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执刀人

    河清海晏,华灯初上。

    厅上,郑氏倚着靠枕坐在罗汉床上,腿上放了一个秋香色紫绣球花的软枕,晏青瓷正恹恹的枕在上头,身上盖了薄绒宝相花毯,下首位置第一的圈椅上坐着晏茂林。

    “太后大气,送了两万两银票来,如此,十二种香水共卖出了十一万六千七百两银子,爹,你把咱家的投入拿出来,我再把成本减去,交完商税剩下的才是利润,我要和陛下分。”

    地下摆着两个大板箱,箱门开着,里头都是银子。

    晏茂林看了一眼就道:“咱们家的投入都是自愿的,真要拿出来吗?”

    “咱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码归一码,爹,你是商人,关于这次芙蓉宴的投入手里肯定有一本细账,你给我,我要写成折子呈给陛下的。”

    晏茂林摸摸嘴,嘿然一笑,“好。狸奴,你叔叔说,好些人去玉食楼询问,有无芙蓉宴和奶茶,爹的意思是咱们家能卖吗?”

    “怎么不能,都是我的主意,又不是御厨的。”

    晏茂林接话道:“提起那些御厨,我就想起他们的傲慢,好在咱们玉食楼的大厨争气,现打了脸,后头还腆着脸求咱们家杨大厨指教呢。”

    郑氏便笑道:“别的不提,只那一道佛跳墙杨大厨做出来的实在是香掉人的鼻子,已经有好些相熟的太太夫人来问我了,可见芙蓉宴之名传的极快,咱们家又办了一回漂亮的差事。”

    忍过一波身下的汹涌热流,晏青瓷道:“陛下又分派下一个差事,这差事有点要命。”

    晏茂林面色一肃,郑重聆听。

    “陛下着手整治赋税了,偷税漏税的似乎有点多,又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便想让咱家做个出头鸟,打个样儿,借着此次声势浩大的卖香水商业事件,今晚上咱爷俩把账算清楚,明儿一早您就大张旗鼓的到户部缴税去吧。”

    晏茂林脸色微变,忙道:“往年漏缴的补上可能将功折罪?”

    晏青瓷看向晏茂林,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咱家若有漏缴的情况,明儿你去补上。如此,领会了陛下深意的自然会紧跟着去补税,强硬着和陛下对着干的,那就只能流血了。”

    郑素月道:“你身子不舒服,早些歇息,算账的事儿让你爹弄,他和账本子打了半辈子交道了,这点子账小菜一碟罢了。”

    “我正有此意。”晏青瓷便看向侍立在旁的柳藏莺,道:“香水是你主持拍卖的,什么情况你都清楚,我爹算账时若有模糊不知的地方,你帮衬些可好?”

    柳藏莺忙道:“是。”

    ·

    魏国公府。

    常世用换防归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家中其余人等已是用过晚膳,只谢氏还在灯下等着。

    常世用洗过手后,瞥见今日桌上多了一道他爱吃的清蒸鲟鱼,顿了顿,道:“那两户人家孝敬了多少银子?所求为何?”

    谢氏道:“汤许两家和咱们家都有一点姻亲关系,汤家家主娶的是您的远堂姑母,许家家主的嫡长子娶了咱家老夫人表妹的嫡长孙女。

    他们两家原是要各自孝敬两成干股,我思虑着咱们家没有通经济的,不知里头的深浅忌讳,不好和他们牵绊太深,没要,只收了五千两银叶子,他们原本只求庇护,从宴上回来后,我听他们的意思是想咱们牵线搭桥,要掺和香水买卖,我不敢答应,说要询问公爷的意思就把他们打发了。”

    常世用停下夹鱼肉的筷子,想了想道:“不着急,许是那位殿主还会下帖子。”

    谢氏顿时苦了脸,“还要卖咱们东西不成?可真真没闲钱了。”

    常世用笑道:“那玉人钗你可用了?”

    “四千八百两银子六小瓶,用一点就是往水里扔好几两银子,我如何舍得,正寻思,过些日子高价卖出去得了。”

    常世用放下碗筷,覆上谢氏的手,“是我无用,让你一个宗室女跟着我操劳吃苦。”

    谢氏赧然,忙把手抽出来,脸上的笑比蜜糖还甜,“快别提什么宗室女,不过是没落户,白沾了一个国姓罢了,公爷不嫌弃便是我的福气。”

    说完,又吩咐侍立的婢女去把温着的桂花酒拿来。

    常世用端起百味羹喝了一口,低声道:“许多人都说陛下登基后性情就变了,我却觉得陛下从未变过,只是国势所迫罢了,这片祖宗们流血流汗打下的土地上爬满了蚂蟥,唯有切肤挖肉才可救,陛下是执刀人。”

    谢氏颖慧,在听完常世用这番话之后就定定看着他,忍着惧意,压低声音问道:“公爷呢?”

