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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桃之夭夭

    那日,顾浪本想随宇轩一同杀进皇宫,不料在破庙竟被宇轩打昏。

    顾浪为人憨直,只当是义弟不想自己枉送性命。

    而事实上宇轩则暗藏玄机:船上母亲同自己说的那番话,已经对梵家兄妹接近夙雷宫的目的有所怀疑,加之当日他奋不顾身为云廷挡毒,后二人相交甚好。一个是灵剑山庄的少庄主,一个虽是与自己相处十八载的弟弟,却是忽律国的王子。

    倘若此番顾浪随自己入宫弑君,以他爷爷梵老庄主的个性,日后必不利自己的光复大业。这帝怅锋原是梵尤前辈沥血之作,杀擎尘报父仇须用夙雷神兵——穹天戟!必教那昏君也尝尝穿心之痛!

    顾浪醒来看到身旁的帝怅锋,将它同自己所使的晏清剑一起紧紧抱在胸前。

    “珀儿,剑,即使它上面沾满鲜血,都只是一件工具,并无善恶之分,亦无高低贵贱。爷爷铸了一辈子的剑,它们就像爷爷的子子孙孙一样……他们之中有的成了杀人越货之魔头,有的却是除恶惩奸之勇士,关键,是看御剑之人怀揣何种心思。爷爷多么希望,珀儿也能像这把剑的名字‘晏清’一样,至始至终做个忠良孝义之人,锄强扶弱、不负祖德……”

    忆及年少时爷爷在耳边的教诲,顾浪虽为铁血男儿,眼眶亦不由地湿润。一时又想到妹妹生死未卜,这个男人遂冲出破庙,下江寻人。

    几经周折,一无所获。

    却因当日梦婵被水族鳞介带回寒凌冰阙,昏迷数日,醒来之后也是惊魂未定。影澈、贞汝带吃食来看过她好几次,梦婵却始终丢了魂似的双目呆滞,口中念念有词。

    二人费神听了许久,方才听清是“玉簪”二字。

    影澈不解这姑娘为何总提玉簪,莫不是她心爱之物。可翻来看去她的随身之物,哪有什么玉簪,连根荆钗也没有。

    贞汝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定有蹊跷,又找到当日救她回来的梭壳蟹女细问一番,这才寻出新的线索。

    原来,当日魔尊座下五毒之一蛛娘子与梦婵交手……

    梦婵被天蛛丝所缚,难以逃脱。千钧一发之际,身上一股不知是甚的力量散发出来,将那束身的天蛛丝振断……

    “澈妹妹,我须回菡棠楼一趟,此事只有缇然芳主能办!你可要看紧她了,我尽快回来。”

    影澈见贞汝神神秘秘的样子,也想早日弄个明白,点头答应会一直守好梦婵。

    顾浪又雇了几名船夫沿江搜了好几日,挨家挨户询问附近村民,可仍没有妹妹的消息,心急如焚。

    不知是否受魔气笼罩,秋凉时节竟比往年早了数月。

    这天寒得太快,河岸已经渐渐开始结起了冰。

    一夜过后,落霙缤纷。

    江畔树林之中,顾浪却正被璧月易装的妹妹骗得团团转。

    璧月原本奉黛姬之命乔装成梦婵,伺机对顾浪暗下毒手。但璧月见这个老实男人待自己极好,虽知他是被妹妹的皮囊所惑,却因其着实天真,竟也有些不舍。

    最后只是下点迷药将他带回了朱纱阁。

    顾浪醒来,才发现中了暗算。

    此时,他已经被除去外衣,躺在一张异香淋漓的大床之上。

    黛姬美目顾盼,对这眼前的健壮男子施以百般淫媚。

    顾浪一血性男儿,又不知被灌了什么媚药,怎抵得住黛姬这般诱惑……

    黛姬每次杀人□□总是趁男子最为兴奋之时在他胸口轻轻一抚,用猩红的指甲在心脏的位置一扎而下……

    而这一次,她正准备将顾浪吸尽,却发现先前菱镜的毒蒺藜在顾浪胸前留下的伤口。片刻迟疑过后立即收功。她突然变得异常惊慌,眼神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惧色:“璧月,快,快将他带下去……”

    璧月闻声立即冲进内厅,只见黛姬瘫在床上,神情恍惚,瞬间苍老了十岁……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璧月差人拖着半睡不醒的顾浪从后门离开后,弱水进来关心道。

    “此人乃‘璇玑四使’——白虎将!”

    话音未落,白虎元神突然冲到黛姬面前,巨口一张,剑齿如利刃般“嚓嚓”直响。

    此时,守在门口的舍人一见蒲珅搀着擎尘往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大群羽林卫,故意扯大了嗓子喊:“陛下亲临朱纱阁!”

    白虎大啸,灵风四起。

    黛姬见势不妙,大喊“救命”,羽林卫闻声冲了进来。

    阁中已经凌乱不堪。

    诸人只见黛姬蓬头湿身,在九凤汤中急得跳脚,好像是在与什么人打斗。

    “快…快放箭!”黛姬气急败坏,发号施令。

    “娘娘,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啊。”羽林卫众人毕竟肉眼凡胎,根本无法看到白虎,好不为难。

    “敖戈!快替我射死它!快啊!”

    此时,从天而降一名百花盛装的美妇,手持一面铜镜,背后扑扇着一对朱红色双翼。

    “灼华,你转世以后不思改过,反而作恶多端、草菅人命。‘锦彩屏’容你不得!”

