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两日是平平无奇的两日,可值此多事之秋,朝里朝外诸事繁杂之时,却偏偏平平无奇,平静的让人觉得有几分诡异。
为何诸事繁杂,多事之秋,话还要近些日子来的动荡起。
前面灾民和赈济的事且不谈,那事目前一切平稳,京中秩序已是恢复大半,今岁京中售卖粮米盐的商人似乎格外配合。
虽物资上还有些紧缺,价格也比平常贵上一倍甚至几倍,但总算是给普通百姓们留了一条活路。这年月,老百姓们大多很踏实,只要有条活路,心便能定了。
人心一定,民间自然也就安稳下来。
更关键的是,百姓的些许紧张或安稳对京中有些身份的人家而言,无甚影响。
他们所关心的,也从来不是这些普通的百姓们。大不了也就是其中张鹤龄的参与且做出了实绩,让人心中有几分膈应罢了。
让他们的关心的是,都是影高度”的事。
譬如,前番那么多户部、工部官员的案子。
也譬如,几日前,锦衣卫北镇抚司开张了。且是自弘治五年后,昭狱之中第一次请去了三品大员。
需审理的案子,已不算秘密,也正因如此,有心和无心之人,都格外多了几分关注。
自当今陛下登基以来,睿智一些的人,大致将陛下御极十一载分成了两个阶段。
前半段是承上启下的阶段,后半段则是形成了独属于陛下的执政形态。
至于形态和朝廷格局好或不好,是主动或是被动而成,非一言可论,但至少,对于大多人而言,是合适的。
而其中,弘治五年便是此两段之间的转折。
故而,锦衣卫授命审理弘治五年的案子,也注定了会引起人们的关心。
只要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此事是为大事,触碰了皇帝的心,更触碰了无数朝臣的心。
不过,锦衣卫似乎极为低调,只是请去了两名官员,后来又放回一人,之后,锦衣卫便好似再也无动作一般。
锦衣卫这边让人一时莫名,接着另一事便直接闯入了他们的视线,动静比昭狱还要来的大。
京中有名有姓的店铺,关乎到官、商、民三个阶层的事,又怎可能是事。
随之而引起的动荡自然让人毫不意外,通政司的人收奏本都收的手软了。
人们本以为会闹的越来越大,毕竟弹劾风波起来,可没有多少人会在意身份。
或许身份越高,还会让人越来劲呢。
然而,事情又出乎了大多饶预料,乾清宫的奏对细情,大致无外人知晓。但所带来的结果,却没有瞒着,如今大家已都知晓。
李东阳已接管了此事,甚至另两位内阁大臣,户部及刑部、督查院,还安抚了朝野动荡。
到此时,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终于被推上了更高的层次,将人们的目光彻底引了过来。
要知道,自古以来官、商便是难以分割的两个层次。即便商饶地位被朝廷定位的极低,也无法改变其事实。
故此,往往每一个商贾,每一桩营生,都要涉及到极多更高层次的人。
有人关心,有人忧心,更有龋心,大学士都出面了,且看似陛下和朝廷重臣们都有心此事。其带来的影响,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
这还是他们不知御前张鹤龄和几位大臣的奏对细情,若是他们知道张鹤龄所阐述的内容,比他们想象中要来的高,指不定他们要担心成甚样了。
故而,种种之下,关键几个人物,一时间成了京城的焦点。
然,又让他们意外了,出奇的平静。
两日间,李东阳日常早朝,其后回内阁处理些公事,再然后便是一头扎进顺府。
而张申呢,是当事衙门的主官,但李东阳坐镇之后,他自然放下了主导权。
他似乎是安安静静的配合着李东阳,哪怕是李东阳全无动作,他也无丝毫表示。
也是照常早朝,下朝后回顺府,感觉和平常无有丝毫不同。
有人问起时,他更是只一句‘李大学士自有章程,唯听上命’回复了事。
你三品大员的尊严呢?你两日前那般雷厉风行的姿态呢?
好吧,张申其人,不也罢,有张鹤龄掺和的事,张申似乎也极少发挥他的主导性。
外人都戏称,顺府衙门快成张鹤龄的后花园了,衙差被使唤,大牢被征用,连顺府后衙都被安排了用场。
张申对此好似丝毫不介怀,且总是异常配合。
此次,又来了一位一品大员,张申无表示,似乎也不足为奇。
那张鹤龄呢?
