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他面上笑意盈盈的,做足一个守礼节,知进退的君子模样,可一旦王玉泽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他眼眸便雾蒙蒙的,变成无光的黑冰。

    王玉泽解释道,“没有不讲义气。你知道的,长公主命我过去,酒水甘甜,我贪饮两杯,这才尝到酒的滋味儿。前不久才马车上下来,又紧跟着上了山才遇见你。叫我如何告诉你?”

    想着贼人的事,她不愿多提及自己在长公主马车上的事,话中多有搪塞。

    落在陈让眼里,便成了她与长公主郎情妾意,不愿与旁人分享他们两人的甜蜜事。

    心中又痛又怒,他攥紧拳头,圆钝的指甲陷进肉里,强笑道,“原来是这样。”

    他不愿王玉泽再想到长公主,像是才看到她对面站着的几个女郎似的,问道,“我这才发现,对面还站着几个女郎。”

    “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让问着,面向崔家女郎们,笑意渗人,“看样子,似乎是发生了冲突?”

    崔家端娘仍娇气蛮横地拦在王玉泽身前,面对陈让也没有退却,身上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王玉泽知晓陈让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得罪了他,无论男女,下场都会非常凄惨,无一例外。

    她不忍看见端娘落得不好的下场,拉着陈让的手腕往别处走,“我第一次来太白山,对山形地势不甚熟悉。阿满是常客,为何不与我介绍一番?”

    陈让心中郁气皆因这个动作而瓦解,脸上慢慢绽开笑容。

    就在此时,陈平的声音传来,“原来你们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山势险峻,地势狭窄,少年一步一步走来如履平地,一袭白衣胜雪,沐浴在阳光下,像从山中走出来的仙人。

    他面带微笑,走到两人面前。

    目光在王玉泽拉着陈让的手腕上凝滞一瞬,连带着笑容也僵在脸上。顷刻间,又恢复原先的笑容,目光挪动到陈让身上,“没想到是你先找到了小泽。”

    兄弟两目光对视间,无形的硝烟弥漫开来。

    陈让唇角勾起,挑衅地晃着手腕,“也许我与小泽心有灵犀。”

    话虽如此说,他却盯着陈平身上的白衣。

    兄弟两上山之前明明穿着同色的骑装,从他们出生起,就没有一天有过特殊。而陈平今天打破了这个惯例,也打破了他们兄弟之间的默契。

    这是第一次,外人凭借衣着就能将他们兄弟二人区分。

    陈让不得不多想。

    陈平从不做无用功,他穿这一身白衣除了吸引小泽,一定还有别的用意。

    “没想到哥哥是去换了身衣服,这才慢了我一步。不过有时候一步慢,步步慢,错失良机,岂不可惜。”

    陈平笑意加深,“人总不会一成不变,有时候适当的改变会收获许多不一样的结果。”他没有错过自己走近时王玉泽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这让他更加满意今日的决定。

    两兄弟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夹在中间的王玉泽扶着脑袋,感觉头有些疼,“你们兄弟吵架,总要把我拉在中间。”她甩开陈让的手,蹭蹭蹭,像一阵风跑了出去。

    跑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停下来往回看。

    身后空无一人,唯有草木晃动。草尖冒上膝盖,树冠连在一起,像百家衣似的,一块接着一块,把天遮的严严实实。

    看样子,这是到了没有人来过的地方,一块野地。

    这可是真正的深山老林了。

    王玉泽在草丛中行走,草跟贴着土地盘根错节,剐蹭在衣服上,留下一块又一块青绿的草渍。

    她嘀嘀咕咕道,“春华看到,又该说我乱跑了。”

    一阵衣物摩擦草尖的声音由远即近传来,听声音似乎不止一个人。王玉泽停下脚步向后张望。

    莫不是陈家兄弟追上来了?

    想到两人的争吵,又想到陈让说的他们兄弟两人拿自己做赌注,她顿时歇了和他们打招呼的心思。

    寻了一处草丛茂盛的地方,处理掉她来过的痕迹,小心躲在里面。

    草丛间隙,几个黑色的人影晃动。

    王玉泽心中纳闷,陈平今日难得穿了件白衣,而陈让穿的还是上山来时就穿着的衣服,几位兄长都与她一同着靛青的骑装。她把认识的人挨个想了一遍,也不记得有谁今日穿了黑色的衣裳。

    难道是在她之后上山的人?

    还不等她想明白,就听见几声低语,“你可瞧见那王家的小子望这跑了?”

    “千真万确,我亲眼瞧着她甩开陈家那对双胞胎中,年纪小的那个的手,蹭蹭蹭跑上来的,就是这个方向,往这找准没错。”

    “可千万别找错了,那王家人今日穿的都是靛青色的衣裳。”

    “主子说的清清楚楚,胸口有拳头大白玉的就是那王家小贼。”

    听到这里,王玉泽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不由开始后怕。若是刚才没有为了躲避王家兄弟钻进这草里,只怕现在的她已经身首异处了。

    那几人在草里穿梭,其中一人似乎有斜不耐烦,使劲用剑拍打着草,嘴里抱怨着,“穿靛青色衣服的那么多,在这深山老林里又不明显,让我们怎么找得到。”

    草被打的卧倒一片,凌乱不堪,能藏人的草丛逐渐缩小。

    “都杀了便是。”另一人接话道,“主子瞧那王家人本就不顺,不若一次性都除了,为主子排忧解难。”

    王玉泽双拳紧握,眼睛恨得滴血,几乎要冲出去与他们决一死战。

    他们怎么敢,这么轻描淡写,就要除去王家人。

    手慢慢扶到腰间的佩剑上,按着不动。

    心在犹豫不决,在摇摆不定。

    她从没杀过人,也只从旁人口中听过杀人的感觉。

    可真正轮到她自己,又开始忍不住退却。

    一边是前世的自己,一边是那些人肆无忌惮的话语,两种想法拉扯着她的神志,叫她的心痛苦不堪,在油锅中煎熬,又在滚水中浸泡。

    到底要如何做?

    难道,她真的要杀人?

    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下定决定,用一柄轻飘飘的剑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黑衣人在慢慢逼近,离她的藏身之处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她必须开始做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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