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一线17

    仓茉茉按捺住内心的欢欣雀跃,像一只乖顺的小鸡崽跟着天后入了那个她十分想二次探访的书房。

    屋门在她进入后就自行合上,天后的神色威严而冷淡,不复之前闲庭信步般的悠然:“作为仙族,不将魔物的行踪禀报给天君已是失职,更何况还要助你行事,是茉茉仙子太过天真还是太过狂妄不将天威放在眼里?”

    “您会帮我的。”仓茉茉语气中有作为晚辈的敬重,也有洞悉一切的笃定,“因为您,早就厌倦了这一切啊。”

    ……

    天后素色的衣袍无风自动,她若不是生气,便是身心发生了巨大的动摇。

    仓茉茉却无视她气场的波动,继续说道:“天后娘娘嫁给天君并非自愿,您与天君之间没有感情。”这从她初次闯入清瑶殿,听天后抱怨虽掌管天下姻缘却不能把握自己的姻缘便可得知。

    “大胆!”天后的眼中流露出不复往日平静的凌厉之色,“我与天君是联姻,两个家族之间的兴衰荣辱,哪是儿女情长可以相提并论的!”

    “您说的没错。”仓茉茉并未被天后的气势所吓到,说出了多年以来一直囚困着天后的心结,“但他却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

    “胡说八道!”天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疯言疯语,看在你我往日情谊,我不想与你计较。”她大喊了一声:“送客!”可是因为刚刚仓茉茉进门时在外面设了一层结界,并没有人听到动静。

    仓茉茉不为天后的怒火所动,继续穷追不舍:“您对我的身份没有丝毫的芥蒂,甚至出手相帮,对凌天仙君与我之间的孽缘也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只是因为您最好的朋友,她也是个魔物吧?”

    天后娘娘冷笑了一下,稍稍控住了自己的情绪:“茉茉仙子未必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晚辈并非口出狂言,我可以证明给您看。”她看了一眼书阁当中密密麻麻的画轴,这是她上次来无意之中发现的天后的画作。如果一个人,来了兴致,随便画什么都不足为奇,如果她每次作画都画同一个事物,那她一定对其有着深切的执念,甚至是为了遥解思念之苦。

    她画这条灰色的水蛇,明媚灿烂,生机勃勃,甚至还有她的人形,在海天之间,明艳动人,活力四射,充满了向往自由的气息。

    天后看到了仓茉茉看向画轴的目光,知道她在说什么,好像自己深埋在心底的封印突然被人揭开,一时又羞又恼。

    她明白过来仓茉茉这次是有备而来,门口的结界,以及尾随着她们而来的那个难以分辨的气息也越来越近,知道这也必定与仓茉茉脱不了干系,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茉茉仙子既然有求于人,就应该拿出十足的诚意,岂知你先揭人疮疤于前,又带来了帮凶,我身为天后岂容你如此羞辱。”

    话音未落,屋内的温度瞬间下降到了有如身处冰川之间,仓茉茉听到她说带来了帮凶,一时不知其意。

    一圈冰纹从地面犬牙交错而出,将仓茉茉围困在原地,将她原本要步向画架的脚步给顿住,又从头顶落下晶莹的霜花,令其思维和行动都变得缓慢和迟钝。她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原来这是天后的技能啊,从来未见天后出过招,原来天后修的也是冰系,与殊一一样。

    她好像被一个寒冷的梦困住,好温柔的术法啊,就像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战斗力。

    就在仓茉茉快要被冻结得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书房的门被猛烈的动静撞开,仓茉茉看到了一脸煞气的殊一,他和她一样身上穿着一套剑宗弟子的常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不听话的孩子,原来这就是天后说的帮凶……她说怎么回事呢,天后即使生气,也不会一下子发难。

    眼前亮起了血色的火光,带着炙热的温度,身周的寒霜在一瞬间消融,这热得灼人的气息甚至带着毁灭般的力量。

    “尊主!”仓茉茉听到殊一喊她,她逐渐恢复了意识,眼前被火光和热气蒸腾的雾气所笼罩,殊一急切的脸在烟雾之后显现出来,“你没事吧?”他一把将她拉近,探看她的状态。

    仓茉茉也看向殊一,他那双夜幕一般墨蓝色的眼睛,似乎与往日有些许不同。火光,那猛然炸裂的火光似是凭空出现,很显然是针对了天后的冰系法术。

    仓茉茉从意识模糊到思维敏捷,显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她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乍一看身处环境,吓了一跳,天后的书房像被炸过一样乌漆嘛黑的,家舍还在燃火。

    “殊一,你的眼睛!”她想起来了,他左眼中偶尔会闪现妖异的红光,此时已完全平息。

    “我的眼睛里面藏着克制海龙一族的红岩之火,已经保存了很久了。”殊一确认仓茉茉没事,这才转身走向被岩火灼伤的天后,“自从我去了蓬莱之后,没有一天不想着复仇,终于在沧浪之底找到了能制服海龙一族的红岩之火。”

    仓茉茉顺着殊一的步伐找到了天后的身影,这红岩之火依旧不熄不灭,缠绕着她的双手和丹田的位置,阻断了她施法。

    “不!”天后发出了凄厉的喊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她看到了自己的画作被烈火毁了大半。她不顾身上的疼痛,起身奋不顾身地扑救,却发现自己燃烧的双手助长了烈焰在画卷上吞噬的速度。

    仓茉茉见状只觉头皮发麻,原本她正在给天后刮骨疗伤,没想到殊一被仇恨所驱会突然横插一脚,这下误会大了!