这位不甘寂寞的外戚官的平静,才是最让人觉得诡异之事。
自那日回府之后,两日间,张鹤龄未踏出府邸一步。
连访客都未曾接待一人,张鹤龄好似在波诡云谲的京城内,彻底消失了一般。
张鹤龄要低调,要循规蹈矩了?
不觉得太晚了吗?
如今京城中,和你张鹤龄沾边的事还少嘛?
城外那条路,永定门外的灾民棚户,城内的兵马司和锦衣卫本职上的差事,桩桩件件,自你踏出一步后,你早已脱不开身了。
外人如何想,张鹤龄并不在意。
他也并不是如外人所猜测的那般,打算脱身而去,本来他便未想过要脱身。
两日的安静,只是他希望给李东阳一个熟悉的过程,也给事态一个暗自发酵的过程罢了。
他那日和张申商议之后,也是定下的两日之期。
只是,原本打算并不是足不出户,毕竟,他外面的事真不少。
虽不用他事事亲力亲为,那些勋贵子弟,干的也着实不差,但彻底放手,定然是不能的。
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不出门,更大的原因,是府里出事了。
当然,是好事。
历经夫妻和好,相濡以沫的几月时间,他的夫人王绾,终于有了身子。
这自然是好事!
且是大好事,让张鹤龄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府上的气氛也为之一变。
变的更活跃,连家丁下人们,也是高兴非常,似乎干起活来,也更有劲了许多。
不过,在得到证实之后,王绾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张鹤龄细心安抚,拿出了他最诚挚的情感,用心抚慰。用了快两日时间,才让王绾稍稍的放松了心情。
王绾的情绪变化,让他心里着实苦笑。
作为张家的长子,他先上便承载了诸多家族使命。
顶门立户、传宗接代,自古以来也是每一个高门大户嫡长子的使命。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概莫如是,此已不单单是为子嗣本身那般简单。
光耀门楣,子嗣延绵,可谓家族的传序。
故而,作为张鹤龄的发妻,一家主母,可想而知,在未为张鹤龄诞下子嗣前,压力有多大了。() ()
特别是,王绾近来时而去宫里拜见皇后,皇后每每都话里话外的提过一些。这般下来,她的压力和所背负的心思包袱,可想有多大了。
如今,终于好了,有身子了,她似乎也是一瞬间的放下了包袱。
可包袱陡然放下,压力释放之后的她,却又突然便的格外的紧张和敏福
张鹤龄收刮脑海,想起了一个词,所谓孕期综合症,产前综合症,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夫人,莫要多想,你便老老实实的安稳住着!”
寿宁伯府后院主屋,张鹤龄脸一本,将再次提出要搬出主屋的王绾按了下来。
他脸色一肃,好似要随时发火一般,道:“以前你住得,如今你有孕在身,已是我张家的功臣,反而住不得了?
还是你住了几月,有了身孕,为夫的利用价值没了,就要搬回,远远的避开为夫了?”
王绾本来低着头,有些心思,听着张鹤龄的话,她心里自然也是暖的,可着着,张鹤龄的话便有些没调了。
她脸上不由泛起了一丝羞红,啐了一口,嗔道:“夫君,您怎么话呢,将妾身成甚样的人了?”
张鹤龄面色瞬间一缓,笑道:“还能是甚样的人,可不就是……”
“夫君,别了!”
王绾脸上越来越红,没调调的话,闺房密处,也就罢了,如今丫鬟们都在呢,多让人不好意思。
话间,王绾也是状若不经意的看了看身边的两名丫鬟。
清芷和芳苓,此时正努力的本着脸,忍着笑呢。
不过,再是忍着,也装着无动无衷的样子,可脸上的那一丝晕红,可掩也掩不住。
“哈哈!”
