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好好活

    “吴季,你的资料本上写着,家乡遭了水灾,全家被淹死只剩你,一路乞讨来京,原来都是你编造的,实际上你是个赌鬼,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别人塞到我这里来的奸细。”

    晏青瓷一点也不生气,大抵是因为谢懿之把武锄强等人光明正大的放在她这里,那么,在她大规模招工的时候,有其他杂质混进来,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赵无忧高高举起手,赶忙又道:“报告殿主,我知道指使吴季的是谁,吴季自己跟我们说的,是忠烈侯府侯夫人的侄子,吴季就是打着忠烈侯府的旗号招揽我们的,还蛊惑我们去跳忠烈侯府的高枝。”

    晏青瓷抬手往下一压,笑道:“赵无忧你坐下吧,我都知道了。”

    “是!”赵无忧十分听话,乖巧的像是小学生。

    晏茂林从树荫后走上来,走到晏青瓷身旁,冷眼质问,“指使你的是王文斌吧,那人眼角上有一道白浅浅的疤,长了一个鹰钩鼻,生得一副奸邪相。”

    吴季黄白着脸,抖着声儿猛点头,“是、是他,我也没法儿啊,他是我的债主,我若不从,他就扬言要把我阉了,我是家里的独苗苗,我怕啊,我不能对不起祖宗。”

    晏茂林咬着牙,看着晏青瓷道:“殿主,这个王文斌是忠烈侯夫人王氏的亲侄子,文不成武不就,生就一副嫉恨眼红他人的毒心肠,素常抢夺我手里的东西,譬如盐引,忠烈侯夫人为了她亲侄儿从我手里弄了去,那盐引本就是忠烈侯给予的,我想着侯夫人想要,给了就给了,本就是主家的东西。可这一次,实在是欺人太甚!”

    “爹,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随即,晏青瓷道:“把吴季和付美娟都压下去关起来,回头我得亲自给忠烈侯府送去。”

    武锄强领命,指挥着退伍兵充任的保安们把二人堵住嘴弄了下去。

    无人在意,赵百岁不停的磕头,已是把自己的额头磕的血烂模糊,声嘶力竭。

    众工人都看着,赵无忧满面是泪,但无一人敢在此时提他,都等着晏青瓷发话。

    “让赵百岁说话。”

    蔷薇出列,拽出了赵百岁嘴里塞的破抹布。

    “殿主,是吴季啊,是吴季鼓动我的,我看上何姜花了,我想娶她,她偏就躲着我,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吴季给我出主意,说、说小女娘只要失了身给谁就认准谁,我就生了歪心,殿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殿主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喜欢烧玻璃,您把我阉了也行,只要留下我的双手双腿,让我能举起吹杆,能搬矿料,您怎么罚我都行,别赶我走,求求您,求求您。”

    赵百岁说完,嚎啕哭着“咚咚咚”拿自己的头狂砸地面。

    女工里面的何姜花,一张俏脸“唰”的一下子白了,浑身颤抖。

    李二娘见状,慌忙把女儿搂到怀里,惊慌四顾。

    晏青瓷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笑问,“何姜花不但躲着你,还一句话都没和你说过,你看上她什么了?”

    赵百岁不敢抬头,哭道:“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要哭嚎了,哭嚎无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抬起头来回答我的话。”

    赵百岁一听,赶紧压下哭嚎,收拾情绪,脑子里一团浆糊,止不住又哭了,“我不知道啊,一见了就喜欢,我不喜欢了,不了,再也不了。”

    晏青瓷又笑了笑,拿出了何姜花的资料本,“何姜花,性格腼腆内向,老实本分,做事认真细致,吃苦耐劳,是个极优秀的工人,优秀的人被他人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姜花在这件事上你没有任何错。但是赵百岁,你用错了方法,做错了事,做错了事就要罚,你生出了邪心,所幸半夜爬墙,才爬上墙头就被抓了,虽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终究连累了何姜花。我本意想把你直接撵出去的。”

    “不要,求殿主不要赶我走。”赵百岁嚎啕大哭。

    赵无忧从工人堆里爬了出来,爬到赵百岁身边,哭着道:“殿主,我们兄弟两个的家里人都死在洪水里了,我们才是真的一路乞讨逃进京的,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求殿主别撵我堂兄走,只要不撵走,殿主怎么罚都行。”

    晏青瓷看着这对兄弟,脸庞还稚嫩,资料本上写着,赵百岁十七,赵无忧十五,搁在现代家庭里面,都还是未成年,又见赵百岁是真心悔改了,便软下了心肠。

    可何姜花也才十六岁,本就受了创伤,惧怕男子,更该安抚。

    “何姜花,你到我身边来。”

    李二娘慌忙把何姜花拉起来,推着她送到大杏树下,母女两个双双跪下,李二娘惊慌无助,何姜花小脸惨白,泪痕斑斑,眼皮始终低垂着不敢看人。

    晏青瓷走到她身边,蓦的就看见她嫩白的脖颈上有大半圈红红的勒痕。

    猛地,晏青瓷软下的心肠又硬了。

    “赵百岁,我这里容不下妄图欺辱女工的人,你滚吧,带着你堂弟一起滚出杏花村。”

