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第章

    就在坤宁宫皇帝一家三口叙话之时,张鹤龄已是骑马一路赶回了兵马司衙门。

    最近一段时日里,张鹤龄在兵马司待的时间可谓极少,每日能有半个时辰听听下属禀报日常,处理下公文,已是极为难得了。

    兵马司的日常事务极多,防火、日夜巡街、城门协守、缉盗、治安、卫生,等等,只要是东城地面上的事,几乎都与兵马司逃不开,可谓繁多且琐碎。

    但实际上,当事务步入正轨之后,也并没有那般繁重了,至少,对于上位者而言,只需安排好手下的人便可。

    再者,张鹤龄的权力欲望并没有那么重,他更推崇于,一级管一级,他定下原则章程,安排经历主内,副指挥使主外,整个兵马司,便按着一套规范的秩序在运校

    再加上一个被张鹤龄聘来的刘龙刘举人帮忙处置日常公文,他几乎已是卸掉了兵马司的公事负担。

    除非遇到突发事件,否则,兵马司可以,有他没他已无区别。

    当然,这只是比方,事实上,谁都知道,兵马司之所以能如此秩序有章程,皆有赖于张鹤龄是兵马司指挥使。

    否则,就冲兵马司如今所做的事,没个坚实的后盾撑着,早就被各路热吃干抹净了。

    故此,尽管时常不露面,但张鹤龄在兵马司的地位和声望,却随着时间过去,越发的高了起来。

    而且,千万别觑了身处于底层的官员、吏目们,他们的嗅觉可并不差。

    很多人都感觉,或许,张鹤龄在兵马司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也是因此,当张鹤龄每次回衙,兵马司留守的人都是上下一番热闹。

    对于这位伯爷,如今兵马司的人也可谓了解颇深,那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不好使。

    需要的是,真心做事,敢于任事。

    因而,张鹤龄回来衙门只不到半个时辰,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汇报的汇报,想在张鹤龄面前稍待着露个脸,甚至挖空心思的,想在张鹤龄面前表现表现。

    但实话,一波又一波的接见,难免让他有些烦躁,特别是有不少人,来他面前,只是将公事囫囵着倒一遍。怎不让人烦躁。

    不过,张鹤龄没有表现的不耐烦,他也理解手下的人,谁也不容易。

    好不容易听完了最后一波汇报,将人屏退之后,张鹤龄下意识的呼了一口气。

    一旁,刘龙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水,脸带笑意,道:“伯爷,晚生给您当这个幕僚,也有几月了,直到最近方才发现,原来,能这般忙碌的……”

    “哈哈!”

    张鹤龄笑了笑,戏谑道:“你是站着话不腰疼啊,舜卿,你是亚元举人,科举正途出身,以本伯对你的了解,只要不出意外,来年,少不了你一个进士出身。你又哪能体会到,杂流,甚至胥吏的苦啊。”

    时间处的越长,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加熟稔。

    且更为关键的是,张鹤龄放手让刘龙代表处理日常公务,给了他足够的信任,同时,也等于给了刘龙一个充分锻炼的机会。

    可以,几月时间,刘龙感觉,他学到的东西,比早二十年读书学来的还要来的丰厚。

    当然,这是见识和阅历上的积累,非是狭义的学识,但对于他这样一个有极大机会步入仕途的人而来,可谓宝贵了。

    故而,刘龙对于张鹤龄是尊敬且感激,平日里,他用心处置公事,替张鹤龄分忧。

    而他也是聪明人,了解了张鹤龄的性子,以真心而对,两人也越发融洽。

    两人之间,好似真的像朋友一般,时不时的还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要不过于放肆,又何尝不是一种更亲近关系的方式。

    面对张鹤龄的调笑,刘龙也是笑笑,道:“伯爷,您要是这般,晚生可有些坐不住了。晚生自感学识尚可,但科举入仕,谁又能确定?

    大明很大,每科逾三千学子,只取两三百人,无论是取中或是不中,都有可能啊。就那黄昱,当年也是有名气的一方俊彦,还不是屡试不中,最后……”

    言及此,刘龙顿了下来,缓缓的摇摇头。

    话开始时,他还是笑着,既是谦虚,也有发自内心底里的自信。可着着,他面色渐渐收敛,表情也不自觉的郑重了起来。

    时间已是不多了,如今已近冬月,来年的己未科会试大比,已是越来越近。

    他虽自感万事已是具备,就等来年应试,但随着时间越加临近,若毫无压力,那定然不可能。

    再者,他的名声本就不,顺府乡试亚元,且其父是从五品官员,近几月间,更是因为成了张鹤龄的幕僚,进入了不少饶视野。

    他若是一科考砸了,所要面对的,可比一般的学子要来的更多、更残酷了。

    张鹤龄笑道:“怎么?舜卿你也患上了考前综合症,患得患失起来?”