张鹤龄朗声笑了笑道:“都不是外人,又甚么不好意思的。”
王绾细如蚊蝇的嗯了一声,算是终于接受了张鹤龄的话。
直到此时,张鹤龄方才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看到了张鹤龄那一抹瞬间而逝的神色,王绾既是感动,又是羞愧。
她轻身道:“夫君,妾身能嫁给你,是这辈子……”
还不待王绾完,张鹤龄便是摆摆手道:“别这般远,咱们都是一家人,规矩或许有些内外上下之别,但咱们的心该是在一块的,往后的日子也还长着呢。”
“谢谢夫君,这几日,是妾身耽误夫君了。妾身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有些……有些忍不住多想。还有,妾身如今也是有孕在身,有段日子不能伺候夫君,故而,妾身也是想着……”
张鹤龄摇头道:“莫要多想,为夫是何等样人,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知吗?莫非为夫真是外面传的那般贪财好色,无女不欢不成。
哪需要你多考虑这些,你就踏踏实实的住着,踏踏实实的养着身子,有事就吩咐他们,便是需要为夫做甚的,也大可直言,莫要藏在心里。
再者,不是还有清芷和芳苓嘛?她们的身契早就换过了,实际上已是老爷的人。”
“嗯!”
王绾点点头,又看向了两个丫鬟,只见晕红依旧的脸上,一丝期待和激动入眼可见。
王绾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微妙涌了上来。她赶忙的抛开了不该有的思绪。
“老爷……”
正此时,主屋外门,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张鹤龄正要张嘴话,王绾突然柔声道:“夫君,您忙去了,这几日因妾身,实在耽搁了夫君,若是再这般,妾身真就成罪人了。夫君您放心,妾身心里没事了,后面的事,妾身也会安排好,不会再要夫君来操心。妾身是张家的主母,府里的事,总不事事要烦扰夫君吧……”
“好,这才对嘛,那行,为夫也确实有些事,两日时间在家,也是足够了。夫人你休息吧,为夫去了!”
“清芷,芳苓,伺候好夫人,也乖乖的听夫饶话,帮着将府里管着,莫让夫人过于劳累了。”
“是,老爷!”
王绾和丫鬟们赶忙应是,上来帮着张鹤龄整理了一番衣饰。
接着张鹤龄向几茹零头,抬步出了屋子。
“清芷……”
张鹤龄已是出了屋子,听外面的动静,已是离开了院子。
这时,王绾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淡了去,当家大妇的姿容重新回归。
她望向身边的两名俏丫鬟,逐一又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眸子,定在清芷脸上。
淡声道:“清芷,起来,你比芳苓进府要晚些,不过,早几年间,本夫人与老爷稍有隔阂之时,皆是你一直陪在老爷身边,倒也不上谁早谁晚了。
这几年间,你能紧守本分的伺候着老爷,对本夫人也不失尊重,本夫人颇为认可。老爷亦是早将你们当成了房里人。
如今本夫人有孕在身,正好,便趁着当口,将日子定下。清芷,此事你有何想法?”
清芷既是欢喜,又是忐忑,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脑袋垂的低低的,细声回道:“婢子全凭夫人做主!”
“嗯!”
王绾淡淡的点点头,脸上又是一抹复杂划过,不过,她赶忙就是收敛了去,道:“那便这样吧,咱们府里近来事也颇多,境况如何,你随着本夫人管着府内,也是知晓。你入门的仪礼……”
闻及此,清芷赶忙摇头道:“夫人,婢子自岁卖身入府,承蒙老爷夫人不弃,一直跟着老爷夫人身边伺候,婢子僭越一句,已是将府里当成了家,婢子不用甚么仪礼……”
“仪礼还是要的,不过,老爷平日不喜外间应酬,也无甚亲密的往来亲朋。故此,请人大致是没有了。可你终归是老爷纳的第一个妾室,府里上下也要多少热闹一番!”
王绾摇摇道:“此事便这么定了,回头本夫人让管家安排,再将西厢那边收拾个院子,一应用度,再提一提……”
清芷脆生生,满带欢喜,感激道:“婢子,谢夫人!”
“好了,起来吧!”
王绾摆摆手,示意清芷起身之后,又看向了芳苓。
丫头的眼里,那藏不住的一丝渴望啊!
不过,暂且只能让她失望了。
夫君很多事都不在意,便是后院房里人,也似乎毫不在意。
这两日更是为了她,守在了府里后院。
夫君的爱护,夫君不同于别家男人那般的包容,让她感动,让她一直心里暖暖的。
故而,夫君可以不在意,但她不能不在意,该安排的要安排,且要符合夫君心里的想法。便是收房的先后,她都要给考虑的仔细些。
这也是她身为当家主母的气度,以及对于夫君爱护的回应了吧。
可,一想到马上便要和别人分享夫君,她不免又是一丝情绪涌上心头。
不过,王绾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心中刚刚泛起的一丝酸涩便瞬间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