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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待到了次年三四月间,关里都开始踏青赏迎春花了,北地早晚还要穿薄棉袄呢,不过冰雪已经开始融化,各条官路上来往的人车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队商队从沈州来,正沿着官路往玄菟郡的方向走,前头几匹高大的马过去,后面紧跟着十来辆双马拉的大货车,上头满满的堆着货物,拿油布严严实实的包着。

    跟队的有专门压车的武师,正惬意的跟在队伍后头走,一手还拿着个葫芦喝酒,旁边岁数小点的徒弟轻声提醒他,那武师却笑道:“你头回来,不知道这边,这些年北地最是太平,自打陵王平了叛,又领着兵四处剿匪,当下这洛州、玄菟郡一带,别说土匪路霸,即便在郡府的大牢里,那些偷鸡摸狗抓回来的小贼都关不满了。”

    “这地方这么富裕吗?”小徒弟紧了紧身上的夹袄,四处看了看,还是将信将疑,眼前除了一条笔直的官路,四周只有灰扑扑的田地,远处的山也光光的,连丝绿都看不到。

    这队人马是沈州城里一户姓郝的大商户,专做布匹绸缎生意的,几代人经营下来,也积攒下了不小的家业,因此从去年起,也慢慢往出走,尝试着扩大生意范围,只是北地本就不擅长自己缫丝织布,还是得靠从关里进料子,再转手卖给北地的百姓,北地的百姓朴实些,即便有些过时的旧布,只要价钱上降一降,也有人愿意要。

    这次由郝家当家的大儿子郝从善亲自带队,共拉了八车的各色绸缎和棉布,带着账房伙计和武师,一路向北而来。

    在外就两点不好,吃不好,睡不好,若是到了大城里,自然怎么都好说,一路上却是常常走上大半日也不见什么人烟,他们又趁早春出来的,如果宿在野外,一到了夜里刮起白毛风来,吹的人盖再厚的棉被都觉得骨头疼。

    一路走着,眼瞅日头越来越低,队伍却快不起来,跟来伺候的小厮郝四从后头追上郝从善,说:“大爷,已经问过路人,说玄菟郡这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了,咱们今日再赶也进不去,不如就在附近找找有没有村子借宿,有个屋顶能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

    郝从善向远处张望了下,这玄菟郡城外土路不少,远远的看着灰扑扑成片的,估计就是聚居的村子了,于是他点点头,说:“派两个伙计去探探路,打点一下,咱们这么些车和马,别惊扰了村民。”

    往左的岔道看着更平整些,细看还垫了层碎石,郝从善拿马鞭指了指,一行人就沿着岔道过去了,这道路两边也没什么不同的,田地还上着冻,地头的枯草上闪着一层薄冰。

    又走了两盏茶的时间,前去的伙计回来,说已经打探清楚,那村子挺大,约莫有两三百户人家,但里正挺好说话,同意让他们把车马停到村口,只是这么些人,一家却住不下,只能分到不同的人家去。

    那伙计是个口舌伶俐的,把村子的大概情况说了下:“村子东边地势高些,还有条河,饮马洗漱都方便,河边还筑了很高的堤,能容下我们的车马,村里看着挺趁的,大多数都是砖瓦房,有牲口的人家也多。”

    郝从善点了点头,说:“这玄菟郡到底还是有钱,就连城外的村子都跟着沾光,”随即招呼后头的掌柜,“等会儿进村,就找这里管事的安排,武师随车队在河边轮流值夜,其他人进村休息,如有用了村民家柴禾,草料的,记得明日一并给钱。”

    今夜终于有屋瓦遮顶,众人精神都提振了许多,等到了伙计说的那条河边,果然见有一大片空地,四周的土都叫马蹄、车轮压的夯实平整,看来他们不是第一拨来过这里的商队。

    空地上站着个几个青衣短打的年轻人,见他们过来便迎上去:“是远道来的客人吧?里正让我们在此等候,车队可以停在这儿休息,人都随我们回家喝口热的吧。”

    郝从善见为首的年轻人身姿挺拔,浓眉挺鼻的,虽是乡人打扮,两眼却是炯炯有神,说话落落大方,心生喜欢,就主动搭话问:“小哥儿,你家可能煮热汤,走了这一路,现身子吸了些寒气,得进些热乎的缓缓。”

    那年轻人笑着答道:“有的,热姜汤,烤番薯,都管够,家里已经拢了火,进屋就上炕!”

    见郝从善脸上有些惊诧,他又说:“放心吧,我家这一年到头,除了大雪封路,每个月都能接两三拨像你们这样的商队,头两天刚送走一队从涂河过来,要去郡里贩漆器的商队,我媳妇就买了一个朱砂红的立柜,做工精美的很哩。”

    两人说着话,那年轻人就引着郝从善等人往村里走,留下两人帮着马队卸车套,钉棚子。

    年轻人自称姓柳,家就住村里最后一条巷子,门口有两个硕大红灯笼的就是,“过年的时候,我举着大儿子给挂的灯笼,这都快开春了,他还不肯拿下来呢,叫客人笑话了。”

    郝从善一路留心观察,见巷子里的路也铺得十分平整,还有些残留的积雪也都整齐的堆在两边,整趟民屋都是青瓦粉墙,修的地基很高,家家都亮着灯,烟囱里冒着一缕青烟。

    好一个生机盎然,富庶兴旺的村子。

    年轻人在院外指定了几处邻近的院子,当下各家就纷纷出来人,引着客人们进屋去了,他自己也开了大门,请郝从善等几人进去,院内东边厢房早已点了烛火,屋里烧的热乎乎的,一进门扑面就是一股热气。

    年轻人去了正房,不一会儿拎了大桶的热水和一摞粗瓷大碗回来,一一分给众人,“上炕暖和暖和,这是我媳妇刚煮开的。”

    跟着郝从善来的四五个人都站在地上不动,郝从善笑了笑,率先接过了大碗,里面是淡黄色的热水,碗底沉着几根细细的黄色长条。

    他仰脖喝了一大口,入口辛辣,微甜,是姜汤,嗯,不错!

