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腹语

    “容奴婢僭越,倘若用一桌席面来形容,狩猎只是松散筋骨的前菜,禁军十六卫之间大比武才是主菜,主菜之后还有甜点,那就是按榜寻婿。”

    晏青瓷身子坐直,一下子来了兴趣,双眸放光,“就和榜下捉婿一个意思是吧?”

    这时玉兰捧了茶来奉给晏青瓷,就笑道:“是呢。”

    铃兰一笑,起身把凳子让给了玉兰坐。

    玉兰一点也不和她客气,坐下后就立马接着道:“龙首苑秋狝本是从太1祖皇帝开始的,十六卫比武是咱们陛下还是太子时禀报先皇弄起来的,至今已经举行了十次,今年是第十一次,十六卫,每卫从内部比武选出十人,就等着在秋狝时大比一场,夺冠者可得黄金千两,武职迁升一级,若连续三年夺冠便可封侯,驻守芙蓉园的左监门卫大将军太史雄,他的赤勇侯就是这么来的,从一介武夫一跃封侯,封侯当天又得定国公以女嫁予,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但这十年来也只一个赤勇侯罢了。”

    晏青瓷道:“千金买骨,有赤勇侯一个在前面树着就够了,陛下这一举措足以激励将士们奋勇争先,振奋军心。”

    玉兰道:“可不是。赤勇侯之后,每年得冠者都得陛下亲自封赏,都是天子门徒,陛下心腹之人,还有一个两年得冠,只差一步封侯的,虽是可惜,但也得了陛下重用,亦是寒门出身,破格提拔做了右羽林卫大将军,姓什么来着?”

    玉兰挠头。

    铃兰就道:“姓潘,名成大。前左羽林卫大将军姜遇喜疯了以后,潘成大暂代了左羽林卫大将军之职。”

    “既是陛下心腹,想必暂代也只是一个说法罢了,迟早会去掉。”晏青瓷伏在美人靠上看风景,远望峰峦叠嶂,云烟流淌,默默的想到,原书中就有谢懿之战死沙场的情节,原来他那么早就在为征战做准备了吗?

    想到谢懿之的结局,晏青瓷缓缓吐息以缓解心脏突如而来的刺痛。

    铃兰察觉到了异样,忙道:“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晏青瓷摇头,起身往殿内漫步,一边闲逛一边道:“那个刺客头子审问的怎么样了?”

    铃兰顿了一下,如实道:“遵陛下口谕,蔷薇采薇二人把刺客头子抓进了刑堂,刑堂定例有十八种刑罚,在他身上试到第三种时吐口,怕他胡编乱造诬陷他人,加刑三次,三次吐口,供词一致。”

    晏青瓷忙问,“幕后主使供出是谁?”

    铃兰道:“铜镜商季得财,京城镜商里头能排到第四,祖籍青州,青州镜行的行首,蔷薇回来时说,刑堂已秘密派人去抓捕了。”

    “青州?”晏青瓷觉得这个地名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忽的,她转头看向玉兰,“开芙蓉宴时陛下曾给了我一本十二世家的谱系册子,哪个公侯祖籍青州来着?”

    玉兰挠头,又摇头,脸上十分羞愧。

    铃兰道:“武英侯刘斌,祖籍青州。”

    “对了,就是武英侯!”晏青瓷也想起来了,“芙蓉宴上我对一个侯爷印象十分深刻,他生的很高,目测九尺有余,我私下里还问了一嘴。”

    铃兰道:“主子问的是奴婢,故奴婢记的清楚。”

    晏青瓷仔细想了想,才道:“的确,玻璃镜子的问世严重挤占了铜镜的市场空间,只因为这样,一个铜镜商人就敢雇佣刺客刺杀我吗?纵然我的名声再狼藉不堪,打狗还看主人呢,这完全是不把陛下放眼里了。”

    铃兰哭笑不得。

    玉兰笑道:“主子,怎么把自己也骂了。”

    晏青瓷一摆手,笑道:“这有什么,我就把自己摆在最低点,如此,怎么着都摔不着,我就在坑里,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往上爬,风吹雨打,怎么着都是向上的,每一步都是赚的,心态稳如老狗。”

    二兰顿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满眼都是心疼。

    “也许只是凑巧,咱们不提武英侯了,只说这次刺杀,纠集一群侏儒,训练成杀手,假扮成幼童,利用他人的善心行恶事,这样的人,死不足惜,那刺客头子最后是什么下场?”

