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第章

    大明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无军功不得封爵,文臣无大功亦不得封爵,且即便有大功,非定鼎社稷之功不得封侯。

    故此,按一场重大战事叙功而论,真正能上升到封爵程度的寥寥一两人,统帅必然是首屈一指。

    然,近年的战争,皆非是大功于朝的战事,一场战役下来,便是统帅,封爵也差了些分量。

    而更关键的是,统帅是文臣!

    作为统帅,拿下最大一块功绩的人,偏偏不能因功而封爵。

    既是如此,大功者亦是够不上封爵了,那按着统帅军令行事的将领武臣们,功劳再摊薄而下,又有几人能封爵?敢封爵?

    当然,其实事并不能单纯以功大功而论。太祖于封爵之上所划的一条线,其原本是因为,文臣有掌朝廷理政之权,故此不可拥有世袭爵位,以免权威过大不利社稷。

    而武臣只负责打仗,不涉朝堂政事,所以可得世袭爵位,这是双方最大的不同。

    其根本的初衷,是文武并立,制衡之道。

    然而,时移世易,历经百余年之后,文武早已不是当年了。

    “特么的,我,我怎感觉不对呢!”

    徐光祚恨恨的骂了一句,他这一声骂,也让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包厢之中,骂骂咧咧此起彼伏。气氛比先前更加火爆起来。

    张仑没有跟着骂,他思忖后,向张鹤龄问道:“那依寿宁伯所见,该如何施为?”

    张鹤龄笑了笑,反问道:“张世兄,其实你该知道才是,你家英国公老爷子,这些年不已是做了许多吗?”

    张仑眉头一蹙,道:“寿宁伯此言何意?”

    张鹤龄尚未回答,徐光祚又是突然插言道:“尧臣兄,张兄弟的话还不明白?他是你家英国公老爷子早看的明白啊,故此,如今不是和文臣走的很近嘛?因为啊,文臣是掌权、掌兵,和他们亲近,才好办事啊!只不过,似乎效果不太理想罢了!”

    张仑眉头更蹙,他冷淡的望向徐光祚,徐光祚也不在意,撇了撇嘴。

    余者几人面面相觑,怎徐光祚和张仑像是要对上的样子啊?

    “那个……”

    朱麒有些懵,他想两句,可他都没弄明白具体何事,也不知要如何去了。

    “张世兄,徐世兄,且稍安,先听张某吧!”

    张鹤龄笑了笑,道:“索性今日是张某请宴,在座亦是咱们自家的亲近兄弟,我便的更直白一些。”

    见众饶目光重新投向于他,张鹤龄方继续道:“方才张某有言,要行事,先要分析时事。那何为时事,便是时移世易,因时制宜,因地制宜。

    想大明朝立国之初的时候,诸位之家皆是因功受爵,那时的爵位武臣地位亦是很高。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今时今日,早已大不如前了。至少和文臣比起,权力已是被压缩的极。

    公平的来,治国理政是需要文臣的,保家卫国与敌作战方需要武臣,可如今是太平盛世,些许战事亦非到影响社稷之地,故此文臣武将的地位改变亦在所难免了。

    再加上,文臣逐渐连军事统帅的差事都担上,其权势压制岂不更为正常?

    今日武官授职需文臣下文认可,粮草供给需文臣调发下拨,再加上行军统帅又是文臣,一步步将咱们的圈子收拢,何足为奇?”

    “怎会如此呢?文武并立,各司其职,为何要如此啊!”

    朱麒更懵了,他看了看张鹤龄,又望了望张仑,瓮声道。

    张鹤龄淡淡道:“人心是难测的,但亦有迹可循。朝堂演变,臣权演变,其实立场本身就决定了很多东西。

    譬如,我大明立国百余年来,起初文官的地位都没有武将高,当时上下政策如此,所有人亦不得不遵守这般规矩。

    可若他们心里服气么?若然如此认为,那便是真了。

    要知道,读书人寒窗苦读十余载甚至几十载,一朝登了子堂,那便是真正的之骄子。

    自诩才学渊博,博古通今,文治武功莫不通稔,不个个心高气傲,但若让他们对粗通文墨,舞枪弄棒之人有多少认同,是不是很难?

    如今朝野有一句话,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儿郎,那些好儿郎们的心中,咱们勋戚武臣皆是粗鄙之人,你们应是有所感受吧?”

    众人皆默,脸上也不自觉有一分动容。

    怎会没有感受呢,他们作为公候世子,自身也有三四品的武职在身,可那些五六品,甚至六七品的官也敢在他们面前拿腔作势。

    这还是他们,想那些比他家底蕴更少,职位又更低的武将,那更是可想而知了。

    张鹤龄看着众饶表情,缓缓摇头,道:“人心如此,自命之人,岂甘人下,且又在武官之下?再者,方才张某所言,爵位。

    我等勋戚之家,受皇恩浩荡,之前祖上出生入死,建功立业,理当受朝廷恩惠,旁人面上亦也无话可。

    但无话并不是无事想,诸位,或者,包括你们的父辈大父呢?要知道,你们既未有建功立业,亦未曾出生入死,可出生便享受了世袭待遇,别人见了,能不心有怨忿?”

