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围杀

    紫微宫前,两军混战,一个身穿大将军铠甲的老骑士在军阵后方,手持长剑朝天乱舞,状似疯癫。

    嘴里不断大声叫嚣着,“帝王薨!除妖妃!立仁君!”

    凡是头上插着黑羽的军卒,也都跟着嘶声大喊,“帝王薨!除妖妃!立仁君!”

    魏国公常世用,穿一身明光铠甲冲杀在前,勇猛凶悍,长□□出带血回,满面愤怒,“陛下无恙,休听叛军胡扯,乱我军心者死!后退者死!”

    太恒殿就在紫微宫下,谢瑱之穿一袭蛟龙白锦袍,头戴玉冠,立在只开了一条缝隙的大窗前,双目炯炯注视着战场,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成拳。

    高悬在上的紫宸殿中,日光普照,穿透门窗向内殿蔓延深入,帐幔被层层掀开捆缚在红漆柱子上,帐幔之后是一整面大书墙,大书墙两侧各立着十个身高体健的內侍,內侍们垂手而立,静若陶俑,就在这时书墙后发出了锁链扯动的声响,随后,书墙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缓缓向两旁移动开去。

    排在左侧第一,身高如松的內侍微一抬眸,便立即下跪,“拜见陛下。”

    其余內侍亦一同跪地拜见。

    “起。”谢懿之大步从內侍中间走过,直奔后廊,“取朕的弓箭来。”

    “是。”巨松內侍答应一声,立即奔向被放置在大紫檀底座上的巨弓。

    晏青瓷紧跟在后走出暗道,立即就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像狂风一样卷进了耳朵里。

    她紧随谢懿之奔向后廊,往下面一看,两军冲杀,刀枪剑戟,鲜血抛洒,看的人心惊肉跳。

    这不是代码堆砌出来的游戏场面,不是用血浆演员伪装出来的电影情景,这是实打实的绞肉场,收割人命和收割大白菜一样。

    晏青瓷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似逃命般,满身乱窜,呼吸都紊乱了,眼睛都有些花,脑子晕晕,隐隐就听见叛军在喊“帝王薨!除妖妃!立仁君!”

    倏忽,晏青瓷只觉心脏停止了跳动,周围一切都凝滞了,她蓦的看向谢懿之,但见他长臂舒展,拉开了那一把比寻常弓箭大两倍有余的金色大弓,弓满如月,他从容撒手,顷刻,弓弦震颤发出破空声,那羽箭亦比寻常羽箭粗长,挟风雷之势破空而去,隐隐似有爆音。

    她的目光随箭而去,就看见对面叛军立起的“帝王薨,除妖妃,立仁君”的黑底红色大旗帜应箭而折。

    “传朕旨意,只诛贼首,放下兵器者不杀!负隅顽抗者诛九族!”

    随即,身如松的內侍便率领其余內侍向前一步,昂声重复谢懿之的口谕。

    晏青瓷不合时宜的想,早知有今天,我该帮谢懿之把大喇叭造出来的。

    圣谕层层传递,传到战阵前魏国公那里的时候,对面插着黑羽的叛军已经发生了动摇。

    “皇上没死?”

    保皇军气势大振,魏国公破口大骂,“你爷娘死了,陛下也不会有事!狗娘草的,传陛下旨意,只诛贼首,放下兵器者不杀,负隅顽抗者诛九族!”

    紧接着,谢懿之又连射三箭,一箭一个骑在马上的叛军头目。

    躲在叛军后方的姜遇喜大怒,昂声嘶喊,“狗皇帝,你以为我鄂国郡公府深耕羽林卫长达六十多年,就只渗透了羽林卫吗,我还有人!”

    谢懿之冷笑。

    就在这时,远处逃来了一群卫士,身上穿着龙武卫的甲胄,在这群狼狈的卫士后面,出现了一群骑兵,这群骑兵像赶羊一样把龙武卫赶到了这里和姜遇喜凑成了堆。

    姜遇喜回头一看,一双老眼大睁,就见那群骑兵,披甲执锐,脸上带着青色恶鬼面具,竟是他从未见过的一支悍军。

    悍军首领这时拿下了自己的面甲,咧着一嘴笑。

    姜遇喜眯了眯眼,仔细认了认,惊骇发现,那人竟是五年前狩猎时摔下马背折断腿,自此龟缩府中,没脸见人的忠顺侯世子樊玉明——谢懿之自小的伴读!

    顷刻间,他意识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被狗皇帝算计了,他被那个站在紫宸殿上,睥睨着他的,他也从未放在眼里过的小皇帝包了饺子。

    也许、也许,役卒□□,遇刺,也是小皇帝算计中的一环!

    好一个清风朗月的太子,好一个狠辣果决的暴君,好一个不知贴了几层人皮的骗子!