    玉兰就委婉的道:“刑堂后面有一片牡丹花,常年开的妖艳茂盛。”

    “懂了。”晏青瓷咽一下口水,“刑堂的伙食好啊,那片牡丹花生长在那里是它们的福气。”

    铃兰:“……”

    这时,晏青瓷透过博古架看到了一张金色大弓,禁不住迈过门槛走进侧殿,但见金色大弓如一件观赏摆件似的被放置在一座大紫檀底座上,瞠目慨然,“好大的一张弓。”

    ·

    文臣聚集处,姜伯安一家被分到了雪竹馆,此时,常氏正在安抚趴在榻上哭的姜子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若想变得比那小贱人美貌就得狠下心瘦身,纵然是再尊贵的男人那也是男人,看的还是女人的脸和身子,你心心念念的陛下表哥正印证了这一点,再忍忍,忍忍就不饿了。”

    姜伯安坐在外间,脸色黑沉,闻言就嘲道:“迟早把孩子的身子作弄坏了就是你想要的了。”

    常氏怒道:“闭嘴。”

    “我从未听闻过向阳花少晒点太阳就能变玫瑰。”

    常氏看着偏要嘲讽的姜伯安气的脸色铁青,“我的子宜,脸若银盘,明艳大气,分明是魏紫姚黄,偏你就看不上,她是我和别人生的野种不成!”

    姜子宜原本饿的哭,听得父母争吵,话越说越重,她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道:“他日我做了皇后,我就下懿旨让你们和离!”

    “闭嘴!”

    “闭嘴!”

    常氏虽傲慢,却也知道什么话只能悄悄说、藏着说,急忙就捂住了姜子宜的嘴。

    姜伯安脸色煞白煞红,慌忙关了门走进内室来,虚空里恨恨指了姜子宜两下。

    姜子宜甩开常氏的手,趴在枕头上呜呜的哭。

    常氏发狠道:“谁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她在我面前推三阻四,说什么做不了皇帝的主,我看分明是她无能,连自己亲生儿子都制不住!”

    “慎言!慎言!”

    “我偏要说!”

    姜伯安又是恼怒又是惊惧,却拿常氏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穿一身虎贲卫中郎将甲胄的姜鹏推门走了进来,听见妹妹哭也不觉得稀奇,看见父母二人互相仇视的模样更习以为常,只是提醒道:“父亲,我才得了消息,今年没有狩猎,明日直接十六卫大比武,我思忖着这里面定有变故,你们谨慎些。”

    说完干脆利落的就走了,姜伯安伸出的手讪讪回落。

    ·

    藕花堂。

    魏国公夫人谢心素正带着女儿收拾细软,这时披甲的魏国公常世用走了进来。

    “国公爷这时候怎有空过来?”

    魏国公牵着谢心素的手来到内室,瞅一眼趴在床上玩玻璃珠子的女儿,低声道:“昨夜我和你说的话都记住了没有?”

    谢心素忙道:“都记住了,十六卫比武开始以后,我就带着女儿坐在看台那里哪儿也不去,也会把女儿看顾的牢牢的,不让她贪玩跑别处去。”

    常世用用力捏了捏妻子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别怕,更不要乱跑,待在原地,事儿完了我亲自去接你们娘俩。”

    常缘儿眨眨圆圆亮亮的大眼睛,“什么事儿?”

    “无事。你那一匣子的玻璃珠又是芙蓉园主人给的吗?”

    常缘儿点头,“阿爹,不只有玻璃珠,还有十二玻璃生肖呢,你看。”

    “好,爹看到了,你玩吧。”常世用看向谢心素,谢心素就道:“和那位打交道以来,我品量着,竟是十分难得的厚道又诚恳的做派,和其他人家的女眷十分的不同,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从无虚话,更不做虚事。”

    常世用草草点了下头,又嘱咐了两回,匆匆走了。

    “娘,阿爹肯定有事瞒着咱们。”

    谢心素搂着常缘儿,道:“你可知你爹为何得陛下重用?”

    “当然,爹是陛下的亲舅舅啊。”

    谢心素摇头,“其一便是,你爹嘴紧,心里能藏事儿,对陛下忠诚。故,你爹的事儿你不要问也不要提,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娘。”

    ·

    紫微宫下,太恒殿,一贯是信陵王谢瑱之在龙首苑的落脚地,殿内装饰布局,蛟夔龙纹,鹤舞鸾翔,灵芝仙草,仅次于紫宸殿罢了。

    陈世成自从以清客之名做了谢瑱之的谋士还是第一次来,他博学多识,自是一眼看出其中装饰的诸多僭越之处,稍一思索就不禁叹道:“皇上自登基以来,始终无子,又待王爷如此亲厚,少不得让人多想,我在坊间亦有耳闻皇太弟之说。”

    殿中有一个青铜大鼎,乃仿造九州鼎之一的雍鼎所铸,谢瑱之看着那顶就厌烦的道:“他行止可疑,又防我警我,现下里又弃置于我,却依旧让我住太恒殿,我是他手心里的玩物不成!”

