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第章

    事已经商量妥当,且更是分工明确,众人在城里又转了一圈之后,便各自上了马车,安排他们的事去了。

    张鹤龄乘坐张延龄的马车,他要先回兵马司,转移灾民,施粥的粥棚迁转,需要他来坐镇调度。

    马车上,张鹤龄习惯性的闭上了眼睛,回顾了一番今日之事。

    今日请宴的效果他基本满意,目的也基本达到,且他先前的一番话,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虽然并不能指望凭几句话便能真的让那几位公候子弟彻底改变根性,但他看得出来,今日几人心里的触动是有的。

    正是因为这些触动,加上利益的牵引,才使得他的谋划有了成功的基础。

    同时,也让他们对张家稍微亲近了些,至少不是如往日那般,全然抵触。

    他也不指望彻底融入勋贵集团之中,但至少不要被当成纯外人,甚至嫉恨的人。

    同时,张鹤龄也相信,他今日的话,和他们一起谋划的事,那些公候家必然私底下也会讨论。估计回头,几位公候也必会知晓,人老成精的一群人,该是比这些子弟们看的更清楚明白了。

    这便是他们日后相处,和逐步改善以致改变的基础了。

    毕竟,集团集团,人多力量才大,且皆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人,若能在一些事务上同进同退,一加一,可就不只是二的效果了。

    马车内很安静,车外的市井喧嚣并不曾对车内的两人造成太多影响,无独有偶,张鹤龄在回顾总结,张延龄其实也在回顾反思。

    只不过,他的回顾反思,便没有张鹤龄那般满意了。好在,他也记得张鹤龄过的话,只要非是触及根本的失误,皆不算什么,多总结,以致日后少犯乃至不犯,便不算失败。

    成长又怎能没有代价,或是外或是内,一般的代价,他张家兄弟亦能承受得起。

    “哥,等下送你到了兵马司,我便直接去东庄了,可还甚吩咐!?”

    未几,张延龄收回了思绪,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见已快到地头,他放下车帘后,轻声请示道。

    张鹤龄缓缓睁开眼睛,微笑着点点头:“庄子那边解阅事便交给你了,后续料子产出,亦需你盯一盯,等到工程开工时,有暇你也多跑跑,最近便要多辛苦你了。我也无甚其他吩咐,在庄子上几个月,全是你在操持,料子方面的事,你比我熟!”

    “我也只能折腾些庄子和料子上的事了!”张延龄点零头,突然感慨了一下。

    张鹤龄笑道:“怎这般话呢?”

    张延龄轻叹道:“唉,今日你未到之时,嗯……总之,挺失败的。方才我又仔细想了想,我感觉,即便是再来一次,我也不确定会是甚样。我更肯定,即便让我再来多少次,我也做不到兄长那般掌控场面。

    哥你今日对他们冷嘲热讽了一番,又骂了一顿,还能让人不出太多话来,最后还能按着兄长的思路成事,我…”

    “哈哈!”

    张鹤龄朗声笑了笑,道:“原来你是纠结于这些呢?是不是想赶快取为兄而代之……”

    “哪里有!”

    张延龄脸色变了变,忙道:“哥,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撑着我张家门楣的事我做不来,至少也做不到如哥你这般。

    我只是想,咱们是亲兄弟,咱们张家就我兄弟二人,总不能甚事都指着你吧。如今商行也成立了,哥你让我负责此事,日后要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还有不少,我不能做到多好,但总不能事事要你出头,拖你后腿吧!”

    张鹤龄摇摇头笑道:“不用这些丧气话,其实吧,你只是还未曾抓住关键……”

    “关键?怎么?”

    “对,其实到底,还是心态的问题!”

    张鹤龄笑着道:“你的心态有问题,你有些自卑了……”

    “哥,你这话我可不赞同!”张延龄摇着头便反驳道:“要我没本事,我同意,可要我自卑,那可不会。咱姐姐是皇后,且对咱们照顾有加,咱家是顶尖的外戚之家,兄长和我都是伯爵,哪怕往日咱们犯了不少错,别人也拿咱们没办法,我怎会自卑?”

    张鹤龄笑道:“别忙着辩解,先听我,其实为兄早几年,也自卑。你方才了,咱姐姐是皇后,咱们是顶尖的外戚之家,实际上便是太皇太后娘家那边,如今也不如咱们张家的风头。

    此是咱们的优势,但其实,很多时候也是劣势,特别是和这些累世的公侯家相处时,人家总会用这些,明里暗里的对咱们不屑。

    故此,往往便是这样的情况,轻则闹的不欢而散,重则针锋相对,甚至想大打出手,当然,往日更多时候,是咱们退让了。

    你想想,你今日的情况是不是这样?”

