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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丢人

    丢了,就别想再找回来。可雪儿,乖宝给我的唯一念想,如今大喇喇飞走了……这滑腻的薜荔苍耳,蔷薇串起的桑杨墙,翻都翻不过去——偏偏门外女人的丈夫去忙福伯葬礼,她抱着孩子,无法帮我去找孩子。

    我从没像现在恨宇文泰:谁根据空口幻想去建房子!

    小家伙没出过门,被我当猪养了几年,根本不记得路,现在又连日多雨,即便王乾回来帮找,找到的也不过一副白毛。坐到阁楼上,我最后一遍检视着四周,希望能够瞄到一眼小白点,或听到夹子音的零零零,俯瞰到眼睛脖子酸,那声儿还是源自我身。

    一无所获,除了满脸雨水——颖儿,娘实在对不住你……

    悻悻爬下,我扶着莲花柱,走一阶歇两阶。洗完脸,我只想关门睡觉,无聊中,除了如影相伴的铃声,一阵激烈的啾啾和鸣,搭着清脆的丁零声响,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心下一动,我扶着旋梯,转圈似的,绕到鸱吻旁的暗阁。

    天地一帘,雨声灰茫,寂寥得只有怦怦的心跳,还有白点一样,熟悉又陌生的人物:

    几个下马的男女,你一言我一语激动不已,王监守牵着小毛驴,在后努力地追赶他们。赭衣男肩站着白头隼,绕人低飞盘旋的,是两只翻身乱飞的白鹞子,松狮淋湿了狗头,对着围它主人转的人马狂吠不止,它转过的地上,有蹦跳雀跃的小小白点……

    “公子们,避避吧,现在雨太大——”监守大声疾呼,却没一个人理他。

    “就是天打雷劈,我今天也不回去!”回头一跃,白马飞踏泥水,冲出雨帘。

    “小白,停下!”“小白,等等我!”“阿弟,阿弟!”几人喊着,上马一起追来。

    **

    雨一直下。女人趁孩子在睡,给众人烤衣带喂马。雨渐渐小了,少年和少女还在讲话。

    “今天没希望了。小白是铁心不回去,回府我们怎么交代。”

    “放心,有狗跟着,阿弟不会走远,李柱国府上,再或韦老师家,回头我再派人打听。恃德兄,你和阿含先回府吧,实在过意不去,连累你们淋雨,我先代阿弟抱歉。”

    “毓哥哥,客气什么,小白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家来人了,我先走一步,不然老头知道又唠叨,有他信儿别忘告诉我。二哥,我在这儿呢——”

    辫发的鲜卑帅哥,在马上向明朗少女挥手,到了门前,他下马和年轻人寒暄,“广平公也在,伏陀有失远迎,来时大哥还念着你,要不去我家喝两杯?”

    “哈哈哈!他不喝过我不释怀,改天去我家,小白阿毓作见证,伏陀你说怎么样?”

    “有美酒有美人,大哥肯定答应,我也要去,得帮嫂子盯着你们……”

    “鬼丫头,阿难才不要你去盯,你是专门去盯小白,哈哈哈!”

    说笑着,他们渐渐走远,女人忙抱起孩子哄着,王乾前后送完回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大眼睛咕噜地在转,忽然一缩两只胳膊——“你吓死我了!”

    我真老到无法正眼看的地步了吗?!

    再奇怪,再不想看,监守官操守还在,坚持耐心听我说完。态度么,自然没有好面孔。

    “我记下了。但刚才,想必你也听到了,堂堂的公子哥,眼睁睁地找不见,我是家臣,肯定得先内后外。完了这事儿,我有空再帮你找小雪鹭。”

    “是雪儿,一只白凤鹦鹉。”我说了半天,现在心里还是凉了半截。

    “好,快回去,你可不准出门。”

    他不以为意头点着,登上小毛驴,提着木棒,搭手在四处远眺。

    **

    忘了是雪儿丢的第几天,反正每一天,都是类似的度日如年……

    夜半无眠,前院忽地一阵叮当响个不停。我翻身下床,意欲看个究竟,但灯盏里没有油,我捉了几只萤火虫进纱袋,就着冷清的月光,慢慢摸索了过来。

    —公子,您回来啦。您仔细,我来牵马,还有小宝贝…

    —是,我找着法子了,怼我爹,还得靠我姐。

    —已过二更了,小臣要不侍好这二宝,回头送你回府?大公子他们可担心你了呢。

    是马脖颈下的佩铃,尾巴带白点的狗也是,监守官给狗梳一夜毛,也不可能帮我去找雪儿。我失望而归,接下来该怎么办?

    —东宫都不宿,又岂能回家?回去又有一堆任务,我今晚就宿这儿。

    —公子,留步…这是牢营,您哪能屈尊到这。

    —这不是堂兄主持建的吗,难道堂兄按宫殿形制建牢营?