    陈世成抚髯笑道:“王爷可细细思量,皇上是从何时弃置您的。”

    谢瑱之一怔,“加冠礼时,本王也不曾想到,会有那般多的文武官员亲至。”

    陈世成摇头失笑,“不在于那些人,只在于一人,王爷再想想。”

    谢瑱之看了看陈世成,失笑,“先生以为是那晏氏不成?”

    陈世成笑而不语。

    谢瑱之皱眉,“本王承认,以前轻看了那晏氏,即便知道了她并非一般俗艳浅薄的女子,但也不至于影响什么,皇兄绝不是一个吃枕头风的人。”

    陈世成笑道:“我在山上时,每常看到两只雄虎为争夺一只雌虎而厮杀,一旦圈定,怎会容许他虎觊觎,必是要积攒力量在己身,以此圈护自己认定的雌虎,人亦如此,皇上许是已经改变了初衷也未可知。”

    谢瑱之心头一阵烦闷,“早知她是这样的祸害,本王早该、早该弄死她!”

    这时忽有一个声音从帐幔后传出,“信陵王。”

    “谁?!”谢瑱之顿时警惕。

    一个內侍从帐幔后走出,三角乌纱帽上插着一支黑羽,就见他两手交叠搭在腹部,低眉顺眼,静立如俑,嘴巴紧闭却有声音传出。

    “信陵王仁孝爱民,待皇姑亲和宽厚,有皇祖遗风,可取而……”

    话没听完,谢瑱之脸色顿变,拔出腰间佩剑,上前两步,猛地就把內侍捅穿在地。

    內侍心口处顿时出现一个血窟窿,立时死亡。

    陈世成顿惊,“王爷,何故如此?”

    谢瑱之择了一把椅子坐下,唤来心腹,令其把內侍藏入内室床下,就道:“当年皇兄还是太子时,华阳皇姑就想把女儿嫁给他,妄图效仿汉朝时馆陶公主金屋藏娇旧事,皇兄直言拒绝令华阳皇姑失了脸面,皇姑就跑到我面前说了方才的话。”

    陈世成顿时明白了,面露惊骇之色,“王爷,旧事重提,我观此事不小,怕是有大事发生,需早做准备。”

    谢瑱之满脸疲惫,倦倦道:“还能如何,称病便是了,这次秋狝我自囚于太恒殿,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管不问就是了。”

    陈世成笑了笑,赞道:“王爷高明,只是……”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陈世成就玩笑道:“內侍那句未说完的腹语,后面的四个字很好猜,假定将要发生的变故是这两个字。”

    一边说着,陈世成走到谢瑱之旁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随后一抹,就继续玩笑道:“王爷不配合,就不怕择了旁人?毕竟,宗室旁支亦为谢。”

    谢瑱之往罗汉床上一躺,盖住脸就道:“先生果然聪明绝顶,可惜不了解我那皇兄。”

    陈世成摆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凑到罗汉床前,躬身聆听。

    “先皇父共有九子,我是幼子,他行四,皇父病故他登基那年,老大、老二、老三、老五、老六结盟谋逆,事未发动就被察觉,于一个春光极好的午后,那五个蠢货聚集在一起议事的时候,他带着我亲自把那五个蠢货一窝端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顾忌,当时就下令白泽卫把那五个蠢货压到大盛门前砍了头,首辅姜大人领着众臣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的五颗人头。

    过后,他还把知情不报的老七老八贬为庶人,把那五个蠢货的家眷女儿罚入浣衣局为奴,子嗣凡是有车轮高的都砍了,没有车轮高的都送走了不知所踪,他只留下了我,留在他身边教导重用,可我每日里却活的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先生说,他曾有意将我当做皇太弟培养,或许有,但他更是我恐惧的源头。”

    谢瑱之挪开盖住脸的手臂,冷冷盯着屋顶上缠枝八宝龙凤纹藻井,“我本没有什么野心,与他不过是政见不合罢了,本想做个贤王。”

    陈世成屏息凝神,恭敬聆听。

    “他捡走了我的东西,竟还疑我有觊觎之心,可恶!”

    陈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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