    见郝从善微微点头,其他人才放下心来,也纷纷拿过碗开始喝水。

    整整一大碗姜汤下去,喝得额头微微冒汗,倒真是不觉得冷了。

    郝从善脱了身上的羊皮袄,好叫肩膀松快松快,边问道:“柳兄弟,我们这几人喝了你这般热乎的汤水,可不知要价几何?”

    “啥几何?嗨!”年轻人一拍大腿,“你们这些大城来的人,做什么都要讲个明码标价,就是碗姜汤么,都自家园子种的,不要钱!”

    郝从善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这么热情,又给烧炕又给盛汤的,不要钱?

    果然那年轻人又开口说:“本来我们村里人也不指望靠这个挣钱,你们若是不吃喝,单借宿一晚,就那住宿的钱也不收的,出门在外不容易,哪能见啥都要钱。”

    “那在柳兄弟家吃一餐饭,就我们这六个人,可要多少银钱呢?”

    那柳兄弟笑得眯了眼,从墙角拿了一块木板子出来,上头居然还用细麻布绷了一层,上头用秀气的小楷写了密密的字。

    “我们这挨着青云山,现家里还有些山上打的野兔和山鸡,狍子肉也还留了两条大腿,客人想吃肉的话可以随我去窖里挑;家里没什么新鲜菜蔬,但阳芋、萝卜、倭瓜和白菜是管够的,我媳妇也能颠对几道小菜;至于干粮么,家里有白面馒头、杂面馒头、白米饭和粟米粥,哦,还有几坛我们村自酿的高粱酒,这是价单子。”

    郝从善拿过木板细看,果然样样明码标价,种类不多,价格比大城里还低两三成,都是家常菜,有点特色的就是那道狍子肉炖板栗,另外连买棉被多少钱,一捆木柴多少钱,一捆草料豆饼多少钱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点点头,“柳掌柜的,就按这板子上的东西,几道肉菜都要,另外这个炒黑白菜、拌洋芋丝、红焖萝卜也都各来一份,对了,我不耐吃馒头,你家可能做热汤面?”

    柳掌柜想了想,说:“都能做,只是这些肉炖软烂,得小半个时辰,家里只有两口灶,请稍等会儿。”

    郝从善挥挥手,说:“不碍的,尽量快些就好,大半天没吃东西了,腹中饥的很。”

    柳掌柜一一应了,正要出去,郝从善又指着板子下的两个红指印问:“怎地这单子上还要按指印的么?”

    柳掌柜就笑了,说:“这是掌柜怕日子久了,村里有人钻钱眼里,朝借宿的客人乱要价,因此全村商议好每样东西什么价,各家都是一样的,还找了县里的主簿大人作证,各家跟里正都按指纹起过誓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来了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敦敦实实的站在那就挡住了半扇门,穿一件蓝布夹袄,腰间还系着个……围裙。

    “阿英,今日也有商队来?”

    “可不是,”柳掌柜应着走了出去,跟那汉子说:“姐夫,客人点了几样肉菜,还要吃热汤面。”

    那汉子朝屋里点点头,俩人朝正屋走,远远的听那汉子说:“月姐叫小桃和孩子们过去睡,我过来接她们,你先去开窖拿肉吧,莫误了客人们吃饭。”

    郝从善坐到热乎乎的炕头上,舒服的叹了口气,郝四爬到炕里,拽下床蓝花的棉被给他盖到腿上,“大爷,先我还担心会不会入了匪窝或有诈,现在看来,也就是些村民自己卖些饭食柴火罢了。”

    郝从善活动了下肩膀,笑着说:“你防着他们,没见村民也防着咱们吗?”

    “怎么说?”

    “自打进了村,商队所有人都只安排在这附近的几家住,你可见到有别人家出来揽客,或者见到一个妇孺小儿?”他指指这家正屋,“晚上人家老婆孩子都不在这院子里住呢。”

    小桃抱着小儿子秉文,周牧抱着望舒,俩人从后院拐回了周牧家,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就来开了门,袖子还挽着呢。

    陶墨夕朝他们点了点头,摸了摸秉文的小脸蛋说:“先去西屋吧,刚炒了一盘瓜子给芃芃,舒哥儿你带好弟弟妹妹,不许摔着了。”

    两个小家伙乖乖点头,下地就跑到西屋去了,显见对这里熟的很。

    小桃说:“月姐,刚我在屋里偷着看了,今日来住的几个人,说话倒还客气,不像上回似的,又要喝酒又要抽烟,半夜了不睡还在院子里,也不怕半夜冻着。”

    陶墨夕听了周牧的话,已经拿盆去舀面了,听小桃这么评价就说:“你家要挣这份钱,可不什么样的客人都得接着么,阿英也是,就应该早点把你和孩子们送过来,都是陌生人,在吓着秉文怎么办。”

    “你怎么不担心我害怕不害怕,天天眼里就只有秉文,我看连舒哥儿和芃芃都要往后退一步。”小桃有些不服气地说。

    “你都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吃上孩子的醋了?”陶墨夕好笑地看着她,让她把水递过来,“赶紧去生火,客人不是要吃热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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