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瑜死了。

    王玉泽并不奇怪，甚至有些漠然。早在天瑜选择背叛时，她就料想到这个结果。晋元王室，澹台家族，也许是血脉中天生带着暴戾的因子。澹台宸在众目睽睽下，被逼迫着接受一个婢女，这更加刺激了他的情绪。

    略微令她有些烦闷的是，线索再一次断了。

    宸妃性格浮躁冲动，不是个能拥有这等深沉心思的人。还有谁，能够制定出这样的计谋？

    王玉泽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幕后黑手，总会出现的。她不能在这时候自乱阵脚。

    陈让却不能冷静，在场唯一不知道匪患泛滥到底是什么情形的，只怕只有呆愣楞站在那里的王玉泽本人。苍白的手背青筋紧绷着，死死抓着衣摆，这个时候却不容许他像之前那样任性。

    陈平侧过肩，半挡在他面前，警告的眼神一掠而过。

    他紧紧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却见陈平不动声色地移动身形，将手伸向站在不远处的谢昶廉背后，只轻轻一推，便将他推上人前。

    陈让蓦地轻松下来。

    谢昶廉还没反应过来，便站在了王宰身旁。

    晋元帝与长公主一齐注视着他。

    他头皮发麻，心中早已把推他出来那人千刀万剐。此刻已经骑上了虎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宰微微皱眉，推辞道， “怀玉年纪还小，不适应出门。至于建功立业这事儿，她做不来。能健健康康的，就是万幸了。”

    谢昶廉接话道，“若是陛下不嫌弃，我愿意前往剿匪。”

    有人愿意接过这个担子，晋元帝自然高兴，他刚想表明同意，宸妃尖尖叫道，“我不同意。”

    她见晋元帝一双眼睛瞪的像要吃人，气势渐渐弱下来，盛气凌人的眉眼垂下，有些怯生生地说，“妾身觉得王小郎君去就很好，匪患来袭，去了也是历练。既然这位郎君也去，不如结伴同行，也是一个照应。”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仿佛真心实意地在为王玉泽考虑。

    晋元帝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心头积攒着几分的总是被忤逆的不快，当即不容拒绝的把这件事拍板定下，“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略一沉吟，当场为两人册封了一个小将军的名头，想了又想，又给王玉泽加了一个都督的名头。

    将军与都督都是虚职，听着却也心生欢喜。

    谢昶廉高高兴兴接下这份官职，虽比不上王玉泽，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王玉泽恭顺地应下了，不卑不亢，也看不出喜怒。

    南陵以北，匪患泛滥。那里正是黑甲军发家的地方，也是宸妃的老家。她如此积极地将她推去那里，什么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陈让没想到事情朝这样的方向发展，心中懊悔不迭。可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最好机会，现在出声，只会引得圣上对陈家厌烦。他望向静静立在那里的王玉泽，看着她安静无波的侧脸，手又捏紧了。

    站在她身旁的谢昶廉喜笑颜开，像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十分碍眼。

    王玉泽不知他心中所想，一门心思的看向澹台奕。她若是去剿匪，没个一年半载回不到，届时殿下的寒毒又该如何。

    晋元帝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瞧瞧他，又瞧了瞧澹台奕，突然发觉这两人年纪相差不大，相貌身形又很般配，心中起了心思。踱步至王宰面前，拉着他的手开始寒暄。从幼年王宰开始做他父子，说到成年以后做太子，又说到现在做皇帝的各种不易艰辛。

    说的口干舌燥，唾沫横飞。

    到最后，两人眼中都包着一泡热泪。

    晋元帝这才开口询问，“亚父，你觉得我儿澹台奕如何？”

    王宰的为人谨慎，事关皇室他从不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总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听了答案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答案，他得到的就是什么答案。

    正如此时，他摸着胡子一脸深意地看着澹台奕。

    晋元帝大喜，说道，“既然亚父说好，那我就为我儿和王小郎君赐婚。”他笑着猛拍大腿，“现在是王小将军了。”

    王宰当然不允。

    且不说怀玉身上怀揣的秘密，再者长公主与怀玉都是女儿家，这一结亲岂不是祸害两人。当年他就是为了避免与王室结亲才将怀玉充作男儿郎教养，现在这样岂不是自打嘴巴。

    晋元帝与王宰相识多年，见他如此，便知道老狐狸这是不愿意。他抢先一步说道，“既然亚父也觉得我儿不错，那么等王小将军回来便成亲吧。”

    王宰脸色不愉，当即就要推辞。

    晋元帝转身便走，压根不理会他，像小时候那样耍起无赖来了。

    他走至宸妃身侧，顿住，道，“还在这儿做什么，丢人现眼。”说着，带着小太监们走了。

    宸妃抹去眼尾的泪，轻声哄着澹台宸，将他安抚下来，又命人将两人搀着一道回去了。

    皇帝与宸妃离开后，陈让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当即甩开兄长的手，跑到王玉泽面前，扯住她的袖子问，“你真的要同他成亲吗？”

    他赌气中带着质问，瞳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认真灼痛了她的眼睛，王玉泽别开眼，重重拂去他的手，道，“陈让，你逾距了。”

    她对男女之情虽然有些迟钝，却并非完全不了解。

    他这模样，显然是对她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情愫。而不是像她想当然那般，是对儿时玩伴的独占欲。

    “你说，你不想同他成亲。”陈让的话中已然带上了逼迫，他转动身子移到王玉泽面前，逼她正视自己的眼睛，“溱溱，你告诉我，你不想同他成亲。”

    他说的又快又急，像急于想得到大人的肯定的孩子。

    陈平快步过来，拉住他，低声训斥道，“你在做什么，还嫌丢脸不够多吗？抬头看看周围到底有多少人在看着你。”

    陈让闻言，抬头看了一圈儿。

    被皇帝召来的几大家族的人都没走，留在原地看着他，时不时掺杂着一些小声的议论。

    往日里熟悉的面孔狰狞，扭曲，狞笑，青面獠牙带着森森恶意。

    陈让的心几乎要痛死过去。

    他总以为时间还长，还有时间去让王玉泽慢慢接受自己，却没想到这世间有一句话叫

    —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