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段尔度的心情从最开始的兴奋到习以为常再到无聊，经过了平稳的过渡。
“干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白彩彩瞥了眼，手上不忘忙活着，“别闲着，傻站在这儿净占地方了，要是没事儿干就滚过来帮我撒上种子和灵水！”她看不惯段尔度这副模样，催促着道。
最近她新悟了一套种植妙术，这几天眼看着试验田里的苗苗长势喜人，她更是来了劲儿，迫不及待地要把还旷着的田都给栽种上。这可不仅仅是土地！都是能够生钱的财富！
黑心商人。段尔度腹诽。
她再也没有见过比白彩彩更爱搞钱的生物了。白彩彩这只人参怕不是吃人民币长大的！
看着圆滚滚胖乎乎的人参在松软的泥土间快乐种田，段尔度默了默。
接着，biu的一声，只见一只毛绒绒的小团子似弹球般duang duang几下便蹦跶到了那矮小的人参娃娃身边。毛绒团子背上能看见系着的红绳，连着细藤条做的精致小背篓用来装种子，看上去趣致可爱得很。
细看便能看到那团子的尖尖耳和三瓣嘴。正是段尔度的原形。兔子周身棕黄的花色，利于隐蔽身形，因此即便此刻明晃晃地站在田地间也毫不起眼。
“我觉得吧，”兔爪爪伸进小背篓，扒拉了几下，“好像有点奇怪。”
矮墩墩的小人参肉乎的脸上写满了属于成熟民营企业家的不耐烦，“奇怪啥，我告诉你，我这次的种植术肯定靠谱！我都试过好多次了，这次把我的地都种上，肯定能赚大钱！”虽然没有细化出手指，人参白彩彩依然认真地比了个握拳给自己打气的手势而后又接着埋头苦干。
“……”
她真的时常感受到金钱已经蒙蔽了这位朋友的双眼。
“我说的不是这个，”兔子挠头。
“哦，那我不想听。”
“……”看见这个篓子了吗？她现在，立刻，马上要把这个背篓暴扣在这家伙的脸上！
白彩彩警惕地退后，“陪聊业务要收钱的。”又补充，“尤其是情感婚恋话题。”
“我要double的钱。”继续谨慎地说道，充作左右臂使唤的两须朝她比划。
“……”
最终，在金钱，不，是友谊的召唤下两只妖排排坐，坐在了田坎边。
……
“你是说他最近老是出差不着家？”
“问过公司以后说他实际上在休假？！”
“还总和你分开睡？”
“老是突然不见人影？”
“看到了身上经常有红印子？”
“问题有点大呀姐妹。”白彩彩晃悠着小短腿（须），咂咂嘴。
“怎么了怎么了！”段尔度紧张地支起了两只短啾啾的尖尖耳，“什么问题！？大什么！？你知道什么了吗！”她急切地朝白彩彩问，爪爪不由抱住了对方的手臂。
“撒手撒手，别对老子动手动脚的！”矮墩墩人参娃娃嫌弃地搓了搓手，而后才开口同她讲自己的推断，“这明显就是人说的出轨征兆呀。”原形下依然看上去一脸深沉的人参娃娃白彩彩奶声奶气地说。
“！！！”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白彩彩觉得她实在是没见过世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没听过七年之痒吗？”
“……”为什么你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兔子耷拉着耳朵，沉痛道，“我才刚结婚一年多……不应当吧？”她期期艾艾地向白彩彩问道。
“这有什么应不应当的？都是一个道理。”白彩彩无聊地晃着脚丫，分神留意了下前头种下的苗苗的长势，“你都在人堆里头混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他们讲的‘喜新厌旧’这个词吗？管你是一年还是七年，只要看惯了厌烦了，就会被抛下。”
“可是婚姻不该是两个人的事吗？你的意思是他喜欢上了其他人？可是那样是不对的啊。”段尔度有些困惑，“人类的法律不允许的！”
“你又不是个人！还穷讲究人的规矩！”白彩彩毫不掩饰对于这只兔子骗婚行径的嘲笑。
“你这个傻脑壳。”她懒洋洋地后靠，躺倒在田坎上。现在日头不大，风吹得惬意，躺在田地里让她舒服得想要在这里好好地睡上一觉。只可惜还要应付身边氪金后亟待解答的家伙的追问。
白彩彩半眯着眼，克服着困意，“最会制定规则的是人 ，可最喜欢违背规则的也是人啊。”她不咸不淡地道。
“但是……”
“但是什么？”白彩彩打哈切。
“倘若他不想和我呆在一起了，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离婚呢？现在的手续很方便的啊！”段尔度托着肉嘟嘟的兔脸，陷入了迷茫。
哈切打到一半没打出来，闻言，白彩彩来了精神。她坐了起来仔细端详对方的神情，“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和她见过的那些婚变主角截然不同的冷静。
段尔度比她还要来得惊奇，反问道：“为什么生气？”
“小微对我挺好的啊！结个婚我也没吃过亏。离婚，如果他想的话，看在他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也很愿意同他行个方便的。”
“……”好像……也蛮有道理？
就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
远在W省的周衍微全然不知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风和日丽的下午，在这场友人间简短的婚恋探讨中，他老婆已经快谈没了。
现在的他甚至无法再去思考更多的东西，而是凭借着身为兽类的身体本能地在地面滑行。他呆的地方看不见任何人类的踪迹，为了确保蜕皮期间的安全，他于是顺着树根往上延去，直到将自己的身形完全地藏匿在树叶间。
青色的蛇身纤长，缓慢地在树杈间移动，想要通过摩擦来帮助蜕皮的过程。
慢慢地，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动作后，“噼啪”地轻响传出，从他的头部隐约撑开斑驳暗淡的一层浅白色表皮，浅淡半透明的表皮下隐约能够瞧见那鲜亮的翠绿色新皮。
周衍微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他早就熟悉了这样的步骤，明白需要更多的时间他才能够彻底蜕皮。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段尔度。
这次和她说要出差也是因为将要蜕皮的关系。
他进入了频繁蜕皮期，化身人类的身体早在一周以前就出现了许多小状况向他预警。比如皮肤变得更加脆弱易受伤泛红，眼睛开始浑浊泛白，甚至身上的鳞片会在不经意的时刻不受控制地显现。这些异样让他哪怕想要多留在她身边一会儿也很难办到，只能早早地从家中离开，假借着出差的幌子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好在这次蜕皮后他能够放松很长一段时间，不必担心一直没办法陪在她的身边。而蜕皮期后他的气息也就能够收敛下去，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过分外泄以至于影响到她的睡眠让她做噩梦了。
周衍微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