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宁殿二门外,几个宫女正在挨板子,雪花打湿布料,啪啪作响。
桂忠权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被猛兽追着咬屁股似的,憋足了劲头跑过来。
“去去去,立刻回避!”扬手驱逐一众宫人。
小太监们听话,登时把宫女们赶起来,收起家伙事儿,散了。
“快,快去把御医请来。”桂忠权实在跑不动了,搭着李光耀的肩头,催他速去速回。
忽而想到什么,拦住他的去路,解下腰牌递过去,“拿我的腰牌去请钟院史来看诊,一定要快!”
看这架势该是夏逐骁急病,李光耀很当回事,拔腿就跑。
他年纪小,人瘦腿长,跑起来好似长剑劈过,晃眼就看不着了。
二门外刚肃清干净,夏逐骁的銮驾便急行而至。
甫一停下,他等不及太监伺候,拿脚踢开车门,跨步下来。
身上穿着单薄寝衣,脸上血点斑斑,已经干透了。
怀中横抱着秋柔,盖上厚实披风,遮住了头脸。
桂忠权一路开道,也不出声,素来笑眯眯的脸上,少有的凝重。
秋柔被夏逐骁小心摆上床榻,十一立时围了过来。
见她脖间黑紫,双眼赤红,哇一下痛哭出声,连带夏柔也跟着抹眼泪。
夏逐骁心急如焚,厉声问,“御医呢,御医怎么还没来?”
“陛下,奴才传的是钟院史,应该快了,快了。”桂忠权比他还急,心下保佑李光耀一切顺利,他有一种预感,要是今日谁犯下纰漏来,脑袋恐怕不保。
屋内气氛压抑,桂忠权见苏茹要进屋伺候,立时给她使眼色。
“出去。”他唇语说着。
苏茹好奇发生了什么,既然桂忠权不让她掺和,想必没什么好事,便听话走开。
不一会儿,钟院史风雪仆仆来了。
“微臣来迟,请陛下赎罪!”
他进屋就跪,却被夏逐骁一把提溜起来,几乎双脚悬空,移动到了床边,“钟院史,快,她刚才吐血了,看看她伤得如何,要不要紧。”
钟院史原当是夏逐骁病了,不想这般急得催他过来,为的是个伶人。
他觉得有些丢面,却还是拿出丝帕,盖了上去。
谁知秋柔不肯,抬手把丝帕扬了。
“这,这?!”钟院史忍怒不发,转头向夏逐骁告状,“陛下,姑娘要是不配合,微臣难办啊。”
让他意料之外的是,夏逐骁没有帮他,反而斥责道,“废物,她这是不想让你碰!你难道只会搭脉看诊吗?太医院的院史就这么没用吗?”
钟院史先是一愣,立马“是是是”的改口,“微臣悬丝诊脉,重新再看。”
谁知秋柔一只腕子左闪右避,仍是不让。
夏逐骁发了怒,推翻钟院史带来的药箱子,“你肯定是弄疼她了!”
“微臣不敢!”钟院史跪拜,暗恨秋柔刁蛮。
夏逐骁有些不知所措,他抬手又放下,好言劝道,“你,你给御医看一下罢,要是没事,朕也好放心。”
秋柔怔怔地“望”着床顶,“不要他看。”
“好,好!”夏逐骁大喜过望,秋柔总算是和她说话了。“换,换一个来。”
“要之前给我看病的御医。”
“桂忠权!”
“奴才在!”
“你听到没有,立刻去请来!”
“奴才遵命!”桂忠权边应边退,急不可耐地出去了。
久等不来,十一哭累了,杵在床边握着秋柔的手。
夏逐骁看得烦闷,“你们都先下去。”
十一不敢违抗,秋柔却不放手,“十一留下,你出去。”
她语调平平,可“你”字,分明说的是夏逐骁。
屋内宫人傻眼,大气不敢出,生怕她惹怒夏逐骁,殃及池鱼。
十一也轻拽她的手,示意她别和夏逐骁对着干。
可让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夏逐骁非但不气,甚至流露出笑颜,“好,朕出去,只要你答应朕,好好让御医看诊,好好休息。”
他一步三回,恋恋不舍,“朕回头再来看你。”
屋内只剩下十一了,她有点搞不清状况。
“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的伤是他弄的?可他怎么突然对你千依百顺了?”
秋柔苦笑,“十一,你想不想出宫?”
“当然想啊。”
“我们逃罢。”
“好是好,可郭生怎么办?”
秋柔反手握住她的,“一会儿苏御医来,郭生肯定也会跟来,到时候咱们一道商量。”
“好!”
果然,郭生跟着苏远一块来了。
苏远仔细替秋柔看了,“姑娘身体无大碍,吃几副内调的药就好,脖子上的淤青可能要月余,才能完全看不出。最近少说话,喉咙不舒服可以喝我开的药茶。”
“谢谢苏御医,那我的眼睛?”
“眼睛。。。”苏远支支吾吾。
秋柔当是不好,自嘲一笑,“苏御医不妨直说,最坏不过是永远瞎了。”
“什么?姐你看不见了?”十一竟一点没发现。
苏远摆摆手,一想秋柔也看不到,悻悻收回,实话说道,“这倒不是,是陛下不许医。”
“什么意思?”十一急躁,跳起来问。
秋柔冷哼一声,“我懂了苏御医,我不为难你。”
“多谢姑娘!”苏远作揖,又想起对方看不到,尴尬地收回手。
“苏御医,你先出去罢,我想同郭生说两句。”
秋柔的语气始终淡然,苏远却感觉到,今日的她和以前不同了。
“好。”苏远手扶门上,“我去外头写方子,再亲自去煎一副药来,你们可以不用着急,慢慢聊。”
苏远甫一离开,秋柔便不装了,着急道,“郭生,你快来帮我看看眼睛,还能不能好。”
郭生二话不说,上前翻看,又细细把脉,才道,“能好,但得用药,内外兼用。”
秋柔总算宽心,瞎了可不妙,眼睛看不见还想要逃,可就真成了痴人说梦。
“煎药服用太显眼了,若只是外用,能不能行?”
“吃药好得快,化去眼内淤血,不出半月就能好透了。光是涂药也不是不行,就是恢复得慢些。”
如此更好,秋柔心下笃定了,“那就这么办。郭生,我和十一打算逃出皇宫,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你们要逃?这,这谈何容易?”
秋柔闭一闭眼,“听说夏逐骁年后要亲下江南,我会想办法,让他带我们一起去。到时我们再找机会逃。我需要你想办法,让我的视力在那之前恢复。”
“年后就走?那可就只剩下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