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伊夏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没有办法，白以有着机器人所特有的固执己见以及非同寻常的耐力，如果她不答应他的请求，他可以每天将这个请求向她重新申诉传达。能够阻止他的行动的或许只有供能不足这件事，但在能源恢复的第一时间，他依然会记得跑到她的面前礼貌而恳切地向她请求。
她毫不怀疑在他的身体报废或者是控制中心损坏以前（也许是几年或者十来年，要看材料使用寿命），只要她没有同意，他都会保持着稳定的频率日常询问这个问题。
伊夏当然不会选择和一个不知疲惫的机器人较劲，纯属自讨苦吃。
“触觉系统好用吗？”她花费了些心思买到了人造肌肤的材料，这种东西市面上根本不可能看到，她还是找卡洛斯帮的忙。
卡洛斯那家伙在帝国混得相当不错，走私也有自己的渠道，不过这玩意儿对他来说要搞到也不算容易。因此她还被狠狠敲诈了一笔，要帮他做一年的动力系统维护。她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而已，卡洛斯居然好意思奴役她！简直不像话。
正想着，猛地栽进了机器人梆硬的怀里，好在头是磕在了胶质的人造肌肤上不至于刮破皮。
她揉了揉额角，“你抱我干什么？”她被他突然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没有太生气，推了下他的手臂。嗯？没推开。
“白以？”她见他没反应，以为他卡住了。
“好用！伊夏抱起来非常舒服！非常！”他激动地抱着她转了个圈，又原地蹦了蹦。
伊夏被他转晕了头，捂着脑袋想要止住眩晕感。好了她知道他刚才果然是被传递的数据流冲击得卡顿住了。
不过。
“白以，放我下来！不然我就拆掉你的脑壳。”她抓牢他的肩膀防止自己被过分激动的机器人甩飞出去，伊夏担心再不叫停，这个上头的机器人会做出更丢脸的事。比如去婴儿车轨道再当一次倒立的路障。
好在威胁很有效果，即便是控制中心发育不完善的机器人也受制于掉脑袋的恐慌。
他很快地停下自己的疯狂，小心翼翼地托着伊夏放回椅子上，“希望我没有冒犯您。”他谨慎地说道，“我只是受到了大脑中强电流的干扰，您要相信这一切都并非出自我的本心。”
一边说，他还顺便帮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倘使他是个人类，理所应当的可以认定这种行为出自体贴与对女孩的关爱之心。但他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柔情。
这个呆板的机器人有着自己狡猾的一面，他搜集了大量的数据表明这样的举动能够有效地增加雌性的好感。于是在这样一个时刻便将技巧灵活地应用在了面前的小雌性身上。他确信这会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如果伊夏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狠狠地敲打他的脑壳告诉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就是一个蠢直男。
伊夏端坐在工作台前，她原本打算根据他的描述来获取刚安装好的触觉系统的使用情况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但看他傻兮兮的样子她觉得方案看来是行不通了。
她改变了主意，抬头，朝他招了下手，“白以，蹲下来。”
白以乖乖地凑过来，蹲在她的椅子前。脑袋的高度刚好和工作台齐平。
他转过头看了眼洁白的工作台上锋利的切割器，上头泛着幽幽的冷光。
伊夏此刻戴上了实验视镜，透过晶体视窗能够看见她的那双沉静的双眸。
白以闭上了眼睛。
她大概是疯了，竟然觉得从他呆滞麻木的脸上看出悲壮的意思。她摇了摇脑袋，肯定是和这个家伙呆久了所以自己也变得不对劲了。
伊夏拿着扳手敲了敲他的头，金属碰撞发出空洞的回响，“把你的数据接口给我打开。”冷酷地命令道。
白以疑惑地睁开眼睛，“您不需要我的脑袋了吗？”
“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变成一堆废铁。”伊夏撑着下巴说道。带着婴儿肥的天使般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容，灵活地摆弄着手上的扳手。
白以从善如流地闭上嘴，他讨好地转过身将背朝向她。刺啦一声，后颈上的黑色金属片自动弹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
她从里面抽出一条电线连接上实验室内的主控制器，刚一连接上，面前的显示板就弹出了机器人的透视模型图，与之前不同的是模型图中的机器人表面覆盖着红色的线条。
这些红色线条也就是她安装上不久的触觉感应器的显像情况。