    —小人也不清楚,里面关着个疯罗刹,大赦十恶也不能放。

    那监守背地里说我坏话,我不悦起来,不出来就不出来,又不是我的命令,我要听听,你还要说我什么坏话。可接下来,他们不再说了。少公子明显倦了,只想找地方休息。

    —大半夜的,就是你不辞劳苦,义父早已歇下,师父也是,不能惊扰他们起来。其他家更不用说……

    —公子,您的马累得不轻,您要不嫌弃,去我家歇歇脚吧。我的驴认路,我婆姨最会熬姜汤,多大的风雨,喝下一碗,保证都不会染风寒。

    —好,那就去你家。我昨天葬礼上见过你,你是福伯什么人?

    —惭愧,我是外甥女婿,可我没本事,让他安享晚年。

    —福伯尽忠一生,你就是他儿子……

    狗吠一声,周围厄蟋蟀声又啾鸣如初,我叹了一口气,缓缓穿过游廊,一条暖雨刷刷洒下,心上忍不住明亮:还哼零零零,雪儿能自己找家来了!

    **

    怕它再丢,我找到生锈的狗笼,给它换换窝儿。

    “我就不该回来。无聊。”扇子头一歪,它扑着翅膀,狂躁地啄起身上的毛。混着陌生香味的羽毛,柳絮一样翻涌,排飞。

    我傻眼,一段时间未见,它经历了什么,抑郁了?

    哄了半天,当它不再低头啄毛,眯眼养神,我重新猫着腰,给它铺窝换玩具水米,又用细绸做了笼遮帘。弄完,一身是汗,东北天已焕白,我寻思多日忧累,洗漱后得好好休息。

    “你居然糊弄我!”嗷嗷叫的它,跳着脚啄着笼顶盖,我被它吵得心烦,爬起来,一下拉起了遮帘,把笼子围了个严严实实,堆放到底间门口。

    这下,它闭嘴,不再发牢骚。

    一直哄着宠着,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步过空空的瓶,拉过薄衾,我重重往后一躺。

    “琥珀盏斟千岁酒,琉璃瓶种四时花。”①

    这小家伙,通人性会鸟语,但毕竟还是小畜生。明亮窗边的花楹,菱荷穿充的藻井,再繁复精美,也是孤零零的一座牢城。

    不如,轻飘飘地,骨抽魂出,幻成一只蝶自由。

    还春寒料峭时,涧底的幽兰香气如泉,响彻晓谷。山谷幽甜,岸上也发酵着甜美。一树树芬芳,绽放的不是蓓蕾,是金秋丰硕的希望。牡丹无妆开国色,芍药赤秾露凝香,流不尽的春红,可以缓缓入夏。初荫的蔷薇未凋罢,菡萏在烈日下愈娇,圆叶广袤连田,稻花香里蛙声一片,凌霄高攀,紫薇静默,蝉声高歌中,紫红的木槿朝开暮落……三秋也不寂寞,熟透的红桂、远山的菊英、卷云似的山茶——

    “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②

    我揉着惺忪的眼,幻化成一只蝴蝶多好啊,这场梦怎么如此之短就醒了呢?

    **

    是监守官的女人敲门。男人升了,她日子也松快,特意喊我来领一块福肉。

    我谢过,让她放下,她明知我基本不吃,这次还坚持让我领走。

    “你好几天没领饭了,这是大兴善寺加持过的福肉,东宫太子妃还愿布施给我们的。”

    晕晕乎乎的我,特别不理解她。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块肉,你家的福你们来接。

    “你真自私……自己有罪,也不给那世的父母长辈积德,真是枉费太子夫妇的赤诚孝心,明年的盂兰盆节法供,你求我,我也不给你送了。”

    她气红了脸,去喊外面的侍女。

    盂兰盆会,是祭奠已故的父母先祖,为现在和将来子嗣荐福,太子生母乙弗皇后早故,难道太子妃母亲也已故去?

    “可怜,三小姐八岁母亲就病殁了。女儿荣宠,儿子神童,她母亲要尚在,不定得多欢喜呐。”

    感叹着,女人接过儿子离开。

    宇文太子妃,在家排行老三,还有个同母弟,她都已嫁人生子……她母亲知道,不一定就是欢喜。想了好久,我恍然领悟到,阿福那天为何拖了那么久。

    可惜,我已经“死了”。就是给我一万年,现在也见不到她们人。

    大火星往下沉了点,七夕没下完的秋雨此时续上弦。远远的萤火虫,自己提着灯,在浓墨的丛林间避着雨。飞到廊下,孤光换换脚,继续往前,七天之后,也许就看不到踪影了。不用沮丧,明年的某个夏夜,它们不用找,会给自己点灯……

    相比未知的祸害,或许,跟他们保持距离,是宇文泰能做的最好选择。反正我跟这姐弟俩也没什么感情,一只鹦鹉和我待的时间,都比他俩加起的长。

    这样想着,受用许多,我摸黑起身,去给雪儿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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