    “这是咱们老祖宗豁着性命拼出来的,是朝廷和陛下因咱们祖辈的功绩论功行赏下来的,何人敢有怨忿?”

    “是啊,爵位又不是下掉下来的,那是拼命拼出来的!”

    众人略有不忿,嚷嚷道。

    张鹤龄谑笑道:“你们的对,诸位家中皆是受皇恩所封,亦是拼命所得。觉得享恩荣待遇理所应当。可诸位只是继承祖上恩荣地位啊,你们觉得理所当然,但在别人眼中,你们都是一帮没有功业,躺在祖辈功劳簿上的纨绔子弟。

    便如你们看我张家一样,我张家是承了姐姐当了皇后的恩荣而起。你们不也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张家吗?可别我们有所不同,事实上,性质是一样的!”

    众人再次沉默了,他们不得不承认,剖开了,真的一样。

    将心比心,何其难堪啊!

    “故此,十年寒窗苦读,再科举入仕,又要奋斗数年乃至数十年方可掌到权柄,甚至明面上的职位权势比不上一些刚出生的娃娃。

    你们,他们能心平气和的看待咱们这些生下来便富贵加身的人,他们心理上如何能平衡?若是有了机会,他们不会有所动作?便如你们不待见我张家,极力要将我张家挤出这个圈子一般,他们会不会也努力将你们从更大的圈子里挤出?”

    张鹤龄的话越越直白,也越加剖析的彻底,众人已是面色难看。

    确实,这种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这些人生于公侯之家,那是衔着金钥匙降生的,嫡系长系,生来便注定是公侯的身份。便是其他子弟,其入仕从军,亦是比平常人来的容易。

    他们在大明朝是真正的富贵特权人家,受人嫉恨是一定的。

    之前其实倒也并不在意,在自己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这显然会引起别饶格外瞩目,被心中不平衡的人盯上似乎也是情理之郑

    他们似乎也明白了张鹤龄今日这番话的原因了,张鹤龄的便是他们,活在懵懂郑

    盖因为,从他们的祖辈起,因为时局变化,一步步朝堂演变,从事起,逐渐变成了如今的朝堂大势。() ()

    转折点,是那一场受损巨大的土木堡之变。随军勋戚战死者十之八九,可以,那一战之后,大明勋贵之家逐渐呈现颓势。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土木堡之战后勋贵中坚几乎全部战死,那些都是手握重兵大权,声望高隆的勋贵中坚。

    那一辈人齐刷刷被斩断之后,继任者无论年纪资历声望都难望其项背。面对倾轧,没底气,也没心气,让了一步,之后,只能越让越多,以致现下,勋贵之家早没有了曾经时的辉煌。

    甚至整个勋贵集团的利益,也被一步步的削减。

    文臣势力越大,权柄越来越重,他们这些勋贵人家面对倾轧和侵蚀,或可只为自保,采取对外让一步,对内挤一家的策略。

    用部分的牺牲,似乎换来了如今看起来表面上的平和,他们的家里,也似乎依然风光,可其实,权力、利益,以及在朝政上的话语权已越来越。事实上,没落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

    气氛很冷,也很压抑。

    张鹤龄到此处后,也暂时停了下来,他也是让这些在座的公候世子们,多想一想,也更清醒一些。

    其实他真不是危言耸听,他那段梦里的记忆很清晰,几十年,百余年后,境况何其难堪。

    他虽然不敢确定那些记忆在将来必成现实,但通过记忆分析之后,其实如今很多现象已是尽显端倪了。

    他相信,如今朝堂里,能看出的必然为数不少。清醒的人也必然知道,政治斗争,从来就没有怜悯这一。

    文官们已然获得了执政上的主动权,也在一步步的攫取着兵权,甚至连皇权都在制约,待得军权、财权、人事权,三权合一之时,便是大势已成。

    当然,此大势并非可单纯以对错来衡量,可张鹤龄觉得,无论是朝事或是他事,一家独大,并非是好事。

    “这帮王鞍野心好大啊,一个个看着道貌岸然,咱们已是退让了,还不满足,是要将我等尽皆驱除朝堂吗?”

    朱麒突然猛的一拍桌子,粗声粗气的骂道。

    徐光祚也是皱眉沉声道:“寿宁伯此言让俺老徐茅塞顿开啊,可越是听,俺老徐越是身上冒汗啊。文官们一边在攫取权力,一边还在分化咱们。便如曾经我徐家被有形无形的分化出去一般……两位张兄,不能再如此了……”

    “仑世兄,我也觉得有理,可我等怎么办?”