    刘龙楞了楞,张鹤龄的词没听过,但解释的意思他明白了。

    他不由苦笑道:“临到近前,难免有些让人心中忐忑啊。让伯爷见笑了!”

    “有何可见笑的?事关你的前途命运,便是想的再多,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本伯劝你,与其想这般事,倒不如将自个儿分析一遍。

    古人谋事,不是总几利几弊嘛,你也可以给自己分析分析。”

    “分析?”

    刘龙不由念叨一声,喃喃道。

    念叨之间,他真的就按张鹤龄话的意思,给自己分析了起来。

    张鹤龄见着刘龙暗自思索的样子,突然心中一动。

    他思忖后,道:“舜卿,本伯很看好你,无论是听闻或是亲见,都觉得你的学识不差。且私下里,我等话,也无需太过避讳。

    你官员子弟的身份,你当了本伯几月的幕僚,不打上了某个标签,但最起码,你的身份已在一定层面上,有着分量。

    此一点,你已强过了无数人。本伯也给你吃个定心丸,只要你的学问过关,不犯忌讳。本伯可以保证,你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公平。”

    刘龙闻言,忙是抱拳郑重道:“晚生谢伯爷!”

    刘龙极为感激,张鹤龄的的话,好像很平常,公平、公正,不是本就为科举的宗旨嘛?

    但身为官宦子弟的他更知道,这话的分量有多重。

    且他也相信,张鹤龄有兑现承诺的能力,要知道,张鹤龄可是当今陛下的宠臣。

    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上达听,等于已是完全排除了客观不利因素,他所要做的,尽情展示他的才华,考好便可。

    看见刘龙面现变化的神色,张鹤龄笑着又道:“客观的事,本伯都可以帮你撑起。那只剩下你自身了。舜卿,你自问,你如今的文章水平如何?”() ()

    闻言,刘龙正色且也颇为自信道:“只单纯论学识文章,晚上尚有几分自信!”

    张鹤龄笑着点点头,道:“好,难得见从你口中吐出自信二字。看来舜卿心中有底气啊,不过……”

    话间,张鹤龄好似向厅外看了看了色,道:“这样,时辰尚不算晚,还可以少待片刻,就让本伯来充当一回考官,考考你,也让本伯心中有底。”

    “考?”

    刘龙怔然,眼神下意识的闪了闪。

    张鹤龄笑骂道:“怎的,认为本伯粗鄙,考不得你?”

    刘龙赶忙摇头道:“哪能啊伯爷,晚生和伯爷相处日久,又怎会不知伯爷您的才学。只是,伯爷您读书学文,毕竟和晚生这等学子的目的不同。故而……”

    “是学的经不起考是吧?”

    张鹤龄笑着摇头道:“本伯也是儿时学文,当时本伯的家里,还未出皇后呢。那些年,也是奔着功名而去的,虽后来门第转换,放下了科考,但学的东西,可不曾全然忘去。若让本伯自己去考,大致是不成,但考较考较旁人,倒也使得……”

    闻言,刘龙也不再多言,拱手道:“还请伯爷考较!”

    刘龙静等着张鹤龄出题,但实际上,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可当张鹤龄缓缓道出题之后,他一时间懵了。

    只听张鹤龄道:“这样,考你制艺文章,一来需时不少,二来,本伯也确实没多少评介制艺八股的底气。便考你一道策问吧,你只需答出处及释义便可……”

    简单开场,张鹤龄带着的莫名,娓娓道:“问:学者于前贤之所造诣,非问之审、辨之明,则无所据以得师而归宿之地矣……”

    刘龙懵懵然听着张鹤龄出的考题,直到的题目全部完,张鹤龄已悠闲的端起茶碗品茗,淡然望他的时候,他依然是懵的。

    甚至,有些脸红、羞愧。

    题确实是策问,一般会试,也不以策问为主,真正着重策问的,那是殿试,会试时主要还在于四书题。

    但虽不为会试主重,也是会试的内容一项,平常作为附加评介学子的一项。

    故此,张鹤龄考策问,毫无问题。

    而策问题,刘龙自然也有所研习,策问题都是以“问”来开头,通过阅读所问,你首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出自何处,其义为何。

