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主邴州已经一年以上，邴州百废待兴，终归邴州早已易主，百姓仍要照常过日子，这一年端午的时候，邴州人民再也扛不住寂寞，私下想要端午集市，云镜全力支持，举邴州之力大办。

    沿河街道两侧，垂柳依依扫过江面，沿街人家纷纷开灯，整个雀台城灯火通明，石桥上通行着行人，叫卖着花灯和吃食。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上了最好看的花衣裳，在热闹繁盛的集市里面穿梭，见识新鲜玩意儿，云镜一身黑色香云纱，身后炆池一身淡蓝色衣衫，轻薄飘逸。

    云镜难得休息，一想到有集市，便特地腾出了时间，想要带炆池出去玩一玩，他这段日子在刺史府也闷的久了，肯定想出去转转。

    炆池也很高兴，换上了身干净的衣裳，洗得干干净净，早早地做了准备。

    “冰糖葫芦嘞！卖冰糖葫芦咯！”老朽架着冰糖葫芦的棍架走在人群中。

    听到了这个叫唤声，炆池立马转过身去，淡淡一笑，浑身洋溢着高兴，欢快雀跃。

    “想要？”

    “这个冰糖果子里面，放的是橘子耶，听说是甜的，我还没见过。”炆池看向云镜。

    他没吃过，肯定想吃，只是不好意思要。

    这估计是他第一次赶集市，之前一直被众位官员囚禁，后来又跟着自己禁足在刺史府，又挨了打在床上养伤。

    “老人家，我们买一串。”云镜走过去，淡淡笑着挑了一个好看的，递给了炆池。

    “殿……小姐，你不吃吗？”炆池接过冰糖橘子，眼冒星光。

    “我不喜欢吃甜的。”

    “可你不吃我不敢吃，要不，你咬一口？”他把橘子抵在云镜的唇上，示意她先咬一口。

    云镜淡淡一笑，负手边走边说道：“不敢吃就放着，放到他坏为止。”

    “好叭～”炆池拿着冰糖橘子闻了闻，伸出舌尖舔了舔，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侵入味蕾，他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又拿舌尖舔了舔，一双眼睛里展现出了盈盈笑意，眼角弯成了月牙：“好甜啊，我好高兴吖～”

    一时间吃得入迷，竟然就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冰糖橘子，一舔一舔，全然忘却了云镜已经走远，正在远方等着他。

    他小跑步追上去，在云镜面前停下。花灯的镂空莲花倒影衬在他的脸上，别添一股妩媚和风情，微翘的睫毛炸开了花，美得如画。

    小时候，冰糖葫芦贵，爹娘都不给他买，后来有一次隔壁家和他们家合买了一串，自己吃了两颗，就再也没吃过了。

    这么多年，云镜是第一个给他买的人，还买了一整串。

    “谢谢，殿下你真好。”

    云镜淡淡一笑，嗤笑着他的单纯，些许是被这笑容感染，脚步也轻快了很多，竟然开始自嘲打趣说：“你没见过好的，才会觉得我好，再过几年，你见识了大千世界后，拓宽了视野，会重塑你以前的认知的。不要太早，给你们殿下下定论哦……”

    “殿下对我不好吗？”炆池走上前去，高兴得快要转圈，微弯下身子探到云镜的面前，面对着面看着她。

    似乎内心里知道云镜对他的心思，竟然开始放肆起来，又靠近一些，鼻尖都快要够到。

    云镜笑着躲开他的撩拨，摇了摇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笑说：“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现在你肯定觉得是很好的，你开心就好，你现在真心开心，我也会真心为你高兴的。”

    “嗯……”

    俩人牵手走到了一个小摊贩面前，望着花花绿绿的水果糖，云镜走过去，问炆池：

    “这个要不要。”

    “这是什么……”炆池不明白。

    “也是甜的，你应该喜欢，水果糖，”她塞了一颗给炆池，说道：“好吃吗？”

