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把买的零嘴分给小桃些，陶墨夕把银锭收起来，碎银换成了铜板用作日常花销，就继续给乡里人做些短打的粗布衣裳，这边周牧就开了仓房，准备去郡里卖粮换种子了。

    陶墨夕问过小桃，这阵子周牧在家吃饭全靠将就，柳英不来请，或者饭做晚了，他就随便烧锅热水，倒点苞米面搅一搅，或者热两个粗粮馒头，夹点咸菜就算做一顿饭，似乎能填了肚子就行，至于好不好吃，压根不在思考之列。

    听得陶墨夕当场虎了脸，把周牧骂的臊眉耷眼的出来饮马，当晚她就和了好大一团面，锅里放了多多的豆油，要烙白面油饼吃。

    烙饼重在揉面，面团揉好后先擀成圆形大饼，上面洒一层豆油，再薄薄洒一层盐巴和葱花，把大饼一圈一圈卷成长条，再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重新揉成小面团。

    小面团还要再次擀成盘子大小的面饼，这才放到油锅里烙，吃的时候就能看到，每张饼的内里都是分层的，一口下去，油香、面香、葱花香混合在一起，十分可口。

    小桃也颇能炒几道小菜了，她在另一边的灶上炒了个葱花鸡蛋，炒了个阳芋丝，还切了一盘子卤的狍子肉，最后夹一盘腌好的萝卜咸菜，凑齐了四道。

    料足的饭菜就是更香，周牧把油饼摊开，卷上些菜，吃得狼吞虎咽，就连小桃和柳英也是满脸满手油花，看得陶墨夕一阵羡慕，自己什么时候也有这般好胃口就好了，何至于劈柴的斧子都举不起来呢。

    饭后小桃帮忙一起洗刷碗筷，她见四下无人，凑了小脑袋过去，在陶墨夕耳边轻声问：“月姐，阿牧张口了没？”

    “张口什么？”陶墨夕把碗洗干净，递给小桃，“擦干水，放好。”

    “张口说……说想真的求娶你，做真夫妻……”小桃有些迟疑，没说柳英私下问过她好几次，怎么这么些年月姐俩人不睡一个屋，也没有孩子，每次她都搪塞过去因为家里屋子少，只能凑合，总不能让小桃和柳英睡一个屋里吧。

    “没说，”陶墨夕从墙上摘下布巾擦灶台，很肯定的说：“而且他也不会说的。”

    “难道就这样继续拖着？”以前小桃还觉得可以慢慢来，可是自从……她突然想到，月姐和阿牧也相伴了这么多年，如果真的能走到一起，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没追问过，先忙春种地的事吧，我也想再多攒些银子，”现在她的匣子里除了那两张银票，也有七八个银锭了，但钱哪有嫌多的，至于其他的，总不能让她一个大姑娘拿把柴刀架人脖子上强逼。

    “好了，窗台上的胰子递给我。”

    小桃把胰子拿起来，经过自己鼻下的时候，许是猪胰子有些味道，她一时没忍住，弯腰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吃多了？”陶墨夕忙过去给她拍拍，一边有些自责地说：“我就应当看着点儿，不许你卷第三张饼的。”

    “没，没吃多，”小桃直起腰，脸色有点发红，“是怀了娃娃了……”

    “啥？”陶墨夕呆了一下，随后一把扶住小桃，“那你刚才还抱了那么大一捆柴，还，还提水？”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陶墨夕也见过方府里有怀孕的媳妇，那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别说重物，端杯热茶都要当心的，哪有像小桃这样大咧咧的？

    “没事儿，已经找郎中看过了，郎中也说平时多活动一下，以后好生呢。”小桃豪爽的拍了拍小腹，唬得陶墨夕一巴掌拍开她的爪子。

    “这，我也就走了一个多月，这就……”陶墨夕一时有点算不过账来，这要从年前算，还是从什么时候算啊，“阿英这小子，真的是……”

    好福气啊。

    “所以今年阿英说一定要把家里的地种好，等着秋收的时候，正好……”小桃羞的话都说不下去。

    “别全听郎中的，你还是得多在屋里歇着，有什么活儿叫我来做，”陶墨夕拉着她进屋，又不放心，“不行，要不我去跟阿英说，你搬回来先跟我住几个月，等腹里的胎儿大些再说。”

    小桃啼笑皆非：“月姐，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能照顾得了自己。”

    “是啊，小桃子也长大了，长成鲜嫩的水蜜桃了，”陶墨夕笑着摸摸她的脸，“可惜被个臭小子硬生生摘走了。”

    她口里的臭小子刚扛完一车的粮食，进屋找自己媳妇，见两人满脸喜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也涨红了脸，倒看得跟进屋的周牧一头雾水。

    这是咋了？

    “还咋了，当然是家里有喜事，”陶墨夕笑眯眯的，“你要做姨父了。”