    其后,便是就其义,阐述自己的观点,这样一番下来,便是一道完整的策问题了。

    其实,按张鹤龄所言,只需答出处释义,仅仅只是策问的开头罢了。

    可刘龙却是懵了。

    张鹤龄首句,他懂,是为开篇,意思是,读书人若是不能仔细深癣推敲先贤的文章、思想、造诣,且加以辨明,则无法领略其思想核心,或可会无所依从。

    其后,问题便引出下面的学。

    很中规中矩的一道题,可偏偏,后续张鹤龄所引用的学理论,他好似想不出出处啊。

    “得程子相传之的者,或谓其似展季;有致力于存心养性,专师孟子,或疑其出于禅;有从事于《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

    刘龙是读书人,当下的读书人,能到刘龙这一层次的,基本都有听完便能复述的能力。

    他下意识的将张鹤龄的问,在口中复读了一遍又一遍,可任他怎么搜刮脑海,也依然未曾想出。

    猛然,刘龙抬起头,望向张鹤龄问道:“伯爷,您出的题,不会是您自个儿……”

    “哈哈,舜卿,你这般奉承本伯可不好!”

    张鹤龄朗笑间,摇摇头道:“本伯倒是希望此出于我,可本伯只读过几年书,又哪有这等思想意境……”

    刘龙脱口而问,问完后,他就知道不该问,且看到张鹤龄带着谑笑的解释,他更是顿时间无地自容。

    进而,他突然感到一阵颓丧,方才回答伯爷问话时的自信,此时更叫人羞愧异常。

    良久,刘龙缓缓呼出一口气,缓缓道:“伯爷,晚生无知,总以为自家学问已……”

    “莫急……”

    张鹤龄笑着摆摆手,打断了刘龙道:“舜卿,是答不上了?”

    刘龙惭愧道:“晚生听其意境,颇近理学,可晚生实想不出其出处!”

    “你所言不差,确实偏于理学,是早年间本伯看到的一本前朝着作,本伯……”

    “报……”

    张鹤龄正话间,厅门外,兵丁前来禀报:“伯爷,顺府张府尹求见……”

    张鹤龄话顿了下来,面上露出一抹思索,不过,他也不多想,直接命属下将张申请进来。

    不多时,张申一身便服,跟着兵丁的指引,进了厅来。

    张鹤龄随之起身,笑着向前迎了几步,拱手道:“张公大驾光临,令我兵马司蓬荜生辉啊,晚辈有失远迎,望张公恕罪!”

    张申斜睨着张鹤龄一眼,没好气道:“老夫就听不得你这般假的话,还有,莫要在老夫面前称晚辈,你这个晚辈,老夫可当不起!”

    “哈哈,张公,这又是为哪般啊?”

    张鹤龄也不在意,笑道。

    “诶,不急话,张公且上座。”

    张鹤龄伸手引着张申上首就坐,接着便吩咐:“去,给张府尹上茶,用本伯存的那最好的茶叶……”

    张申摆手道:“不用上茶,完话老夫便走,你的茶,老夫也喝不安心……”

    张鹤龄笑道:“哈哈,放心,没毒,且皆是好茶,是晚辈从宫里寻摸的!”

    话间,张申想了想,朝刘龙道:“舜卿,你亲自去一趟,别让手下那些粗坯糟蹋了上好的贡茶……”

    “学生遵命!”

    刘龙恭敬应命,接着便转身出了厅外。

    不过,大概是方才张鹤龄的考较,给了他不少冲击,此时他的依然显得有些呆愣。

    张申显然也注意到了,方才他进门,张鹤龄已是上千迎接,而刘龙却是愣愣的。

    而现在更明白,好似心事重重一般。

    张申望向张鹤龄,撇嘴道:“还得是你张大国灸牌面足啊,让一个亚元端茶送水,看看,将堂堂举人,都使唤丢了灵气……”

    “哈哈,张公,你可不能瞎,对刘舜卿,我只有器重,可别污我名声呢……”

    张申谑笑道:“老夫的话难道有错,看他被使唤的……也是,便连老夫都被你牵着使唤……”

    “言重,言重!”

    张鹤龄忙是摆手道:“张公,咱好好话,您要是再这般,晚辈可坐不住了!”

    “好,跟你好好话!”

    张申也是正色,沉声问道:“老夫要问问你,李宾之又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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