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方才有刘丽带路,几人很快走出鬼打墙并回到山洞,这里没有风,比外头暖和多了。

    走了这么远的路大家早就累了,他们围着火炉相互依偎着,不时打起了盹。

    梁鸢心里还想着事根本睡不着。

    陈泽屿又往火堆里添了点柴,“别想了快睡吧,等天亮下山后请一天假,我再去县城买你爱吃的红烧肉。”

    篝火映照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柔。

    梁鸢咬紧下唇,犹豫了片刻才道,“你是不是看到了?”

    方才她踩到的那些“东西”。

    沉默了会,他才点头。

    “……真是人?”

    陈泽屿继续点头。

    梁鸢脸色煞白,双手快速的揉搓脸颊,“算了算了不想了,天亮咱们赶紧下山,这破地方我是真的不想再待下去。”

    话是这样说可她还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都是那些尸体。

    “鸢鸢,我给你讲个八卦吧?”

    梁鸢心想这也是个办法,点点头,“好啊。”

    陈泽屿眉尾轻挑,轻轻往她身边挪动,“知道王家庄的王麻子吗,他以前是……”

    他的声线好听,讲八卦像讲故事似的娓娓道来,梁鸢渐渐睡眼朦胧,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陈泽屿小心翼翼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顺便把遮盖住眼睛的刘海拨到一旁,瞥见两边乱糟糟的麻花辫,心思微动。

    除了妈妈和奶奶外,他只碰过梁鸢的头发,也仅仅碰过发顶。

    梁鸢的头发又黑又浓密,夏日太热,甚至有过剃光头的念头,要不是宋蔚阻止,她还真能干得出来。

    陈泽屿轻轻的捋下皮筋,用手当梳子梳了好几十下才开始编麻花辫,第一次编,乱七八糟的,并不好看。

    他抿着唇解开,开始第二轮尝试。

    试了十几次,总算没那么惨不忍睹,他又开始换另外一边。

    等两边都绑完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看着看着视线渐渐挪到了她的红唇上,想到意外的那个吻,他的喉结不自觉快速滚动着,呼吸都重了几分。

    陈泽屿长睫微颤,抬手轻轻触碰了她的脸颊。

    软软的,滑滑的。

    若是醒着的梁鸢见到这一幕怕是会给他个脑瓜崩,陈泽屿笑了笑把她身上的外套紧了紧。

    陈泽屿喜欢幻想和梁鸢有关的未来,如果二人结婚,他会包揽家里一切大小事务,他会给她梳头发,给她做饭,给她洗衣服,陪她去商场和国营饭馆,梁鸢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道阻且长,但他知道梁鸢如今对他和从前并不一样。

    以前的梁鸢和他说三两句话就会不耐烦,现在愿意听他唠叨,这便是很大的进步。

    天亮了,树林里出现片片光晕。

    梁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们该下山了。”

    几人确定火灭后才离开。

    大家都是误入此地,要离开并不容易,不过刘丽从小在附近长大对这里还算熟悉,有她带路相信很快就会下山。

    白天的温度比夜里高很多,昨天闻到的那股味道也变得越来越大。

    陈泽屿拧着眉,“刘姐,咱们走的方向对吗?”

    “对……对吧?”刘丽有些不确定,“夜里太黑没看清楚路,咱们越过这一截路,爬上那个位置,我大概就知道怎么下山了。”

    “没事,我们跟着你走就行。”

    新燕也不安起来,双手紧紧握着刘丽的手,“妈,我有点害怕。”

    别说她怕,刘丽现在也心慌慌的,她从没来过这里,昨天就感觉不对劲但没细想,现在……该不会走到那个地方了吧。

    念头刚落,突然有人尖叫出声,“那里……那里……有孩子!”

    从野草之间的缝隙中隐隐能看到穿着麻衣的孩子静静的躺在地上……不,那不是地,那是森森的白骨。

    梁鸢瞳孔微缩,不自觉的捏紧怀里瑟瑟发抖宋黛的肩膀。

    陈泽屿肩背挺直,挡在众人面前,“我带你们绕过去。”

    “可是,那个孩子……”

    陈泽屿沉声道,“它死了。”

    死了?!

    这时刘丽突然开口,“那些都是死去的女孩子。”

    小时候隐隐听说过,却没想到是真的。

    简单的几个字,梁鸢分辨了好久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大部分华国家庭依旧重男轻女,更别提资源匮乏、严重依靠劳动力的七十年代,在有些人看来养一个女孩除了换取彩礼外没有更大的价值,所以女孩一出生便被舍弃。

    这里的舍弃当然不会那么温和,有按在水里淹死的,有活生生掐死的,有饿死的,千奇百怪,数不胜数。

    因为这种事情见不了光,所以那些人只敢趁着黑夜偷偷的把尸体扔到这个地方。

    几百米处阳光透过重重的树叶洒了下来,可地上的这些孩子从出生到死亡哪怕变成森森白骨都没有见过太阳。

    它们被永远的扔在这个地方,被虫蚁啃食,被人遗忘。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性别为“女”。

    “鸢鸢别去!”

