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鹤

    “等等!”殷弃拦住谷老,神色复杂地将他从上到下端详一阵,才又开口道,“你我是否在何处见过?”

    方才谷老施针,殷弃观察得见其用力技巧与平熙所用针法如出一辙,这世上用此种针法的除了平熙便是平敬川,再有便是那位已经失去踪迹的疯医辜鹤。

    “谷...辜......你便是二十多年前失踪的辜院使!”殷弃大步上前,却在谷老面前堪堪停住,显得有些无措。

    “我不是你说的什么辜院使,借过。”谷老说完便侧身离去。

    除了殷弃,在场其他人都不认识什么辜院使,他虽然很想弄明白为何辜院使会流落至此,但目前平熙的状况还是最为重要。

    抚仙与若梨虽惊讶于平熙有了身孕,但还是第一时间接过药方亲自前去熬药。

    殷羡仍怔怔地待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平熙小腹处,震惊之余他不免担忧,如今时局不定,叛党随时都有可能反扑,平熙如何能在这种处境之下保住孩子。

    “我有些事要办。”殷羡望向紧握着平熙手的殷弃,心情突然沉静下去,他以为听到平熙有孕,自己会嫉妒发狂,没想到此刻却冒出一丝欣慰的情绪。他紧盯着那双缠绵的手,嘴角不禁泛起苦涩的笑意,这一次他想真心地祝愿有情人,也想护住平熙再一次拥有的孩子。

    出了清院,殷羡便去找楼鸣岳,他需要更多人护送去往京城。

    “陛下,您托侍从送来的令牌在此,小人没想到您也会亲自前来。”楼鸣岳用双手呈着令牌,眼中闪着希冀与感激。

    如果说之前答应招安只是权宜之策,那如今他便是真心想改邪归正。他原以为皇帝说替他父亲平反只是托辞,却没想到很快就有平反的告示张贴于全国上下,楼氏一族终于得到应有的回报。

    楼鸣岳最重信誉和情义,既然皇帝兑现了承诺,那他也要好好履行自己的诺言。

    “除了此事,朕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殷羡握着扶手沉声道。

    “陛下请讲,小人定当鞍前马后!”楼鸣岳挺直身子抱拳道。

    “找些武艺高强的能人异士,护送我们回京。再找一顶结实的轿子,平姑娘受不了颠簸。”殷羡摩挲着油润润的扶手说道。

    楼鸣岳点点头,立马头也不回地出去召集手下。

    殷羡看着楼鸣岳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隐入拐角。

    清院之中,抚仙与若梨已煎好了药,殷弃见有人照顾平熙便放心出了门。他在寨子里找了许久才在一处偏院找到谷老,那是一处十分简陋的院落,但是院中却打扫得十分整洁,屋前空地种着各种药材,构造看起来和景弘的医馆很是相似。

    他轻声进了院子,透过半掩着的门往里探去,谷老正口衔草药略显艰难地推动磨石。

    “吱呀”,殷弃缓缓推开木门,谷老立即抬头望向门口,见来人是殷弃便摇着头继续磨药。

    朝屋里走了两步,殷弃停下脚步朝谷老恭敬行礼,语气不确定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十几年前失踪的辜院使?”

    谷老抬眼瞥了他一眼,神色古井无波地继续磨着药,他就这样晾着殷弃。

    直到所有草药磨好,谷老才指了指一旁藤椅示意殷弃坐下。

    他提起手边酒壶在殷弃面前坐下,眼神锐利地盯着殷弃,开口像是沉寂已久的木偶喑哑,干涩而迟钝:“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殷弃突然感到脑中气血上涌,他咽了咽口水小心问道:“那您为何要装疯?”

    谷老神色瞬间黯淡下去,似是心有余悸地锤了锤胸口,回道:“若不装疯,恐怕我早就死在曹奉手里。”

    谷老曾经是太医院的院使,景弘与他是同窗,二人共同培养了平敬川这么一位集大成者。自殷弃出生之后,他便一直照顾着,一是为了还殷弃母亲家族的知遇之恩,二是不忍幼儿就此夭折。殷弃的母亲林雁飞出身世家,原本是要和族中姐姐一样作为秀女入宫的,但是她并不想入宫,于是整日里想方设法反抗。最终族中长辈还是妥协,只让她作为姐姐的随行侍女入宫,等到日子一到便可自行离宫。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殷弃的母亲最终还是成了这皇宫之中折了翅的雀儿,至死都未再出过高墙深院。

    辜鹤曾是林氏家族门客,早年空有一身医术郁郁不得志,幸得林老爷赏识才入府做了家医,后又得林老爷支持考进太医院。林雁飞自从怀了殷弃之后便郁郁寡欢,只想着如何将这个孩子杀死,可惜这孩子实在是过于顽强,她便只能无奈生下。

    有了这个孩子,林雁飞原本是能做妃子的,但她宁愿死也不要皇帝踏足自己的住处,皇帝一怒之下便将她关进冷宫。寒冷至极的腊月,林雁飞就这样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幼儿生活在冷宫。如果不是姐姐和辜鹤常来接济,恐怕她和孩子都等不到开春。

    林雁飞熬过了冬季却没熬过春天,生产虚弱之际寒气入体,再加上未能得到休养,她的身体早已残破不堪。她死后,已经是贵妃的姐姐便秘密将尸体送出宫安葬,殷弃则由贵妃偷偷养在冷宫,辜鹤也自觉负担起照顾他的重任。