    “愿做陛下手中刀。”

    ·

    “轰隆——”

    夜半秋雨,闪电划破长空,照出了映在窗上的两道人影,一高一矮,差距极大。

    高的道:“这香水你试过没有,我试过了,比家里常用的熏香好百倍,撒一点在衣服上不但留香持久还没有烟熏火燎的杂味儿,这玩意若交给我家下商仆去运作,绝对是日进斗金的买卖。”

    “谁手底下还没两个能干的商仆。对外说是那晏氏弄的,我却觉得是小皇帝弄出来给他的小爱宠贴金的,原你还说那晏氏是小皇帝故意弄出来的鱼饵,芙蓉宴上我一见了那晏氏便能肯定,小皇帝是动了凡心。”

    高的咂咂嘴,“惊鸿宴,盛世颜,这芙蓉宴没白去。那般的容色与身段,你说小皇帝动凡心也说得通,毕竟小皇帝也是个男人。说正事,小皇帝铁了心不让人过安生日子,再忍下去,很快会波及到我们了。”

    “此前,他一副无欲无情神尊的作态让咱们无处下手,现在却有了。”

    “你的意思是?”

    “装什么,晏氏手里握着的香水秘方你不眼馋?”

    高的立马道:“自然眼馋!我有个粗浅的想法,你说,如果家中女眷用了她的香水毁了容会如何?弄点毒水装到她的香水瓶子里,如此,必得牺牲一个身份高的女眷才能有用。若小皇帝不舍得肯定会护着她,但这正好,把他昏君之名再添一份实证。”

    矮的冷笑,“牺牲令堂还是令夫人?”

    “凭什么牺牲我家的不牺牲你家的?”

    矮的从腰间摘下香袋,把里头的东西倒在桌子上,冷冷道:“眼熟吗?”

    高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碎瓷片和折叠的纸张,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

    矮的拿起碎瓷片放在灯下,指给他看内壁上的一串记号,“你粗浅的想法我也萌生过,想着内廷工匠有在自己所做物品上刻名的规矩,于是仔细检查,果不其然在瓶身内壁发现了这一串东西,我只模糊认出了一个类似大食人用来计数的字符6,另外,这张压在匣子底下的纸张上写了香水使用的注意事项和制作原材料,提醒顾客与其中任何一种原材料不合的,禁用。”

    高的可惜道:“竟如此小心,看来这香水买卖小皇帝很重视。也是,咱们都看出这是一门日进斗金的生意,小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正缺钱缺疯了到处抄家。”

    矮的“咚咚咚”的敲起桌子来,忽而停顿,道:“小皇帝比我想的还要爱护那晏氏。”

    高的语气有些急了,“那又如何,弄死晏氏皇帝会殉情不成,那暴君越发疯了,整治贪官污吏还不算,还要动赋税,再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丈量田亩了,这可如何是好。”

    矮的道:“我有个借刀杀人的法子。”

    “别卖关子,快说来听听。”

    彼时,电闪雷鸣,风雨敲窗,矮的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不再说话,而是用手指蘸了茶水,在灯下桌面上写了一个人名。

    高的凑近去看,倒吸一口凉气,半响儿才道:“死道友不死贫道,无毒不丈夫。”

    矮的点点头,戴上兜帽,起身开门,迎着风雨就走进了黑暗中。

    ·

    清晨,雨收云散,秋光明丽,坊市街面的青砖上还浸透着湿意,承恩伯府府门大开,承恩伯摆全了伯爵的车架,鸣锣开道,大摇大摆的往户部缴税去了。

    隔壁忠烈侯府,顾云绣正为了账面上不翼而飞的十万两银子恼怒。

    便有人来禀报道:“县主,是承恩伯府闹出的动静,说是承恩伯带着银箱子去户部缴税了。”

    顾云绣蓦的握紧拳头重重捶在引枕上,闭了闭眼又睁开。

    “晚了一步,又晚了一步!”

    金彩珠不解又不敢问,只偷偷的捂着嘴打哈欠。

    “雪兰,你去隔壁打听打听郑氏从芙蓉园回来没有,若在家,我要去拜访。若不在……”顾云绣咽下一口气,淡淡道:“咱们就去芙蓉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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