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陆叙想着这样同她讲，她就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知难而退。

    她确实听懂了他的话。手指蓦地攥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仓皇地低下头，“我去趟洗手间。”留下一个蹩脚的理由，她匆忙地走开。

    “有什么大不了的，臭傻逼！”

    洗手间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人，隔绝了外头热闹的劝酒与恭喜声。

    她打开水龙头后没了动作，仿佛在原地呆楞住了。半晌，恨恨地骂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骂他还是在骂着自己。

    “王八蛋，臭鸡蛋！臭傻逼！……”她泄愤似的骂了没几句词就开始词穷，翻来覆去地把这些词来回嘀咕，却越骂越觉得没了劲。渐渐的，骂声歇下。

    她捂着眼睛蹲下身。

    眼泪顺着指缝渗出来，沿着手掌滴落。

    她小声地啜泣，无法面对这样难堪的自己。

    爱情可以让人悲哀到什么地步呢？她在心里悄声问道，却得不到答案。

    苏喜想起15岁时的夏夜。明月皎洁，蝉声嘶鸣。

    她站在沙发边看着睡着的陆叙，一直看了很长的时间，才扶着沙发靠背慢慢地鼓起勇气凑近去看他。

    闭上眼睛的他看上去少了往常的古板样子，更加容易亲近。也更加助长了她的气势。

    她的手指轻划过他的眉、他的鼻梁，最后微微带着颤抖地落在他的唇。一触即离。像是有一把火从那唇上顺着她的食指指尖直直地烧到了心口。

    既是热血沸腾，又是痛到害怕。

    这是她那时做过最大胆的事，也是她第一次明白自己到底对他怀有着怎样难以接受的妄念。

    人的贪婪总是被自己一点点地给放大的，感情也是如此。从前她想着只要多拥有他的1小时便觉得满足，后来想要占有他的一天，再后来狂妄得想要占据他这个人一辈子。她是如此的贪心，不知满足地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成为他爱的人。

    15岁时，这个念头被李照月撞破。

    她羞耻，她愧疚，她恐慌。而后在没有他的时光中学着放弃，努力抚平内心所有的汹涌暗流。

    而20岁，这个念头却又被陆叙亲手给突兀地打破。她所有的贪欲都因为他的归来而重新被唤醒，同样的，也因为他而愈发收敛克制，自设了牢笼困守。

    此刻她多么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拉着他的领口狠狠地对他说，老子喜欢你，老子就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想要和你日久天长地生活，你愿不愿意。愿意就给我一个痛快话，如果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一直缠着你，缠到你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缠到你七老八十走不动路再也没法甩开我这个大包袱。

    苏喜被自己这股想法逗笑，于是她便真的低笑了一声。混着鼻涕眼泪，看上去傻极了。她想着这如果被他看到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取笑她现在是个花脸猫……

    想到他，她的笑意滞住了。

    她揉了揉眼睛。

    其实她想说很多很多威胁的话，她真的想要蛮不讲理地闯入他的未来。很想很想。

    站起身，她在洗手台前擦去脸上狼狈的湿漉。

    苏喜对着镜子弯了弯唇。她注视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莽撞可以没有代价，那么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如果她无知，自然也可以无畏。但是恰恰都是相反的……她好像做不了一个悍不畏死的勇者。虽然谈一段恋爱，追求一个人不会死。

    她可以吗？

    ***

    过了很久，陆叙在酒席中却始终没能等到苏喜回来。他于是打了她的电话，而随后发现熟悉的手机铃声是从她放在座位的挎包里传出来的。

    心下有些不安，他担心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于是也不再继续干等下去，和人打声招呼便提前离席去找她。

    陆叙皱着眉，一边向外走，一边往苏喜的家里打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是苏母接的，女人笑着寒暄，“小陆啊，怎么了？”

    “大嫂，小喜在家吗？”他语调平稳地问道。

    “你找小喜啊，她出门了不在家，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和她说一声我周末有事情，没办法陪她去买书了，您帮我转告她一声就行。对了如果她回来了，您让她给我回个电话，我跟她说一下她要买的是哪些书，让她到时候照着买。”他找了个借口，笑着和她说道。

    “行的，她回来我就告诉她。你要是平时事情忙就别管这丫头，净不懂事耽误你工夫。”苏母劝他不要太惯着。

    他没心思多说，勉强应了几句，然后便挂上了电话。

    之后又陆续拨了号码，去问了她宿舍和她的朋友那边，却都没有她的消息。

    没带包，身上也没有钱和手机，她一个人这么久的时间跑哪去了？

    他插上车钥匙，想着她应该还在附近，便打算先在四周找找看人。好在现在正是晚上最热闹的时候，路上街灯明亮，街道边人流不算少，她应当不会一个人遇上那些不好的事情。

    这叫他心里稍稍放宽了些，只是眉头依然紧锁。

    为了避免人太多让他错了眼，陆叙刻意放慢了速度在路上行驶。

    握着方向盘的手，手心渐渐冒出些汗。

    1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在附近马路上转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人。而手机里也没有电话过来。

    他终于还是踩了刹车，停回了酒店门口。

    站在车外，他冷静下来思索苏喜会在哪。

    他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定在了斜对面的公园，那里面是他在附近唯一没进去看的地方。他心里有了猜测，随后不再犹豫，径自迈步往对面的公园走去。

    公园内许多项目还在运营着，时不时能看到情侣、孩子从身边走过，还有老人在路灯下练着太极拳。

    身边人来人往，他仔细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陆叙原本笃定了她应该会在这里，可是等到快要走完了整个路线都没见到苏喜时心中也生出了困惑与忧虑。

    倘若她也不在这，她又会去了哪里？

    他知道她是个成年人，总不至于和孩子一样走丢回不了家，即便没钱没手机也能有办法步行回去或者找人借钱坐车回家。

    可是他怕她会为了和他赌气而做些冒失的事情。

    想到这里心中的不安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