    大势已去。

    姜遇喜老眼里燃着的熊熊野火熄灭了,好在、好在他还留了火种在外面,那些人会把阿鲤平安送出京的。

    眼看着常世用朝他杀了过来,姜遇喜把剑横在了脖子上,“常世用,你告诉狗皇帝,他倒行逆施,早已大失人心,我没能把他弄下来,自会有人把他从尊位上扯下来,我在下面等着,等他下来,挖他的心吃他的肉!”

    话落,姜遇喜当机立断抹了脖子,血溅而出摔下马去。

    常世用骑马持枪赶到跟前时,就只能命人收起姜遇喜的尸体。

    太恒殿中,谢瑱之沉默着关上了窗户,随即亲手摘下玉冠,脱下蛟龙袍,走进内寝殿,把自己浸入了飘满冰块的大浴桶中。

    紫宸殿上,谢懿之把金色大弓递给身后的巨松內侍,转头看向晏青瓷,“你目不转睛的盯着朕在看什么?”

    晏青瓷笑道:“您智珠在握,睥睨天下的模样令我痴迷。”

    谢懿之看着晏青瓷,眸光微澜,唇角上扬,“竟一点也不怕吗?”

    “怕,起初是恐惧的,但当我看见陛下无所畏惧的站在这里,睥睨天地,我就不怕了,暴君与妖妃,我和陛下并肩而立,我从心底竟也生出一种天地都在我脚下的豪情来,败则,愿与陛下共焚于此,此生也算波澜壮阔,没有白来走一遭,没有什么好怕的。”

    谢懿之眼中泛起毫不掩饰的笑意,伸出手去就道:“过来。”

    晏青瓷奔向他,把自己整个投入他的怀抱,紧紧搂住他的腰。

    谢懿之心念微动,搂着晏青瓷问道:“这场叛乱你怎么看?”

    晏青瓷深吸一口梨花香,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道:“当他们想要围杀一个人时,这个人真实的模样根本不重要,暴君也好,妖妃也好,只是一个发起围杀的借口。陛下虽身在至高至尊的位置上,却也会被当做猎物,您也时刻都在战斗着,陛下啊,您熬的那些夜,受的那些辛苦都没有白费,您是个时刻都有准备的人啊。”

    蓦的,谢懿之的大掌覆上了晏青瓷的后背心,用了十足的力道把她揉进了自己怀里,似有什么东西击在了他心上,令他整颗心脏都止不住的发颤。

    侍立在侧的安福海看着相拥的帝妃,很是欣慰,他十分不想破坏这美好的画卷,但,那可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妹子啊,于是只好出声道:“陛下,下头人来禀报,太后娘娘的亲妹妹,姜家大夫人在石室里闹着要撞墙寻死,您看这如何是好。”

    “何故?”谢懿之冷冷询问。

    安福海连忙道:“姜家大夫人哭嚎说她女儿姜子宜不见了,机关启动的时候,姜子宜没在看台亭子里,现下里不知所踪,那位大夫人就哭求陛下派人去找找。还有惜福县主也向外传达她的继妹也不见了。”

    谢懿之冷着脸顿了片刻,开口道:“令虎贲中郎将姜鹏带人去找这二人。”

    “唯。”

    晏青瓷心想,两个女孩子失踪在龙首苑起叛乱的时候,怕是凶多吉少。

    这时,铠甲披风上沾满血污的魏国公在外请觐,晏青瓷很有眼色的退去了内寝殿呆着。

    叛乱虽平复了,收拾烂摊子还得费好一番功夫,谢懿之还有的忙呢,怕又要熬夜“修仙”了。

    却说那些被谢懿之关进机关暗室内的文武大臣,勋贵皇亲,有的在恐惧之下破口大骂,风仪尽失;有的则安守本分,耐心等待;还有的,则表现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琅琊王氏,家主王宽衍因娶了兰惠长公主而得以参与今年的龙首苑秋狝。

    此时,琅琊王氏所困石室内,王宽衍正与兰惠长公主说话,“陛下很是体恤吾等,不仅有食水床榻,连屏风马桶也给安排了,只等外头风波停了,咱们就能出去,公主别怕。”

    “有你在身边,我不怕。只是万没想到,看台亭子下竟有此等机关暗室。”兰惠长公主慨叹一句,看向身边的女儿王玉蓉。

    王玉蓉打量着兰惠长公主要说什么,忙去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低声提醒道:“母亲,仔细隔墙有耳。”

    兰惠长公主一怔,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忙去看王宽衍。

    王宽衍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百兽图,点了点头,喟叹道:“陛下圣心似海,这机关暗室实在是精妙。”

    ·

    姜首辅姜家所在石室内,常氏不顾姜伯安的劝解呵斥,又哭又骂。

    姜伯安眼见她言行越发肆无忌惮,急的跺脚,“是、是,您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子,您高贵无匹,终究是我高攀了,我管不得你,随你去吧,随你去吧!”