    赵百岁顿生绝望,他看一眼自己的堂弟,挣扎着爬起来就往一棵树上撞去。

    “哥——”赵无忧失声嘶鸣,猛地的往前一扑,整个人扑在地上,一双臂膀却扑空了。

    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就在以为会看到血溅当场的景象时,树后窜出一个老內侍,用巧劲一撞,就把赵百岁斜撞了出去。

    何姜花惊骇的张大了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爬行到晏青瓷脚边,抱住晏青瓷的脚就哭道:“他、他,帮过我,村里有人、有人对我动手动脚,是他打退了那些人,别、别,求您再给他一个机会,别撵他走。”

    “那你告诉我,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晏青瓷怒问。

    李二娘一味儿的哭,嘴巴都张不开。

    还是同宿舍的孙大娘站出来道:“回禀殿主,何姜花想不开自己上吊勒的,我们及时发现把她救下了。”

    晏青瓷的怒火稍减,拧着何姜花的耳朵把她弄起来,厉声道:“记住了,从始至终你没做错任何事,你给我好好活着。”

    晏青瓷看向女工里头那一片默默垂泪,低声饮泣的女子们,“你们也是一样的,我和你们也是一样的,你们给我记住了,有我晏青瓷活一天,我就给你们遮风挡雨,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好好给我干活,我们都要鲜亮明媚的活着,挺直腰板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有尊严的活着。赵百岁。”

    赵百岁跪趴在地上,哑声应答,“在!”

    “我看过你的资料本,玻璃坊坊头在上面写你,在烧制玻璃上极有天赋,吹出的玻璃美器在工人里头数第一,我惜才,既然何姜花为你求了情,我就罚你站在村头告示栏那处,日日高声朗诵工人守则,为期一个月,你认罚吗?”

    立时,赵百岁泪如雨下,急忙哭喊,“我愿意!叩谢殿主,殿主千岁万福!”

    赵无忧喜极而泣,也跟着喊起来,“殿主万福!”

    “何姜花,我罚的他轻吗?”

    何姜花赶忙摇头,眼泪珠子都甩了出去。

    “下去吧。”

    李二娘叩谢,赶忙拉着何姜花下去了。

    “接下来我要说第四件事,每个作坊里,在坊头之下增设一个生活委员,你们心里有任何委屈和困难都可以和生活委员说,工人之间有任何矛盾也都可以找生活委员调解,若是发现了搞破坏的奸细更可以秘密告知生活委员,抓到一个妄想破坏我们生活家园的奸细奖银一百两,得一个年底抽福袋的机会。”

    不知何时,太史雄等亲卫军都跪下了。

    谢懿之出现在角落里,穿一袭玄色莲纹大氅,风起时,衣袂翩翩。

    晏青瓷歇了两口气,拿起竹竿在规划图上敲了敲,“最初的时候,这个图是潦草的,就像我脑海里混乱潦草的想法一样,慢慢的,我坚定了,这个图也越来越清晰规整,到了现在这个图上有了鲜明的颜色,清晰的区域规划。我希望能把这张图照搬下来,我们就住在这样的桃花源里,这个我们共同的家乡,我忠心的希望,你们和我一起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知道世道艰难,可我们还是要活着,好好活着,朝着这个美丽的方向活着。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散了吧。”

    开大会真的是个力气活,此刻,晏青瓷的嗓子哑了,说不动了。

    尽人事听天命,就这样吧,随便吧,爱咋地咋地。

    挥一挥衣袖,晏青瓷就想回去躺着,大睡一觉。

    “过来。”

    晏青瓷浑身一僵,循声望去,看见是他,竟忽然生出委屈来,偏就站在原地不动。

    谢懿之只好朝她走来,走到她的身边,“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丑。”

    晏青瓷低垂着眼皮,草草行礼,“啊,被您打回原形了,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阴阳怪气。”

    安福海赶忙把闲杂人等疏散,自己却留了下来,高高竖起了肥厚的耳朵。

    谢懿之抬手去捏晏青瓷的腮,晏青瓷歪头躲开,“陛下对其他臣子也这样吗?”

    谢懿之收回捏空的手,背到身后,握紧拳头,眸色冷睨,“打回原形?你还是原形的样子吗,你在朕的羽翼之下,扎根土壤悄悄生长,朕正在想,你这只飞上枝头的麻雀,是真麻雀悄悄长出凤翎,还是脱下了伪装。”

    晏青瓷立马仰起小脸,讨好的笑,“陛下也认可,万民为土壤,是国朝的根基对吗,和我的想法一致,陛下大气,感谢陛下,容我一小块被边缘化的土壤,允我静悄悄的浇水施肥,待得开花结果时,也让陛下瞧瞧,万民万业万工都是有用的,缺一不可。”

    谢懿之再次向晏青瓷伸出手臂,猛地把她搂腰箍紧在怀,捏起她的下巴,俯身一吻。

    安福海震惊,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老眼,嘴巴大大的咧开。

    就在此时,安福海忽然听得一声极为震怒的“放肆!”,赶忙打开老眼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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