    “我一会给你解释,先去灭火。”她把能用的技能都用上了,先在天后身上套了一层护盾隔绝了大部分恼人的岩火,又用治愈术抵御火焰的侵蚀。

    殊一不知道仓茉茉是何意,但看她那又急躁又难过的样子,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呆呆地愣在原地。

    “不要管我了。”只见天后发髻散乱,脸上也沾染了脏污,面容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坚毅,“快帮我救画!”

    “殊一,救画!”仓茉茉喊道。

    殊一回过神来,事情的发展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她们没有打的不可开交,天后也没有要反击的意思,她们达成了微妙的默契,都要救那些不知所谓的画,并且那执著的态度都要感染到他这个始作俑者。

    可笑!他为什么要帮仇人救画?

    殊一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往画架走去,好像在走向什么命运的□□。

    他催动了自己的冰系术法,但岩火并不怕水,很难扑灭,就像一团鬼火。鬼火?他突然想到了积毁噬魂散,他以前服用的时候也可以把体内的岩火压制下去。

    所以他提示道:“尊主,积毁噬魂散。”

    他没有想要帮天后,只因尊主那般热切的神色催促着他,搞得他也想看看那些画到底是什么了。

    仓茉茉立马从乾坤袋中翻出了那个殊一曾经不肯要的礼物,将噬魂散一粒不浪费地撒在了那些岩火上,火势终于得到控制。

    仓茉茉随之给重伤的天后治疗,面色愁苦地想,臭小子怎么不给天后留一点呢。

    殊一丢下用空的瓶子,半边烧成炭黑色的卷轴滚落在地上铺陈开来。

    出乎意料的,他并未看到想象中的旷世神功绝世秘籍,只是海浪翻滚的礁石上一条水蛇和一条海龙在嬉戏。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的心底蔓延,他又有点失控般慌乱地翻开了其他画卷,无一不是那条灰色的水蛇,它神采奕奕惟妙惟肖,好像钻到了他的血海里去。

    他骨节泛白的手紧捏着这副画,将它狠狠地丢在了天后的面前:“你是在忏悔吗?”

    天后看着殊一,她的双手和腹部刚刚被仓茉茉好不容易弄熄了火,还未来得及治疗,血肉模糊地夹杂着黑色的胶质和透明的油脂,简直惨不忍睹。

    但她但丝毫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伤势上,只是定定地看着殊一,眼中泛着柔光:“你是小一,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没有觉察出是你回来了。”

    “不要叫我小一,这卑微的名字就是你羞辱我最好的印记,我给自己取了名字,叫殊一。”

    “殊一。”天后喃喃着,神色有一些夹杂着诧异的难过,但她依旧保持长辈的风度,没有失控流下泪,“那时的你还小,我一心渴求着你能活下去,想为她留下后代,没想到却给你的心里留下了这么痛苦的印象。”

    “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表演了,我的生母已经死了,而我也早已被你们给毁了。你若真的对她有所愧疚,何不以死谢罪?”

    仓茉茉见殊一情绪激动,幸好书房外面设了消音结界,任里面动静多大都没人听见。“殊一我知道你很恨,但你先别急,不如先听天后娘娘陈述一番来龙去脉。”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你也未必会信。”天后的眼睛无光,似是失去了神采的人偶,“如果你真的认为我该死,那就替她报仇吧。只是没有了我帮你们牵制天君,怕是你们以后的路会更不好走。”

    仓茉茉闻言,帮天后敷药膏的动作停了下来:“晚辈有一个法子,可以让殊一相信天后娘娘所言。”说着往天后的耳边靠了靠,轻声道,“探魂术。”

    “只是晚辈这么做对天后娘娘多有得罪,还请天后娘娘恩准。”仓茉茉说着期盼的目光在殊一和天后之间流转。

    天后默了一瞬,若是真的让仓茉茉施了探魂术,那些不可见人的陈年旧事就都要被抖露出来了。事到如今,她早已无所谓世人如何定义自己了,为了家族联姻隐忍这么多年,如今晚辈都已经独立,她是否也可以真正做自己了?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他又如何得知你所转达的是真是假。”

    这么看来,天后还是很在乎殊一对她的态度的。“晚辈实在是佩服天后的勇气,只有真正光明磊落之人才敢主动接受探魂术的涉入。”仓茉茉说着,用包裹中剩余的菁气结晶把探魂术升到了最高级。

    之前她一直没有给探魂术升级,是因为够用,如今难得地需要用到探魂术的高级形态——导链探魂术,也就是说施术者在探视某个人的灵台时可以联结其他人的意识一起体验。

    “您放心,晚辈有法子。”

    仓茉茉施术结印,一手指向天后的额头,另一只手在殊一还未反应过来前突然抓住他的,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拉着殊一的灵识一起进入了天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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