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乌云盖顶,大雪漫天。

    一顶二抬小轿顶风前行。

    开路太监疾驰在前,抬轿太监紧跟其后,一路小跑撞进雪中。

    轿子颠簸,扬起轿顶的细雪,在空中蹦跳起舞。

    桂忠权拽开了步子跑,非但追不上,距离还越拉越远。

    也怪不得抬轿太监,是他自个儿嘱咐的,拿出吃|奶的力气跑,一定要快。

    这却苦了坐在里头的秋柔。

    她左摇右晃,上顶下摔,几乎要吐出来。

    窗帘胡乱拍打着,猎猎作响。

    秋柔赶紧把头凑过去,吸一口新鲜空气,冷冽的冰刀钻进鼻息,立时感觉舒服多了。

    偶然窗外一瞥,是她没见过的深宫内院,高墙黛瓦,富丽堂皇的牢笼。

    她勉力将头探出去一些,果不其然,红砖一眼望不到边。

    又颠了好一会,轿子终是停了。

    秋柔躬身出来,回头眺望桂忠权,却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开路太监行礼作揖,“姑娘好,桂公公给奴才交待过了,请姑娘直接进冰窖。”

    秋柔望一眼冰窖的门头,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整间冰窖是由大块的青石砖头摞成的,占地不大,窖顶向两侧斜下来。

    门前挂着大被,好似无窗也无门,看起来十分憋闷。

    门头空留着挂匾的位置,那处青石比边上的新些,显然曾经也挂过牌匾。

    秋柔一点也不想进去,“我再等等桂公公,他刚才还说有话要交代我,叫我千万等他。”

    开路太监辨不清真假,只好默认她等着。

    冰窖建在阴冷处,终年不见太阳,秋柔只站了一会,便冻得受不了了。

    “我去轿子里等。”她自说自话钻回轿子。

    “嗐哟,嗐哟。”桂忠权边跑边喘,终于赶上来,扶着轿子匀了好一会呼吸,才哑着嗓子问,“姑娘,姑娘进去了?”

    开路太监跪下来,“回桂公公,姑娘说您还有话要同她讲,便进轿子里等了。”

    “什么?”桂忠权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姑娘别再耽误啦,让陛下等急了,咱都要吃瓜落。”

    秋柔这才慢悠悠出来,“桂公公,你还没告诉我,进去以后怎么找到陛下呢。万一我在里头迷了路,陛下等不着我,你们还得进来寻我,岂不是更耽误事。”

    “嗐哟,姑娘开了门进去,就一条道往里去,没旁的路走!”桂忠权边说边拉扯秋柔,将她往门口带。

    原来门外挂了两床厚被,两个小太监分别抱开,再由桂公公推开门,“请罢,姑娘。”

    秋柔不情不愿走了进去。

    没走两步,背后嘭一声,门被关上了。

    或许是外头冰天雪地,冰窖无风无雪,秋柔倒不觉得有多冷。

    只是她乍然从外头进来,眼睛尚未适应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有一条通往地下的砖道。

    石阶两侧,亮着细微灯光,阴森无比。

    秋柔硬着头皮,跟着亮,一路往深处去,她脚步很轻,可在空旷的地窖里,却发出闷重的回音,有些可怖。

    好似走了许久,秋柔都有些不敢再下了,回头望一眼,来路的口子变的好小,黑洞洞的几乎看不见。

    秋柔有些毛骨悚然了,她双手抱臂,上下安抚,强自镇定。

    毕竟,真正可怕的还在后头。

    “你终于来了,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夏逐骁的怒吼如同兽鸣,冷不防从地窖尽头传出,回声阵阵。

    “陛,陛下。”秋柔吃了一吓,赶忙快走两步,眼前忽而明亮许多。

    那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屋子,外围漆黑一片,看不到底,只有中间围着一圈夜明珠,发出幽冥般的光。

    夜明珠的正中,又摆着一大块冰,夏逐骁正靠着那块冰,垂头坐在地上。

    身上仍旧穿着那身睡袍,一条腿曲起,一条随意摊着,看起来十分颓败。

    秋柔又近了一步,轻声问,“陛下?找我来。。。”

    夏逐骁登时睁眼,鬼魅一般来到秋柔面前。

    因背光站着,只能看到他庞大的身躯,犹如一个鬼影。

    夏逐骁不由分说地掐住了她的咽喉。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不是你!朕要你把命给她,你去死,让她活!”

    夏逐骁突然发狂,就这么举着秋柔的脖子,把她拎到了那块冰上,用力按了下去。

    秋柔根本来不及反应,半边脸就已经贴在了冰上。

    “你去死,给朕换她活!你去死,把她还给我!”

    夏逐骁魔怔一般,瞳孔漆黑一片,反复念叨这两句,手上下了狠劲。

    秋柔这才看到,那大块冰中,还躺了一个人。

    可能是冰冻的太久,浑身上下长出霜冻,像是厚厚的被子一般,包裹着她,已经看不清容貌了。

    可秋柔知道,这就是桂忠权口中时常提及的冰棺娘娘。

    可悲自己当她的替身还不够,如今还要被夏逐骁拿来,给她换命!

    换命?可笑至极!

    秋柔心下坚毅,若不能自由的活着。

    那么,她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做自由的魂!

    秋柔渐渐失去了知觉,无法思考,眼前瞬间被黑暗笼罩。

    耳边的声音愈发朦胧,隔着厚重棉花一般,似有若无,恍然是在梦中。

    她头一歪,手脚瘫软下来。

    见状,夏逐骁忽而阴恻恻地笑,双手捧起秋柔的脸,自言自语,“死了,死了,她死了。你快回来,回来,回到朕身边来!”

    他捧着秋柔的脸,猛然靠近,深深渡了一口气。

    然秋柔的脑袋像一个破碎的玩偶,任他摆弄,却始终瘫软。

    夏逐骁有些急了,抖着手捏起她的脸颊,用力分开唇|齿,继续渡气。

    渡着渡着,他好似突然回神。

    死去的人活不过来了。

    不论是冰棺里的,还是冰棺外的。

    长长吐出的气息开始无序,夏逐骁抱起尚有温度的秋柔,动|情地深|吻。

    因为他知道,她很快就会和她一样,变得僵硬,冰冷,再不能触及。

    夏逐骁模糊了双眼,泪水苦咸,不知哭得是秋柔的死,还是秋柔的死没能换回她的活。

    就在泪水流进秋柔嗓间的一瞬间,一股腥甜涌上来,她猛然睁开眼睛,仰头大吸一口气,而后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足足呕了十多次,一口鲜血喷出来。

    秋柔终于有了感觉,她活了过来!

    周身血液迅速从胸腔涌出,向四肢百骸流动。

    而浑身麻痹不堪,像是爬了千百只小虫。唯有唇胀齿痛,分外明显。

    她摸一把唇,潮湿黏腻,抬到眼前去看,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秋柔目光呆滞,睁着眼睛抬眸。

    一双好看的圆眼,如今血红满目。

    夏逐骁跌坐在地上许久,看到这一幕,欣喜若狂。

    他双手裹住秋柔的肩头,眼中燃烧着火,“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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