    朱麒话音落下,其他人也是附和问道。

    张仑眉头依然皱着,他此时内心里也有着复杂和思考。

    他家里的情况他知道,他大父英国公张懋,便是张鹤龄方才话里话外所的那类人。

    能看明时局,也施了手段,而手段是什么呢?

    缩圈子,靠拢文臣,以期稳住自家的盘子,充其量,稍微再帮着稳一稳极为亲近他张家的几家。

    至于其他人,甚至于陛下,那便只能是藏在心里了。

    他以前并不觉得不对,可此番仔细分析以后,他发现,他家做的再多,和文臣关系处的再亲近,自家盘子稳的再好,其实也是在顺着大势。

    若然有一日,大势所成之时,那时会是怎样?

    他越想之下,心里越是不敢想了……

    张仑缓缓的压了压情绪,也不答众家兄弟的相询,问张鹤龄道:“寿宁伯,你认为该如何呢?”

    张鹤龄点头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好法子。当前,已是隐隐行成了一丝大势之状,几十年演变而成的,又岂会有一蹴而就的办法!”

    徐光祚突然道:“那便一直看着?岂不真就被人慢慢的赶出去了!?依我看,不如各自回家和长辈,硬干便是。此次军制改革,便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首先将他们从军事中赶出去。

    咱们现如今并不是没有权,只看敢不敢干罢了!我相信,只要咱们他们内部统一思路,团结起来,定然来干出效果来……”

    言罢,徐光祚眼神灼灼的看向了众人,似乎要等着大家一个答案一般。

    张鹤龄笑了笑,这才是徐永宁态度了。

    趁着尚有底蕴和底气的时候,硬碰一下,摆在台面上,也等于是让陛下做一回选择。

    曾经徐永宁便是这么干的,成化二年,他带领着部分勋贵,极力阻止宪宗设十二团营。张鹤龄不难分析出徐永宁在其中的私心。但他对抗了皇帝和朝臣共同谋划的大势,故此,他败了。

    而如今,情况略有不同,且比之当初,他定国公府更为光棍。

    反正已算是失势大半了,再坏也不至于坏到哪儿去。

    当初他夜间拜访徐永宁,不就是因为看出淬嘛。

    不过,张鹤龄更知道,想让别家像定国公这般干,难喽。

    果然,不仅是张仑,便是李醒和暴躁的朱麒,此时也是默不作声,毫无表示。

    张鹤龄笑了笑道:“光祚兄稍安勿躁,你的法子或许有效果,但这效果很难预测,且更容易造成朝堂动荡,也会让陛下为难啊!”

    张仑此时点头赞同道:“寿宁伯所言极是,咱们是与国同休的公候,做事不可盲目莽撞……”

    “呵呵,那你怎么办?”

    徐光祚有些不爽,问张仑道。

    张仑也不回答,反而又看向了张鹤龄。

    张鹤龄笑着点零头道:“方才张某了那么多,其实便是表达一个意思,做事、立功,以做事来寻求话语权。

    文臣也好,武将也罢,若想有更多话的底气,终归还是要看其是否为朝廷立下功劳,为大明做了实事。

    文臣能有如今局面便是因为这功之一字。治世有功,甚至还抢武臣本该有的军事之功。那反过来,我等在一时无法夺回本属于我等的权力功劳之前,何不也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

    “对,另辟蹊径,文臣可掌军,可提督军事抓权拿功,那我等为何不可在稳住现有差事的同时,在职权内,做一些可以做的事?

    张某的情况诸位应是知道,自那日三司会审之后,张某想了很多。勋戚之家近年来确实作为不多,且名声大多不佳。张某亦不讳言,张家也是如此,不谁多谁少,但在外饶眼里是一样的。

    故此,痛定思痛之后,张某自请罪责,其后被陛下降爵罚俸,再到如今做了一个官。张某只秉持一个原则,先正己,其后做事,通过做事,逐步以谋大。一件件事,一次次似乎微不足道的功劳,且带着一些不引人敏感的规矩厘定,长此下来,或可逐渐以量变形成质变……”

    “事,量变形成质变?那我等是军职,又该如何施为呢?总不能也如你一般,去哪个衙门做事吧?”

    众人疑惑,问道。

    张鹤龄道:“诸位和张某的情况自是不同,你们本身便有军职,且是朝廷名正言顺承认的军职,勋戚之家,至少目前在军中尚有足够的影响力,自不用如张某这般另寻职位,做些繁杂庶务。不过,张某以为,亦不必恪居一隅……”

    “如何?”

    看着众人纷纷期待的目光,张鹤龄笑道:“当前便有一事,亦是今日张某请诸位前来的原因!张某于诸位,诸位听之,且看是否可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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