    没过多久,曹奉便逼宫杀死了皇帝,各个世族死的死散的散。辜鹤也突然疯了,他疯癫几日后便失去了踪迹。

    若是没有重生,殷弃或许不知道有一个人这样护住了自己的命。可当他重生之后,将这二十年的生活重新再过了一遍,他才知道辜鹤对自己的恩情。当他顶着一副稚嫩的脸庞对着周围的人装傻充愣时,总会想起辜鹤对自己说的话:等你再大些,辜伯伯就带你出宫找家人。

    每每这时,他都会想象着自己与家人玩乐的场景,渴望着自己终于能拥有一个家。

    因这个执念,殷弃从未放弃寻找辜鹤,甚至常常亲自出宫寻找。因景弘与他关系亲近,殷弃在长大后也想方设法保护景弘,将他安置在京城中。景弘在外也是帮着寻找辜鹤,可惜始终不见辜鹤的消息。

    “辜伯伯,如今我终于找到您,请您与我一同回京!”殷弃激动地上前握住辜鹤双手,眼眶中有泪熠熠闪光。

    辜鹤却缓缓抽出手,神色决绝道:“不,我此生不会踏足京城。天高海阔,才是我的归处。”

    “可是您知道吗,我找了您好久好久。”殷弃跪在地上,歪斜着头仰望辜鹤,脸颊上遍布斑斑泪痕,眼神中闪着希冀与思念。

    辜鹤诧异地望着这张隐隐与林雁飞重合的脸,他没想到当时义气之举尽让孩子记了二十年,可是当时襁褓中尚未开识的婴孩又怎会记得?

    “都过去了,我在这里挺好的,自由!开阔!”辜鹤柔和地抚了抚殷弃的额发,终究是自己亲手养活的孩子,纵使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这个孩子。

    “我现在有家了,您一人在这要保重身体。”殷弃攥着辜鹤的手抵在额头,整个头埋在辜鹤的膝盖上小声啜泣着。

    “嗯,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也要保重。”

    故人重逢,寥寥几句便诉尽了二十年的思念与回忆。

    这日之后,辜鹤像是刻意躲着殷弃,不再与他打过正面。

    殷弃心中虽仍有遗憾,但多年执念还是淡了些,他现在只想平熙快些好起来,便日夜守在她身边。

    终于在三日后,平熙恢复了些元气,意识也渐渐清晰。

    她睁眼便看到伏在床榻边上休息的殷弃,一只手被他紧紧握着有些麻木。平熙试着抽出手,不料将殷弃惊醒。

    他猛地一抬头,就见平熙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中悬着的石头瞬间落地。

    “熙儿,感觉怎么样!”殷弃拉着平熙的手凑到唇边贴了贴,神色很是紧张地扶起平熙。

    “好多了。”平熙虚弱地扯了扯嘴角,面露心疼地抚上殷弃的眼下道,“瞧你眼下的乌青,快歇歇吧。”

    “我不累,我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殷弃朝前拱了拱,亮着眼睛道,“还记得我一直在寻找的伯伯吗,他如今就在寨子里。你的身体还是他调养的,现在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平熙微微摇头,只是小腹处有些胀痛,便不自觉抚上小腹轻轻揉着。

    “熙儿,你有身孕了。我们有孩子了。”殷弃小心地望着平熙,语气柔和道。

    果然,一听到自己有孕,平熙便神色复杂地蹙起眉,手抖动着从小腹移开。

    这原本是一件喜事,可如今的档口实在不适合,她怕自己没有能力保住这个孩子,更怕因孩子拖累了大家。

    殷弃看出平熙的担忧,他虽然内心也忐忑,但更多的是决心。他的一只大手贴上平熙的小腹,掌心炙热的温度传达到肌肤,驱散了平熙几分冷意。

    “别怕,我们都会保护你。回到京城,你便安心养胎,其他事有我们。国家大事本来就该由掌权者操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殷弃轻声安慰道。

    平熙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她就算再担心也帮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她抿着唇点点头,抬手搭上殷弃覆在小腹的手。

    经过几天治疗休养,平熙的身体好了许多,小腹的异样也减轻不少。辜鹤每日照常给平熙施针,她自然认出针法与自己的极为相似,二人简单交谈一番,虽然都是平熙说辜鹤应,但她还是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与殷弃、平敬川的关系。

    其中有些针法平熙并未见过,却有奇效,她便偷偷观察学习,心中对辜鹤更敬佩几分。

    等平熙气色红润起来,下地走路也没有问题,一行人便即刻出发了。

    楼鸣岳派了几队人马护送,平熙等三位女子便待在马车里,若梨和抚仙也好随时照顾着平熙。

    车队不紧不慢、日夜兼程,没几日便靠近京城,离京城越近,抚仙眉眼间的忧思便越重。

    她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平熙和若梨却看在眼里。

    马车里三人都沉默地坐着,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晃得人一阵一阵犯困。

    平熙和若梨倚靠在一起,眯着眼睛假寐,抚仙轻轻撩开车帘,入目便是京城城郊熟悉的路牌。

    大概再走半日便能入城,抚仙在心中如是想着。

    她默然放下车帘,身子缓缓下滑靠在软垫上,她支着下巴出神地盯着随风飘荡的车帘,眼中氤氲着散不开的愁思。

    平熙眯缝着眼悄悄观察抚仙的神情,想着她似乎在岭南之时情绪便不好,隐隐能猜到她是在为什么而忧愁。

    进了京城没多久,抚仙连招呼也没打便跳下马车窜进了胡同,留下还未反应过来的平熙与若梨二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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