    梁鸢拨开他的手,也拨开了草丛,她看到了被遮挡的一切。

    无数的白骨上放着完全腐烂、半腐烂以及还未腐烂的孩子,无数的蚊虫在它们周围环绕,它们大多出生没多久便死了,脸小小的,手蜷缩起来,看起来也小小的,身体只是被破麻布包裹了一层,不少皮肤都裸/露在外。

    怪不得前段时间小红的孩子突然没了,原来是来到了这里。

    她抱过那个小女孩,特别喜欢对人咯咯笑,一笑起来两只眼睛像弯月牙。

    可是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脖子里有一道红褐色的勒痕,那双大眼睛再也笑不出来。

    梁鸢想笑却笑不出来,她一直都知道那些残忍的过去,可听到和亲眼所见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人们不敢来这个地方,是因为愧疚吗?

    不,他们既然敢杀死这么多孩子就不会愧疚,他们是害怕,害怕这些婴儿找上他们。

    怪不得这里如此阴森恐怖,原来是那些死去的孩子一直再哭。

    鬼不可怕,因为看不见摸不着,那些披着人皮的人才可怕,说不定哪天笑着笑着就能往人的心口捅一刀。

    令梁鸢不理解的是,倘若那些人不想要孩子,为何不做好避孕措施亦或者一开始就打掉?男女的性别真的有那么重要?重要到他们甘愿染上至亲的血,手上沾上人命。

    梁鸢鼻尖一酸,豆大的泪瞬间滚落,开始只是小声啜泣,不知何时崩溃大哭起来,哭到最后呕吐不止。

    陈泽屿双眼通红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句话都没说。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发泄出来。

    其实昨天踩到骨头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一切,当初为了知道白林山大队的事情,他给了当地老人不少好处,再加上他能说会道,自然打听出了不少隐蔽之事。

    他本不想让梁鸢知晓黑暗,命运使然,她还是知道了。

    身为男性,他知道社会的潜规则,也因此讨厌那些规则。

    在他看来男女都一样,而那些制定规则的都是一群混蛋。

    他个人的力量太小,无法改变现状,作为得利的一方,他没有资格对那些逝去的女婴说什么。

    不仅梁鸢哭,宋黛等人也在哭,刘丽更是一边捂着新燕的眼一边哭。

    同为女性,她们活了下来,同为女性,它们永远只能留在这里。

    黑色的乌鸦落在头顶上的树枝上,嘎嘎的叫个不停。

    刘丽捂着新燕的耳朵,哽咽着开口,“小时候遍地都是穷人,有人家生了女娃娃后就和其他人换娃娃吃,吃自己的不忍心就吃别人的。

    后来条件好了些,人们把刚出生的女孩扔在这个地方,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可能是哭声太大,人们只好把孩子弄死再扔来这个地方。

    几十年过去了,这里怕是有上千个女娃娃。”

    不知想到了什么,刘丽脸色苍白,“……新燕后头还有个女孩,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婆婆和我说的是小孩得病走得急,难道……”

    难道……因为是个女孩,所以汪小琴把孩子弄死后丢在了这个地方?

    刘丽突然瘫倒在地,口中喃喃道,“不可能……”

    新燕抱着她的腰,“妈!你别吓我!妈妈!妈妈!”

    梁鸢一边哽咽一边掐着她的人中,好一会她才缓过来。

    刘丽慌慌张张站起来,“我得赶紧下山问问清楚,我十月怀胎的女儿……我要问问她,我的孩子在哪里!”

    几个人横冲直撞,竟然找到了下山的路。

    到了村口时,人们诧异的看着灰头土脸的一群人,不少人和刘丽打招呼。

    “回来了?”

    “没事吧?”

    “你们跑哪里去了?”

    “刘姐,你家那口子快急疯了。”

    若是平常,刘丽早就和他们打上招呼,但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汪小琴问清楚。

    她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还没到家,王杰、王妱娣和王兴业已经跑了过来,“丽丽,你和新燕去哪里了,我们担心死你了。”

    王杰一向听汪小琴的话,关于女儿的那件事,他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王杰从未见过刘丽这么陌生的眼神,脸色僵硬了片刻很快笑道,“丽丽,怎么了,你别吓我。”

    刘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蹲下身一手落在王妱娣脸上,一手落在王兴业脸上,柔声道,“妈妈没事,乖,让你们担心了。”

    两个孩子抱着她哭个不停。

    刘丽叹了一口气,“好啦,再哭眼睛都肿了。先回家好不好?”

    三个孩子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汪小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大门口,脸上挂着嘲讽,“还知道回来啊,有本事死在外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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