奇怪的是在刚才的短暂拥抱中触觉感应器的反应竟然要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要强烈，传输到控制中心所显示的波段可以很好的证实这一点。
这是为什么？
“白以，你像刚才一样再抱我一下。”
“好、好的。”蹲在她身前背对着她的机器人结结巴巴地说道，然后伸出手臂谨慎地将她环住。
他有些担忧这位喜怒无常的人类女士会在下一刻剁掉自己的手。
值得庆幸的是惨剧并未发生，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完整。
伊夏没工夫思考这个机器人想得都是些什么，只是专注地观察显示板上的起伏的波段。
她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示板上的结果告诉她这次的拥抱并没有像先前一样产生强烈的反应。
她认为应该是触觉系统搭建得还不够稳定的缘故，导致电流的强弱在基本保持一致的受压面积、压力情况中呈现出不一样的结果。这于她而言相当于是实验的失败，叫她有些恼火。
“白以白以！”一个栗色卷发的女孩突然闯了进来，一边喊着白以的名字，“白以，快和我去看玛丽阿姨！”
“波莉！你太冒失了。”伊夏被女孩的尖细的叫声猛地吓了一跳，待会过神来便叫住了她，“玛丽阿姨怎么了？”她慢条斯理地断开数据接口将电线放回他后颈的凹槽。
“伊夏，你也在啊！”波莉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和她同龄，但是看上去要活泼天真得多。她小巧的鼻梁上点着一些浅棕色的小雀斑，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的俏皮。
她拉过伊夏的手，高兴得手舞足蹈，“你已经忘了吗？玛丽阿姨要生小baby了呀！快和我一起过去看，迟了的话就看不着了！”
“白以，你也一起来！我们一块儿去看小baby！”波莉没有忽略蹲在地上的乖巧的大高个，她拍拍白以的肩膀，“快站起来，蹲着干什么？我们要出发了！”声音轻快。
“我……”不想去看。
好吧，伊夏来不及拒绝，就被天性热情的小伙伴拉走了。
白以紧跟在伊夏的身边，当然，相比起来他和波莉才像是志趣相投，同样对于生育这件事兴致勃勃。
他很好奇人类的繁衍生育，不，应该说他对人类的所有事情都感到好奇。
到达养育站后，伊夏无语地看着白以和波莉这两个家伙毫无形象地趴在玻璃上盯着里面的情形一个劲地看。
玛丽阿姨已经生产完毕被带到了另一处，留在这里的是营养仓内刚出生的小婴儿。
“它可真小。”波莉感慨，“比我还要小，就那么大点。”她睁大了眼睛，手上朝身边的白以比划，“才和你的手臂差不多大！”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她一直以为小孩一生下来就是像她这么大的。
“真的耶！”白以同样惊奇地抬着自己的手臂贴在玻璃上比较，“它肯定特别节省材料，就那么小一块，一平米的金属就够给它做个外壳。”
波莉在旁边哈哈大笑，“你说的有道理哎！玛丽阿姨肯定是为了省事偷个懒所以才特意把它生得这么小一点的。”波莉来回看了自己、白以还有伊夏，诚恳而又真心实意地羡慕道，“白以，你的妈咪一定特别努力生下的你。你比我和伊夏长得都要高大。”在波莉心里白以只是个长得过分高大的同龄人，和其他的那些大人完全是两码事。
“波莉！他会当真的！”伊夏皱着眉说道。
这个栗色卷发的可爱女孩回过头，“哈？难道不是吗？”脸上显而易见的茫然。
“……”伊夏不知说什么好。
难怪他们能够在一起相处得那么和谐。
“又成功诞生了一个孩子。”玻璃墙前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人，他们隔着一道玻璃墙看向里面的婴儿，语气中满是感慨与喜悦。“这是基地诞生的第83个孩子，愿天神护佑这些可爱的孩子平安！”
其中一个男人扶着玻璃墙久久移不开眼睛，“弗兰克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有一个像他那样可爱的孩子。”男人扭过头笑着与同伴说道。
叫做弗兰克的男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叹了一口气，“伙计，别想那么多了，这都是没办法的……”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在隔离圈内也无法完全隔绝变异环境对人体的伤害，这种伤害尤其体现在后代的繁衍方面。
人类的生育能力严重下降，而即便是真的有幸怀孕生下了孩子也很多时候存在一些新生儿由于抵抗力不足而当场死亡的案例。这个男人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幸运却又极度不幸的人。
伊夏移开了目光。
“伊夏，我也好想要一个小baby啊！他长得真英俊！”白以赞叹着说道。
“……”嗯？
“伊夏，我也可以生baby吗？”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