻君刚抬起腿，看了看她，一只脚就这么悬在半空。

    “……脚放下。”她表情差点崩了，盼他千万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太败气势了。

    闻君的脚这才落回原地。

    “我想了想呢，”陶桃暗自松口气，摸着下巴，“果然还是把这些事告诉老板比较好吧，做人，还是要有点情操的。”

    “那你就太蠢了，”熊有珊气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杀他？就是因为他太贪了，连我救命的东西都要贪！”

    “那块阻厄合金是我损失了不知道多少孢子，千方百计才搞到手的，他居然一点都不肯留下，要拿去拍卖，还说是为了钓大鱼？”

    “毫不感念当初是我用权柄，一步一步给他铺出了路。福山的基业，建立在我的血肉上！你看我如今又得到了什么？”

    “我听了他的，伪造自己的死亡，隐藏身份，换来的只有世界的遗忘！我就像真的死了，连抱着长大的亲妹妹，也被他们洗脑，认为我是怪物，见不得光。”

    “你居然要去相信熊继忠？这会是你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熊有珊说到最后，简直是在咆哮，理智几近溃灭。

    陶桃语调淡淡的：“犯错的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挡开闻君竖起的食指，手掌直接从火苗间穿过，那点钴蓝晃动几下，如烟般消散了。

    “我犯错……”

    熊有珊满脸不甘：“我犯错？我只是想要活命！”

    “想活的人多了，没见有几个人像你这样，”陶桃咋舌，“对了，我有件事挺好奇的。”

    她问：“我可是知道熊有琳说了，一切都是她的责任，她是主谋，她在挑唆，也是你对寄生孢子下了指令，想要脱罪吗？”

    “什……”

    熊有珊有瞬间的怔愣：“怎么可能，我不想害她，我当时对她身上的孢子刻录的唯一一个命令就是引人去我的藏身处。”

    “你是说，”她反应过来，“你是说有琳想要……帮我顶罪？不，不，不关她的事，她还小呢，她还在读大三，她以后要找个正经的工作，好好生活的。”

    熊有珊愈发躁动，甚至想挣出拘束椅来抓陶桃：“你们不能逮捕她，她是无辜的！”

    但陶桃面对这样的熊有珊，生不出什么恐惧的心理。

    打她看见这个失去了菌丝遮挡的青年女人的身体起，就很难不去注意熊有珊细得像芦苇杆的腿。

    宽松的拖地睡袍盖在上面，被撑出两条手指宽的凸痕。不掀开也知道，萎缩到这种程度，连基本的站立都不可能做到，因此熊有珊在楼内时才一直待在床上。大概，这是她的权柄索取的代价。

    原本菌丝可以辅助行动，但现在被闻君烧得所剩无几，单凭身体素质，要伤人是异想天开。

    “你现在这么紧张，”陶桃拦在闻君和熊有珊之间，更多是怕前者意外出手，“有几分是在担心妹妹，又有几分是在计划，一旦她恢复自由，好继续控制来为你寻条生路？”

    “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是又怎么样！”

    熊有珊突然吼道，坐直身子：“你但凡认真考虑一下，都会发现答应我的提议，稳赚不赔。”

    “怎么你也让我考虑，我今天这么抢手的么，”陶桃听够了，把在局长办公室里没掏成的耳朵补上，取出那个耳麦，对准了大喊，“付灿！够清楚吧！”

    她另一只手拿着戒指，再说话时语气好多了：“喏，戴回去吧。”

    闻君张开手，伸到她面前。

    “戒指你总会自己戴吧？”那枚戒指正放在她手上。

    闻君盯着她看了两秒，低头，额边微卷的发垂落，模糊了锐利的眉形和削直的鼻梁，五官的攻击性弱了大半。

    同样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看着就是柔和不少。配合他摆在明面上的低幼心智，给陶桃一种为难小朋友的罪恶感。

    “哎哎哎，你别这副模样，我来，我来，行了吧？”心里想着，就当感谢闻君配合工作了。

    她拉过闻君的手，把戒指套回原处，动作快得惊人。

    主要是不想再被人撞见，感觉怪怪的。

    “你存心的是不是？我差点聋了！”果然，她手刚放下，审讯室的门就开了，付灿捂住一边耳朵，带着两名特工进来。

    熊有珊眼睛在几人间飞速掠过，愣了几秒才想明白：“你骗我？你也骗我？！”

    “这话说的，”陶桃忙摇手，“我没骗过你啊，我是为了钱，也的确是为老板办事，至于我的老板是谁，那都是你自己的猜测。”

    “唉，多希望这是真的，因为你的提议很让人心动，”她感叹，“谁会拒绝这么一大笔钱呢？”

    “陶桃，”付灿警告她，“注意言行，你现在是限制局的人，受贿从重，两年起步。”

    “屁事多的，”陶桃呐呐，“说说而已。”

    不料对方听得一清二楚：“我看你做得出这事。”

    震惊过后，发觉自己被忽略的熊有珊爆发了，她说话就像在敲一面破掉的鼓：“你们，我要你们一起给我陪葬！”

    她头上发状的菌丝舞动，极力刺向众人。

    “噗——”

    一名特工又给她扎了管镇静剂，熊有珊来不及发作，就脖子一歪，人和菌丝全都软趴趴地倒下。

    付灿嗤笑：“也就仗着信息差唬唬人，实际战斗力根本比不上局里的普通特工。”

    “嘁，事后诸葛亮谁不会，”陶桃打哈欠，“再弱，你还不是照样翻车？”

    “……”付灿扫了眼她旁边的闻君，连着深呼吸几次，才压住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念头。

    “不是想吃饭吗！赶紧走。”他撵人。

    陶桃最后看了眼昏睡过去，被阻厄合金制成的镣铐锁着抬走的熊有珊：“像她这样犯了事的刀，你们都怎么处理？”

    “不用我们处理，”付灿把剩余工作交代完，“走正常的法律程序，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过最后不会去普通监狱，由所在地限制局设立的监留所关押。具体的，以后你就知道了，免不了跟那边打交——”

    “咕噜咕——”一阵腹内巨响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