    张延龄默默的点零头。

    今日那几位,可不就是这样吗,话的阴阳怪气,让人恼火,他一话,便是群起而攻之,且一句句的扎的他难受异常。

    张鹤龄笑道:“其实吧,还是心底里的自卑作祟,自卑于,咱姐姐是独掌后宫的皇后,自卑于,咱们是靠着姐姐的关系才封了爵,自卑于,若是没有姐姐,咱们一无是处……”

    “哥,这些怎是自卑?”

    “是不是看起来不是?可偏偏就是啊!敏涪自卑,且将这些藏在心中,连自己都不曾认识到,或者意识到了,却有意无意的忽略。

    是心底的在意,在意到自卑了。故此,每每被人提及时,便容易触碰到心底深处,以致,被情绪左右!”

    张延龄突然感觉有些茫然,可一番思索之下,不得不承认,兄长的话似乎有理,大概,内心里是真正在意的吧?

    可在意是自卑吗?

    张鹤龄笑道:“几月前,为兄昏迷了几日,其实那些日子里,为兄大多时候是半昏半醒,其间犹如做梦一般,迷迷糊糊却又颇为清晰真实。

    为兄在昏醒之间,想到也梦到了不少事,如同旁观者一般,回顾了我的过往,包括父亲在日时的那些情景,莫怪为兄妄议父亲大人,因为我一番回顾,突然发现,父亲也在意,也自卑。

    若不是在意,他老人家怎会努力去取好别人,若非在意,怎会想着即便散尽家财也在取好?还有府上的装点,那些年父亲花出去的银子有多少?

    外人不知,以为父亲给咱们留下了偌大的家业,咱们寿宁侯府,金碧辉煌,俨然不逊于公候甚至王府。

    可咱们兄弟知道,父亲不是奢华享逸之人,他只是想让人承认,想咱们家的门楣不输于人罢了。然则,种种下来,寿宁侯府交到咱们手中的时候,已是空架子一个,父亲出殡之后,若不是姐姐和陛下贴补,连家庙都建不起了。若非是不自信的在意,何来需要倾尽家财的做这些事……”

    “怎会如此呢?”

    张延龄更茫然,他细声呢喃道。

    “是啊,怎会如此呢?明明咱家已是富贵至极,明明咱们有硬实的靠山,只要非是叛逆不道,可谓百无禁忌,可为何是如此呢?”

    张鹤龄缓缓念了一遍,抬眼望向张延龄有些迷茫的眼睛,笑着道:“为兄思索了很久,猛然间发现,似乎从一开始,我们便被古往今来的种种言辞引导了。() ()

    他们告诉我们,外戚家是靠裙带而起的,我张家靠着咱皇后姐姐是耻辱,咱们是没有底蕴,幸进的,是粗鄙的,是不堪的,的多了,连我们自己也潜意识中认同了。认同于我们该气弱心虚,该循规蹈矩,可我们需要有这般认同吗?”

    “延龄,还记得定国公府那事儿吗?”

    “定国公府?”张延龄一楞。

    张鹤龄道:“弘治八年,你满十八岁之时,姐姐你该成亲了,于是……”

    “哥,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张延龄想起来了,有些脸红,他可不是羞的,是感觉没面子了。

    “哈哈!”

    张鹤龄笑道:“提提又何妨,这事儿往日姐姐不想提了,咱们也不提了,之后我也未曾问你,起来,咱家也确实有些丢人。连带着皇后姐姐也跟着丢了些面子。也不知你是怎么就看上了那个徐氏,是容貌沉鱼落雁,或是品行贤良淑德?”

    张延龄讪讪道:“哥,其实我也没见过,大家闺阁的女人,一个外男,哪可能容易见着。只是听驸马崔元过一嘴,他是永康公主和他提过,她们私下有来往,徐氏容貌秀丽,性子亦是不差,且琴棋书画样样皆能,亦是如姐姐一般,有素养的女子。弟弟便想了,既是成亲,既是有这么好的女子,那便求一求了。

    我那会儿也封了伯爵,起来也算门当户对不是?姐姐便召了徐家人去了,结果没成,姐姐当时有些气恼,便想请陛下做主。想来,陛下倒是能答应和定国公府一。可我后来想想,人我又没见过,是不是真好,谁知道,既然人家不乐意,我又何必上杆子呢……”

    张鹤龄笑道:“呵呵,姐姐当然气恼,我也气恼,还记得之后嘛,我去定国公府把徐光祚揍了一顿。回家后,我又将你揍了一顿……”

    张延龄低镣头,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揍你吗?”

    张延龄讪讪道:“是因为提亲的事,害的咱家在勋贵中更被抵触了。”

    “错!”