    “倘若子宜有个好歹,我便与你和离!”

    “随你!随你!你要怎样便怎样!”

    就在这时,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被伸出来的一只手拨开了,露出了一个四方的墙洞,洞口里面露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內侍脸,“陛下下令,虎贲中郎将姜鹏寻妹,姜大夫人再若寻死觅活,由她。”

    说完,那只手收回,墙壁上的画再度垂落下去,內侍消失了。

    而此时的常氏,挂着满脸的泪痕,已是浑身僵硬在那里。

    姜伯安则是一霎白了脸。

    ·

    武定侯府所在石室内,以武定侯老夫人为中心,女眷都聚在罗汉床上,唯独一女独坐墙角,身上穿着一袭玫瑰红色裹胸襦裙,额前垂着一缕袅袅青丝,眼尾上翘,嘴唇肥厚而性感,体格风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骚人痒处的媚气,她一个姿势坐累了就又换了一个姿势,翘起二郎腿,红色裙摆下露出了一只尖尖的,不足巴掌大的小脚,一抖一抖,一颤一颤。

    武定侯老夫人捻动佛珠的动作忽的一停,咬着牙道:“老大媳妇,你是她嫡母,给我去扇她的脸,扇肿她!”

    另外一个墙角处,一个身躯矮胖的男人正来回踱步,恨不能把地板摩擦出火星子来,正是武定侯包有德。

    包有德立马出声道:“母亲,打不得,我早和您说过,她的事儿您不必管。”

    那小脚少女顿时娇娇的笑起来,越发把那绣着金莲花的尖绣鞋都露了出来,点点摇摇,摆摆弄弄。

    武定侯老夫人气的嘴唇都哆嗦起来,“糊涂东西,你究竟和哪个腌臜货弄出来的这么个东西,你不声不响把她接进府里,认祖归宗,还私自把她带到龙首苑,令她在全京城的权贵人家面前丢人现眼,咱们全族的女孩都会被她给毁了的。”

    包有德强自按捺住焦躁的情绪,道:“母亲请细看,她可是像一个人?”

    那少女顿时改了一个端正的坐姿,斜拧着细细的腰肢,侧了一下脸。

    “我看她倒像是那里头出来的!”

    少女顿时脆生生的道:“祖母,那里头是哪里头啊?”

    “你闭嘴!”武定侯夫人怒斥。

    “你闭嘴!”包有德快步走来,扬手就要打自己的原配发妻。

    “你打!”武定侯夫人挺胸往前一站,低头怒视包有德。

    包有德发现自己竟要仰起脸来才能看见自己妻子的鼻子,顿时火气躁气更大了,扬起的手往后一甩背到身后,怒道:“泼妇!”

    便在此时,石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戈六爻拽着武英侯的头发把他拖了进来,笑道:“武定侯,您来瞧瞧这是谁。”

    包有德看着被拖出一条血路,生死不知的刘斌,顿时双股战战,“我不认识他!”

    戈六爻笑道:“芙蓉盛宴之后,雷雨之夜,您二位在别院密谋时,我可就在院外守着呢。”

    包有德蓦的盯住戈六爻,瞳孔骤缩,“你是老尧?!

    “是我,老尧不过是我的化名,我本名戈六爻,青衣卫镇抚使,武定侯,武英侯招供,此次叛乱你亦是同谋,随我走一趟吧。”

    骚媚少女顿时嚎哭一声扑进包有德怀里,“爹爹,我好怕啊。”

    就在此时,少女娇弱的眼神一变,一刀捅进了包有德的心脏,狠狠一拧。

    戈六爻大惊,手作鹰爪一把扣住少女咽喉,将其转过脸来时就见有黑血从少女嘴里流了出来。

    竟是死士!

    武定侯老夫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嫡亲儿子被儿子认下的外室女捅死,顿时白眼上翻厥了过去。

    其余女眷惊叫啼哭乱作一团。

    ·

    京城,首辅姜家,姜广厦得到消息时,已经日暮四合,华灯初上。

    老夫妻俩坐在正堂,吴淑慎忧心家人安危,已是急的嘴角起了燎泡。

    一个女孩子在叛乱的时候失踪,将会遭遇什么,实在是让人不敢想。

    “我只盼着子宜丫头能回来,只要人能活着回来就行。”

    姜广厦两腮绷着,神色凝重,悲愤交加,喃喃低语,“瓮中捉鳖,再借此次叛乱把禁军全都清理一遍,好一出大胆果决的计中计连环计,可要怎么安抚被包进去的文武百官呢,纵然是君为臣纲,真当众臣是泥捏的不成,内有君臣离心,外有强敌虎视眈眈,皇上竟狂妄自大至此,实非明君。”

    吴淑慎就坐在他身边,自是听见了,一时又怒又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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