    擎尘认出此人正是原花羽城城主屏姬,惊讶她竟已修成半神。

    “姑母。”

    只见她点了点头,铜镜一亮——霎时那镜中颢颢分散成七色彩光,洒满整个朱纱阁。

    ……

    黛姬已被白虎元神咬得皮开肉绽,披头散发跪倒在屏姬面前,“屏姬,就凭你,休想集齐‘十六锦彩屏’!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想收我做桃花司,痴心妄想!”

    擎尘同岚勋王子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九重脩夜一直劝他们只能静候时机。

    黛姬疯疯癫癫,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吾乃灼华仙姬,放眼天下,还有谁比我黛宓莎更适合做桃花司!倘若没有我,你们永远别想召唤出火之朱雀!”

    屏姬不紧不慢地笑道:“曦帝知你罪行,已将你发配幽冥之所,此番我已另觅桃花之主,远比你更加适合……”

    “是谁?是谁!我不信!”黛姬用双手抚触她那原本艳丽却因惊恐而变得僵白的脸,“陛下,当年你见到臣妾的第一眼,就说我比巫山的桃花都美,我心忖这土族太子挺有眼光。师祖赐我‘灼华’二字,已然将我与那桃花相类。陛下,臣妾想再听你说一次,我美吗?”

    擎尘望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之人,回道:“美则美矣。只是孤,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为什么!陛下,这是为何?”黛姬试图得到擎尘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

    “因为你不配!我虽不知你前世之事,但你这辈子让所有人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怕是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害人终害己,自食其果!珏玥皇后也是你害的吧?……”

    “不!……”黛姬试图辩解些什么,可喉咙突然被一道细弦似的利器割破。

    此时,瑀珂公主同千叶缇然自翠绡殿结伴而来。

    “害死母后的真凶终于伏诛了!”

    千叶缇然正欲上前,但见黛姬猝然倒在众人跟前。

    那不画而黛的眉,不点而朱的唇凝在了瞬间。

    倘若时光之流可溯……

    祭月大典前夕,宫中遍插茱萸,西风满园。

    翠绡殿。

    “小姨,你司掌月季,四季长春,故列群芳之首。母后司朝颜,我为夕颜,为何我们都无缘入选‘十六锦彩屏’?珂儿也好想和众花主一起,助小姨召唤朱雀!”

    “你绛姨位居——‘四月芍药花司’,已是我千叶家命选之人。曦帝英明公允,这天下的好处怎有让一家独占之理?”

    “也有道理!那珂儿便好好守护翠绡殿和母后青绫宫里的花花草草,也算是为族人出份力了。

    “珂儿只需安心做个快乐公主,其他事交给小姨和花司姐妹们……”

    原来,那晚云廷留宿岚勋的紫缨殿。

    宫中流言四起——传这新来的面首既要服侍公主又要供王子耍乐,真当下贱。

    闲言传入瑀珂耳中,自然心情不悦,坐在庭前与雪貂玩耍一阵,又觉无趣……恰逢大典降至,飞鸽花羽城邀千叶缇然入宫。期间从九重脩夜口中得知,害她母后的真凶即将伏法,只是须得忍耐一时。

    瑀珂便一天天盼着真相大白。

    千叶缇然因调查姐姐的死因,已暗访深宫数回。发现一直寻觅的桃花司就在朱纱阁,而阁外一直笼罩着一层不可破的结界,召唤青鸾飞书向姑姑禀明此事,才上演了方才屏姬移镜的一幕。

    ……

    灼华既殁,云廷身上的“偏印”也该解除了吧?千叶缇然暗暗想到。

    身后渐渐涌来群芳之馨……

    瑀珂一一打量——

    为首的是四时花司:春之洛神花司、夏之茉莉花司、秋之海棠花司、冬之幽兰花司;

    接着是:十二月水仙花司,唯一一名男花司;十一月曼陀罗花司;十月芙蓉花司;九月绿菊花司;七月玉簪花司;六月睡莲花司;五月石榴花司;四月芍药花司;二月杏花花司;一月梅花花司等十人。

    重阳佳节,是绿菊花司许如的礼赞。

    她到花族也有十余年了……

    若不是这位灼华仙姬,许如当初也许就真成井底亡魂了。

    春风抚柳、飞絮满天。

    云廷九岁那年。

    夙雷宫外,桃林。

    “云廷少主,姐姐真舍不得你……”

    许如被人拉出宫门之后,趁人不注意又从后院偷遛回宫,她只想再看一眼小云廷,再给他做一回糖水蜜桃。

    就在桃林踌躇之际,她隐隐看到有两个人朝自己走来,忙隐身墙隅。

    接着她便听到了许夫人和韩千晟的对话——

    “潋儿,我此去凶多吉少,保护好我们两个孩子……”

    “晟郎放心,廷儿虽不是我们亲生骨肉,但我待他必同轩儿无异……”

    去摘桃子的手登时缩了回来,原来云廷少主不是真少主!

    许夫人惊闻异动,忙追上前去,“什么人!?”

    许如当时害怕极了,她怕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许夫人会灭口。万般忧虑之下,一不留神踩到了井沿的地衣……

    “噗通——”

    许夫人只听到一记落水之声,赶到了莲池边,许如已经坠入井中。

    此井底下连有密道,另一头竟然恰巧不巧通向莲山府的紫鸳潭。

    正在潭中作乐的莲山尽空与灼华被这一颗天降陨石搅乱贪欢。

    也就是那一次,灼华知道原来自己要找的忽律小王子就藏身夙雷宫。

    灼华仙姬为报复当年揭露她罪行的流觞与莲华鹿女,用三片桃花和一团精火幻化了蝶离。并让她成了莲山尽空的女儿,让她乘着舴艋出现在云廷的面前……

    从那日起,云廷便命中“偏印”。

    三片桃花意味着蝶离只能出现三回……

    只是灼华至死都想不明白——在祭月那夜,蝶离为何还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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