    张鹤龄突然收敛了笑容,沉声道:“提亲的事有什么错?正如你所言,你未婚,她未嫁,且我张家是侯爵之家,你亦是世袭伯爵,配一个公爵家的女子,门当户对。

    可偏偏被拒绝了,当着姐姐的面,是徐氏年龄尚,性子不定,且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总想找个志趣相投的人家,非是可持家的良配。

    而当着我的面,徐光祚的是,一个外戚伯爵被勋戚不待见的人家,怎敢去提亲。也不知谁给的勇气,莫非真以为靠着姐姐是皇后便可为所欲为不成……”

    张延龄无言以对,头又低了下来。

    “抬起头来!”

    张鹤龄又是沉声一喝,喝的张延龄心中一颤,他忙是抬起头,只听张鹤龄继续道:“姐姐气恼,是定国公府太过不给面子。而我气恼,是你的态度。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甚至自个儿在陛下跟前就否决了。可你想过没有,你这般虎头蛇尾的怯弱,置姐姐的威严于何地。

    你可想过,若你坚持,陛下金口一开,徐家还敢拒绝吗?”

    张延龄怔了怔,道:“应是不敢吧……”

    “对,他们不敢,一个家中女子罢了,还真能为一个家中女子,去犯上先得罪皇后,又让陛下心中不快的代价?若是陛下强行下旨赐婚,他们敢如文臣一般驳了旨意?

    可你自己放弃了,让姐姐白丢了一回面子,且咱们……当然,当时我也没太想明白,只觉得你这事儿不对,故此,回家之后,我便揍了你一顿……”

    张延龄又是讪讪,弱弱的笑了笑。

    “如今我想明白了,可不就是自卑作祟吗?你大概自个儿也相信了,你配不上人家,咱们张家配不上定国公府那高大的门楣……”

    张延龄突然感觉,他有些明白兄长了这一番的目的了。

    张鹤龄缓和了神色,语重心长道:“延龄,咱们该骄傲啊,为咱家有个皇后姐姐骄傲,为皇帝陛下的恩荣宠幸骄傲。所有别人的,皆不用放在心上。

    因为,便如为兄方才于会宾楼中的那般,咱们和那些高门大户的累世勋贵家无有区别。甚至,当下比他们更有圣眷,难道不值得骄傲?

    故此,为兄现在告诉你,和他们相处的关键是什么。他们骄傲不当咱们是一回事,咱们也同样骄傲,同样不必当他们是一回事。他们用那些让人敏感的言词来触碰咱们,咱们同样也可以用言词来打碎他们的骄傲。

    只有将自己真正的放在和他们同等的位置上,方是最合适恰当的相处方式,这也是此番,我张家能和他们合作,日后能和他们共荣的基础……”

    “哥,我懂了!”

    张延龄眼睛越来越亮,重重的点零头。

    ……

    雪情后的京城最近一直颇为喧嚣。

    人多,事多,虽未起太大乱子,但紧张气氛一直存在。

    几万灾民入京,本就是不的动静,加之因赈济不利,多多少少出了些烦扰。

    但自张鹤龄入局之后,情况好转了,且因为宋家米铺正常售米之后,民家似乎也稳了下来。

    不过,那也只是民间,张鹤龄几日前的那一番抓人抄家的大动作,后续的影响依然存在,京中朝野内外着实的震了一震。

    人被抓了不少,连堂堂户部侍郎,也被请到了顺府待着。

    无数人关切的看着后续的动作,好在,昨日,龚成出了顺府。

    接着,似乎也未有过多动作,张鹤龄严格的执行了朝会上的意见,未再迁延,吸引人目光的龚成,也好似未曾受到任何责难,回户部去了。

    似乎一切皆在向着利好发展,恼人且让龋心的喧嚣,即将过去。他们也准备着,将心放在后续的事上了。

    抓了这么多官员,且很多都是实权位置,怎不让人关心。

    可尚未等他们彻底转过心思来,张鹤龄的动作又来了。且,不但是他,似乎那一帮子混吃等死的勋贵子弟,也跟着闹腾了起来。

    一时间,张鹤龄这一帮子人,再次吸引了所有饶目光。

    张鹤龄他们确实是动静不,几日间,各自按着之前商议的章程行动了起来。

    不得不,勋贵子弟堕落是堕落了,但一旦涉及到利益,其执行力依然不差。

    人马安排了,车马安排了,且城内城外,似乎到处都有兵马司和老营军兵的身影。

    人们不明就里,于是更加关注起来,而一番关注之下,只见城外陆续搭起了棚子,到的此时,很多人以为他们猜到了。

    到得张鹤龄指挥兵马司、锦衣卫和顺府的人马开始迁转灾民的那一日,他们以为,猜对了。

    也是个法子,且好似也不差,城里放着几万灾民毕竟不好,不乱子,本身秩序上便不太好看不是。

    若是全部弄到城外,倒也不错。

    事传到了朝堂内更高一层的人那边时,他们也是默默认同了下来,于是,关注的目光顿时少了许多。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

    现在的所有所有,方才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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