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已入盛夏，窗外是嘶嘶蝉鸣。
屋内风扇呼啦呼啦地转个不停，将里头热烘烘的空气来回搅动。
苏喜抱着半块冰西瓜，懒洋洋地盘腿坐在凉席上，边看电视边用勺子不时舀上一大块西瓜。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还凉丝丝地冒着冷气，咬上那么一口冰凉，叫她舒爽而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听到隐约敲门声，她心里猜着会是谁，坐着的屁股稳着没动。
“是陆叙啊，快进来。”她的耳尖微动。
虽然依旧懒散的模样，可是已经忍不住竖着耳朵听外头的讲话声。
男人的声音温和，隔着门板模模糊糊的透不进来，她待要细听——
“小喜快出来，你陆叙叔叔来了！”她爸的粗犷洪亮的声音强有力地穿过房门往她耳膜上撞。
叫她差点没吓一跳，以为自己偷听被发现了，缩了缩脑袋。
等反应过来她爸说的话，“……”他来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撇撇嘴，一手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打算装作没听到，不去管她爸。
但仿佛猜到了她的打算，外头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鬼哭狼嚎。
“……”她真是服了。
苏喜只好放下了吃到一半的西瓜，不情不愿地往门口走。
经过衣柜旁的全身镜，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想要整理衣着和头发。又在手抬到一半时一下子僵住，停在了半空。
半晌，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放下手，假装着不在意，慢悠悠地趿拉着拖鞋走出来。
来人站在客厅，长身玉立，闻声转过头来。
两人视线对上，他回了一个笑。
***
“……上次还没来得及问呢，你和照月怎么样了？结婚了吗？”
苏喜手上一颤，筷子没夹稳，肉丸子咕噜咕噜地从餐盘上滚到桌面。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把菜给夹掉了。”她妈在一边瞧了个正着，也没多想，糗了她一句又给她重新夹了一个。
她低着头吃饭，难得没和苏母犟嘴。
“啊……她啊。”陆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诧异，像是没想到他们会忽然提起，随后淡淡地回道，“分了。”
她没有看他的神情，只拿筷子戳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怎么就分了，之前不是还……”苏鑫鹏神情讶然，刚要开口问，还没等说完，苏母就赶紧拦了下来。没叫他没遮没拦地给人难堪。
“好好地吃着饭你撞我干什么？”苏鑫鹏皱着眉，不解地看过去，对上苏母的不时觑向陆叙的担忧的眼色，慢半拍过于粗大的神经终于领会了其中的含义，明白过来自己怕是戳到了人家的痛处。
陆叙倒是没什么感觉，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使眼色也没有拆穿，坦然地说道，“之前我不是要出国吗，她接受不了异地恋，我们就和平分手了。”
“那真是可惜了，可惜了……”苏鑫鹏自觉提了个糟糕透顶的话题，呐呐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简直干巴巴得让人不忍心听下去。
陆叙笑了笑，“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两个人想法不一样而已。”淡淡地说道。
苏喜支着下巴，愣愣地发着呆。
“苏喜？”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哎？”
她恍过神，没好气地拍开那只手，“干嘛！”
薛嘉宇穿着球服背心，见她要不高兴的样子，有些无措。
“你今天不开心吗？”他蹲在她的膝前，高大的身形带来的压迫感一下子收敛，像是个委屈的小可怜。
她低头看着他。
男孩仰着脸望着她，眉目青涩而俊朗，背心被汗透湿贴着胸膛，额头上也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汗水，在耀眼的阳光下看上去明亮而鲜活。
苏喜摇了摇头，“没有。”她的手摸过他的脸颊，轻飘飘的，仿佛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
“就是天气太热了。”她说道，然后有些娇气地抱怨，“你脸上怎么这么多汗嘛。”毫不留情地将手在他的球服的干净处蹭干。
他蹲着没动，任由她把手在他的衣服上蹭干净，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苏喜被他这副任打任摸的乖巧样子煞到，心情因此明朗了些，弯了弯眼睛，“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听到这话，他本来应该反驳她男孩子不能用可爱来形容，可是对上她明亮的笑容，就什么都说不出了，心砰砰砰的跳得飞快。
如果不是本来就在太阳下晒红了脸，他大概会在女孩面前一下子胀红脸皮出个大糗。
“薛嘉宇，别光顾着谈恋爱了，快回来打球。”球场的那头见他迟迟不回来，有人取笑地朝这头叫喊。
苏喜抿着笑，推了推他，“喂，快去啊，不然他们要急着过来逮你了。”
“别吵，就过来了。”他冲着那头嬉笑的一群男生喊了句，转过头朝她亮出干净爽朗的笑容，“等我！”他说完这句就重新跑回了球场。
少年身姿敏捷地在球场上穿梭。
运球。
闪避。
跳跃。
投球。
一气呵成。
随着篮筐的震颤，他帅气地落回地面。
一连串的动作引起周围围观女生的阵阵惊呼。
他实在是个很好的男孩子。
帅气，阳光，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然的男性荷尔蒙。是个女孩子都会喜欢吧。
她也很喜欢他。
她含笑看着他朝自己比了个V，也朝他招了招手。
等到男孩心满意足地重新投入球场，她的笑容却又淡了下来。
她是喜欢他的。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苏喜觉得自己很卑劣，明明告诉自己要去一心一意地喜欢这个男孩，去谈一场安全稳妥的恋爱，却又忍不住心里存有其他不该有的幻想。
别犯傻。
她警告自己，挥去头脑中的那个影子。
“她啊，分手了。”男人低沉的嗓音。
“好球！”远处叫好声。
“之前我不是要出国吗，她不想和我异地恋，我们就和平分手了。”——
“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传球！”远处叫嚷声。
“好样的！”
她晃了晃脑袋，重新扬起笑。
两只手圈成喇叭状对着嘴，笑着朝球场中跑动的身影大喊，“薛嘉宇，加油！”
“弄死他们！弄死他们！”她张扬地扒着栏杆，对着球场嚣张地大喊。
引得男孩差点一个没防备踉跄地把手下的球送了人。
歇下来后，他拿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抬头望向她。
女孩一扫之前的沮丧，兴高采烈地站在栏杆前的台阶上，一手撑着栏杆，一只手高高地举着，像是在加油打气。
见他望过来，她眯着眼冲他笑，两只手在胸前比出一个漂亮的爱心推向他。
他霍地把脸扭回去，没好意思再看。
旁边几个队友挤眉弄眼，“哦——”在边上看着他的窘相起哄。
薛嘉宇推开他们，“哦什么哦，滚一边去。”他色厉内荏地喊。
心里藏着些许慌乱的甜意，叫他一阵头昏脑热。
没理他们，开了瓶矿泉水，囫囵地吞咽了几大口，剩下的全都一股脑浇在头上身上。
冰凉的水浸透了球服，减轻了热意。待哨声吹响，他随意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又重新跑回去继续比赛。
苏喜在不远处看他强装着镇定却同手同脚着落荒而逃的背影，直笑得打跌。
她趴在栏杆上笑得停不下来，半晌才直起身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就这样吧，这样就很好了。
***
好好地去和一个可爱的男孩子谈个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