    “嗯，甜甜的。”语罢，眼睛又眯成了月牙，笑得纯碎干净，若纯雪。

    “哈哈哈哈哈，和刺史府比起来呢？”云镜示意店家买一份回去。

    “对我一样，都很好吃。”炆池喜欢吃甜食，在刺史府的时候，就很爱吃元宵，只是那时候王娘说元宵吃多了容易积食，一直管控着。

    刺史府的东西贵，这个东西便宜，几文钱可以买一大袋子，可对炆池来说，这些食物都是满足口腹之欲，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好吃。

    真有意思。

    许是她追逐太久了，忘记了人生最本质的快乐，云镜转头看向炆池，白皙的脸上染着盈盈笑意，提醒店家多装一些黄色的水果糖，又温和地接过道谢。

    不管未来会如何，此刻的他，真的太讨人喜欢了。

    走了没过多久，拉着云镜的手紧了紧，炆池示意云镜：

    “你看，面具。”

    “你怎么知道？”云镜问。“以前你父母带你去过？”

    “那都是十年以前了，鲛州可不像邴州那样好，而且十年前也没这个。”炆池淡淡说。

    “十年前早就有了。”

    “啊？我没见过。”

    各地的发达程度不同，就算是没有发生战乱，云镜的成长地方是京师，炆池在偏远的鲛州，两者的发达程度也是无法比拟的，没见过也没必要斥责。

    云镜不细说，淡淡说：“那你是从哪儿见到的。”

    “书上说的。”

    云镜头一次沉默了，第一次听见炆池这样说，她太欣慰了，不自觉拧起了眉头。

    “买一个。”

    “小姐又不买吗？”炆池一手拿着冰糖橘子，一手拿着水果糖，还有之前云镜给他买的一个兔子花灯，手上全是物件，而云镜是一点也没买。

    “我不感兴趣。”她挑挑拣拣了面具，头偏着问道：“想要哪个？”

    “想要小狐狸的。”炆池有一点，还是很兴奋，跃跃欲试。

    云镜付了钱，拿上了小狐狸的面具，瞧见炆池已经手上没空，便准备帮他带上，隔着身后水域灯火，炆池缓慢低下头，任由着云镜为他带上面具。

    “这集市真有意思。”他分神继续说道。

    狐狸面具盖过了他精致的脸，只有面具里面的那双眼睛格外漂亮，清澈得如同暗夜的明星，竟然一时间让云镜有些恍惚发神。

    她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修长的手指拂过了他的发丝，盖在了面具之上，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指尖在面具上来回摸索。

    若说她最爱的养花方式，大抵是用血去浇灌吧，她被温热的鲜血浇灌着成长，血液营养却又灼根，温暖又刺痛，她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样沉重的养育方式，并施行。

    看到炆池，她仍想用这种方式去浇灌他，让他感受浴火重生一般的新生快感，人活一世，太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体味这极致的快乐，可是……这样的成长方式，又太残忍。

    她第一次，有了犹豫，不明白怎样去爱一个人。

    望着面前这个因为她而有所改变的人，眼里的爱怜阵阵，她忽然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炆池啊……你要好好的成长才好，好好的长大……我不想让你经历风雨，又害怕你不经历风雨后，绽放不出生命的本色。”

    少年些许是察觉出了语重心长，把头往她手上凑了凑，温柔说道：

    “炆池会慢慢长大的……殿下……我会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什么模样……都是炆池自己啊……”替他撩开发丝，叹了口气：“只要是炆池，成长成什么模样，我都很高兴。”

    他……是她亲手养大的玫瑰。这世界上，她从未对一个人付出过这么多的心思，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她的情感有这么大的起伏。

    他，终归是不同的。

    “殿下，你的眼睛湿了。”他伸手，低下头为她擦干眼角差点落出来的眼泪，静静地在晚风中看着她。

    “你怎么眼睛也湿了？”云镜淡然一笑，拉起他的手，继续开始逛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