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笼罩城市，夜幕再次降临。
大厦林立，车辆穿行，噪音在城市里环绕。
细密的雨丝滑落，浸润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伏清抬步，皮靴与地面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嗒——”
“嗒！”
黑色皮靴停了，她站在熄了灯的橱窗外，橱窗玻璃上的影子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很苗条，套着宽松的白色卫衣，一条工装裤修得双腿修长漂亮，黑色马丁靴一下下敲击着地板。
她生得很标志，美人脸蛋，很自然的清纯美，但右眼眼尾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却衬得脸越发妖异。
她左半边脸溅了些血，成散射状，像是地狱来的恶魔；右半边脸却干净无比，嘴边挂着浅浅的笑，仿佛不染尘埃。
她看着橱窗玻璃里的倒影，视线透过玻璃看橱窗里的儿童模特，她喃喃道：
“时间的齿轮啮合一圈，又飞速逆转。我究竟是过了一万天，还是一天过了一万遍？”
*
初识日。
“伏清？”
“他都走了，你还是看开点。”
“姐们儿，别拉拉个脸，酒吧走起？”
“喂喂喂，大美女，丧着脸给谁看呢，日子还过不过啦！”
*
第一天。
“伏清。”
“你真的愿意吗？你愿意将生命贡献给神灵，灵魂永恒沉浸于无尽河水的冲刷吗？”
“我，愿意。”
*
第十天。
“伏清……”
“伏清，这不是你做的，不……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伏清。”
“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你是不是疯了？！”
*
第三十天。
“伏清！”
“伏清你快住手！”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是我丈夫啊，我们才刚结婚！你怎么能这样杀了他！”
“妈！妈！妈你醒醒啊妈！”
*
第五十天。
“伏——”
“嘘。”
“Game start.”
*
啊……原来我叫伏清啊。
*
沉溺于现实与幻想，我仍是唯一的玩家。
*
“清宝，我去出差啦，回来的日子暂时没定。”沈觉眠笑着，从背后抱住伏清。身高差让他正好可以将下巴搁在伏清的肩窝，他蹭了蹭，像只祈求主人爱.抚的小猫咪。
伏清手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捣鼓新买的盆栽。
“生气啦？”身后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热气喷洒在她耳边，伏清不为所动，只是耳尖悄悄红了起来，像只红透的番茄，还有些烫。
察觉到伏清的变化，沈觉眠大笑起来，使劲蹭了蹭伏清的脸，后者脸蛋完全红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我三天后回来了给我的清宝过生日。”沈觉眠伸手搂着伏清，亲昵地在她耳边磨了磨，男人有些炙热的嘴唇掠过敏感地带，引得伏清身子一抖。
这下，伏清终于有动作了，她掂了掂盆栽的重量，花盆里的红掌叶子抖了抖。
沈觉眠余光瞥见，嘴角抽搐，在伏清唇边轻啄一下，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清朗的声音远远从楼道里传来：“清宝，等我回来哟~”
伏清克制住自己拿盆栽扔他的冲动，白皙的脸却悄然红了，像只煮熟的虾子，散发着诱人的色泽。
让自己快要爆炸的脸蛋散了散温，她披上外套，走到窗边。
巨大的落地窗旁边放着落地灯，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外边的小阳台上摆放了大群绿意盎然的盆栽。
这是她亲手布置的，他很满意。
伏清站在窗前，感受窗外透进来的新鲜空气，让肺部久违地感受到外界的清新感。
她视线一直注视着面前的空地，直到期待的身影出现，她抿唇笑了笑，刹那间，这片空气仿佛净化了一样。
嘴唇有些干裂，她端起旁边桌子上的玻璃杯，如玉的指尖搭在杯壁，抬起时微微晃动，水面震起层层波澜。
她低头抿了一口，余光瞥见楼下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沈觉眠咧着嘴，傻傻呵笑着，冲自家窗户的方向招手。
笑容很灿烂，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一样。
“哼，大傻子……”伏清抬头同他对视，眼里是满目璀璨星光。
她盯着那道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路口。
这样的出差也不是一次两次，沈大幼稚老是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好像再也见不到了。
她和沈觉眠是大学开始恋爱，感情一直很好，毕业工作了就住在一起。几年下来，感情在小打小闹中逐渐升温，两人计划着今年年底就结婚。
也许是因为青春时期的纯洁爱情，沈觉眠一直把伏清当成小孩来宠爱，而沈觉眠也一直表现得像个小孩来配合她。
想到这里，伏清脸上又挂起笑容，她羞赧一笑，脸颊的红晕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叮咚——】
手机一震，漆黑的屏幕突然亮起，她的锁屏是沈觉眠的单人照。
收到一条短信。
解锁屏幕，屏保是她和沈觉眠的双人照，两人只是简单地靠在一起，同时看向镜头，不需要做什么，就能感觉到这对小情侣的亲密无间。
【沈大幼稚：清宝，我的亲亲宝贝~能不能来送一送你家的幼稚鬼呢？】
紧接着又出来两条短信：
【沈大幼稚：或者换个说法，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让伏女士送我上飞机？】
【沈大幼稚：×××××】
最后一行是飞机航班，距离起飞只有两个钟头时间了。
伏清噘嘴嘟囔道：“……烦人精啊。”
她往窗外瞄了一眼，早就拐弯的人又出现了，冲她兴奋地挥着手。