    等周牧理清一句“姨父”中蕴含的几层关系和含义的时候，陶墨夕已经扶着小桃回隔壁了，柳英在另一侧伺候着，乐颠颠的样儿像青云山上的野猴子。

    生活有了奔头，柳英连给镐头按个新的木头把儿都浑身的劲儿，拿着锤子当当一顿凿，震的扶着镐头的周牧虎口都疼。

    柳英个没眼力的，还问呢：“阿牧哥，你跟月姐成亲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各叫各的称呼，难道不应当随着小桃叫你姐夫，或者像村里一样，叫月姐周嫂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都这么称呼习惯了，就一直没改口。”周牧难得开口解释这么多。

    “也是，小桃虽然不愿多说，但我多少也能想到，我这有爹娘的还总吃不饱呢，何况你们三个半大孩子，得遭过多少罪。”

    俩人把镐头装好，又选了另一根直溜的木棍，把一头削尖，准备按在铁锹上。

    两家加起来四十多亩地，加上房前屋后大片的园子加起来也有三四亩，陶墨夕是不管地里的事的，这几年全是周牧和柳英商量着来，有不懂的就去请教邻居赵大哥，慢慢的也积攒下些经验来，种地前要先把农具收拾好，才不耽误干活儿。

    今年两人商量着，还是准备多种苞米和高粱，郡里发下告示，朝廷发下了新的种子来，说是产粮更多，各县村民可用粮食一比一的换，苞米和高粱都能当地税直接往上交，一年下来收成也比黄豆和小麦高些。

    另外靠着河边的那片有个五六亩，地势略有些洼，去年夏天就遭了一次水，半成的苞米杆都泡倒了，收成减少了六成，柳英提议今年干脆改成水田，种些水稻，虽然产粮低，但靠着水源方便，收成也够两家吃一年的，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些，而且小桃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自家种了，□□米也不用那么仔细。

    听得周牧频频点头，月姐每日做针线也十分辛苦，自己种点米给她吃是应当的。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小河化开了，积雪也慢慢融入河边、土里，南边刮来的风吹向青云山，山上眼瞅着从灰突突变成了逐渐泛着点淡青，北地的春天就这么悄么声的再一次到来了。

    换下厚实的棉袄，周牧穿上月姐新给做的褐色短打，扛着锄头去了地头，陶墨夕在家扫院子，把春风吹来的树棍、杂草扫成一堆，再撮了扔出去。

    赵大嫂正在院子里拿着瓢糠喂鸡，见她出来走动就笑着打招呼：“现在天头暖和了，你也不用整日坐在炕上了，地里还得再晒晒，等没那么湿了，咱们就去挖些野菜回来吃。”

    “好啊，吃了一冬的萝卜白菜，早就想着那一口了。”陶墨夕笑着应了。

    小桃也想跟着去，但被陶墨夕禁足了，她挎着小篮子，拿把小柴刀，跟着赵大嫂和几个媳妇去了河边，那里是最先化了雪的，野草长得也快。

    她们去的还算晚的，沿着河边早三三两两的蹲着不少妇人小孩，都在低头认真的找野菜。

    陶墨夕性格虽然安静，不爱各处的串门，但她做事利落大方，帮人裁衣收费公道，周牧在村里又是个热心肯帮忙的，和大家相处都很好，因此有人看到陶墨夕她们过来，都远远的就互相打招呼。

    赵大嫂挖的又多又快，很快就堆了半篮子，陶墨夕就迟疑了些，她也出来挖了几年的野菜了，但至今只知道婆婆丁和荠菜这两种，再多她就不认识了。

    一边的王嫂子也在，见了陶墨夕的篮子就哈哈大笑：“你们说这月姐，除了手下的针线快，做什么都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拾菌子，捡栗子，挖野菜，永远是最少的那个！”

    她说话向来直白，倒也没有嘲讽的意思，就是觉得她这幅样子十足的可爱，陶墨夕知晓她的性格，也没当回事，只是憨憨笑了一声，低头继续找她认得出来的野菜。

    王嫂子几个大步迈过去，从自己篮子里抓了好大一团荠菜塞了过去，笑着问：“月姐，自打你来咱们村里，也有个四五年了吧，眼看着年岁长了不少，可这肚皮，怎么就一直没动静呢？”

    她压低声音，却又保证附近的人都能听见，继续问：“不会是你家周牧那么大的个子，在炕上中看不中用吧？”

    惹得附近的年轻媳妇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陶墨夕一直不习惯村里人随便拿房里的事当众调侃，面上就有些发窘，还没等说话，赵大嫂却有些不高兴，对着一处野菜恶狠狠的把刀子插了进去，用了很大力气把那几颗菜薅了出来，动作大的倒吓了王嫂子和陶墨夕一跳。

    王嫂子立刻想起赵大跟她也成亲多年，一直没个一儿半女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的又说了两句荠菜的吃法就走了。

    陶墨夕知道这是赵大嫂的心结，她也没法安慰，就只好低头继续挖菜，等着赵大嫂自己消化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