伏清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还是很诚实。她还是飞速换了套衣服，宽松的白色卫衣套上黑色工装裤，一双腿衬得又长又直，脚上蹬了双马丁靴，拿了钥匙和手机就往外跑去。
楼下已经没有了沈觉眠的踪影，伏清在路口找了几分钟，依旧没有看到沈觉眠。
她嘀咕：也不知道等等我……这算什么送人。
今天也是有些奇怪，等了蛮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飞机场离得比较远，废了些功夫才到，还剩半个钟头的样子。
她赶忙往里跑，根据购票信息找去。
伏清有些担心，给沈觉眠发了好几条短信都没回，接连几个电话打过去都是提示关机，这情况显然异常。
“……不会还在地铁上吧？”伏清抿唇，找到来飞机场最常乘坐的那条地铁线路，坐了回去。
在R站的时候，伏清似乎看见了地铁站里的沈觉眠，他站在原地，像是个等人来接的乖宝宝。
伏清不觉得他是乖宝宝，她气得牙痒痒，此时只想暴揍这个幼稚鬼！
等下一个站下车，又坐了回来。
伏清奔跑在地铁站里，一个站台一个站台地找。
这个时间是上班时间，特别挤，她顽强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却失望地发现没有沈觉眠。
他到底是怎么了？
伏清不觉得沈觉眠会做出这么无聊事情的人，只是现在她还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她烦躁地一撩头发，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觉眠。
他站在二号线地铁里，面对着她，地铁的车门紧闭着，车身缓缓开动。
她呲了呲牙，冲他晃晃手机，自己在等他的一个解释。
下一秒，她清楚地看见男友面对她，眼里含着泪水，笑了一下，同今早的笑容一样没心没肺。
他好像说了什么，嘴唇动了动。
伏清费力辨认了一下，却看见让她永生无法忘记的一幕——背后的男人站在地铁车厢中心，正好靠近沈觉眠。
他一把掀开衣服，身体上赫然绑着一大串炸药！
伏清瞳孔一震，心漏跳一拍，脚不由自主地跟着列车跑了起来。
她想呼唤沈觉眠下车，却没想到沈觉眠只是站着，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又说了句话，和先前的嘴型一样。
这次，伏清看清楚了，他说的是——我爱你。
她突然想起了站在地铁站里的沈觉眠，虚虚地站着，却没有任何动作。她看了很久，沈觉眠依旧没有动作。
像是，像是整个人都动不了。
伏清想要靠近，视线却被火光完全覆盖。
列车爆炸了，爆炸的余波把她掀开，重重摔在地上。
此时，去往另一座城市的飞机起飞了。
*
“伏清？”
“阿清，你好些了吗？”
勉强睁开干涩的眼睛，强烈的头痛感刺痛着她的神经，入眼的纯净白色让伏清有些不适应。
缓了好一会，她才看出来，这是在医院。
病床边环绕了几位朋友，个个眼睛泛红血丝、眼底乌青，看样子是守了很久。
伏清听着他们关切的话语，心里有些温暖，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突然一愣，忙问：“沈，沈觉眠呢？”
就这一瞬间，几人的声音全部消失，单人病房里围了许多人，倒显得有些空旷寂寥。
伏清眼珠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人，那是她好闺蜜于嫣，“嫣子，说话。”
于嫣眼神闪躲，避让开伏清犀利的视线。
“说话。”
“你们说话啊！”
“沈觉眠到底怎么了？！”
伏清突然坐起，急起的大幅动作让她眼前一黑，身体迅速向后跌去，头磕在床头栏杆上。
她只觉得后脑勺一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天花板的灯仿佛有些刺眼，伏清慢慢闭上眼，陷入深沉的黑暗里。
她只听到朋友们焦急的呼唤：
“伏清？”
“伏清？！”
“医生！”
“……”
*
“神的子民，召唤吾来所为何事？”
雄浑沙哑的声音出现，一声声震入耳腔，伏清仿佛灵魂得到了冲击，整个人晕晕乎乎睁开眼。
这，这是哪里？
周围一片漆黑，伏清根本看不见出路，视线被封闭，其他感官敏感度被放大数倍。
很安静，一切都很安静，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伏清脑海中的臆想出来的。
“你是谁？”
“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要做什么？”
等了一分钟，就在伏清以为声音的主人不会再出声的时候，刚才的声音再次出现，声音更大，仿佛距离更近了。
“吾为拯救汝之神明，吾——”
“那个，能不能说的简洁一些？”伏清也不想打乱人家的，但她脑袋还痛着，实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种话。
声音沉默一瞬，再次出现：“渺小的人类，有什么愿望需要吾为你实现？”
“我是指，以你们人类的力量无法完成的愿望。”
伏清敏锐地捕捉到声音里的骄傲与狂妄，她思考片刻，试探着出声：“你不是人吗？”
“……准确的说，吾，我不是人类，吾为至高无上的神明！”
神明？
伏清作为新世纪守法好公民，坚定维护唯物主义多年，此刻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明很是怀疑。
这该不会，是哪个邪.教的跑出来嚯嚯人的吧？
伏清想了想，问：“你能保佑我考上Q大吗？”Q大是国内乃至全球最顶尖的学府，考进去不容易，而且有年龄要求，不得高于二十岁。
付清今年已经快二十五岁了。
她突发此问，只是想到古代不是有文曲星吗，神明……和神仙应该差不多？
神明：“……你确定你的愿望是这个？”
不对啊，他感召着冲天的怨气和悲痛而来，难道她的遗憾就是没考上Q大？
伏清瞳孔一震，突然想到一件事，喉头酸涩，问道：“你，你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
“换个愿望。”
伏清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神明还未反应过来。
“我要换个愿望。”
“什么愿望？”
伏清说：“回溯到我男友死亡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