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绥在客厅地板上醒过来，她坐起来，看见窗外乌沉沉的天，室内没有开灯，窗台上洒了一点月光，隐约照出眼前老挂钟的表盘，时间停在凌晨十分。

    她在地板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露台的风越来越大，这才慢腾腾起身穿了件外套，不经意又看了一眼老挂钟，指针还停在刚才的位置。

    老挂钟彻底坏了。

    好在时间也没有流逝太久，李绥绥得以回到卧室再睡了一觉，闹钟响起时准时起床，收拾停当后准时出门上班。

    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处理完上午的工作，李绥绥偶然一抬头，看见小张在办公室门外探头探脑，李绥绥问他有什么事。

    “啊，那个，乔师兄的离职手续办完了，”小张莫名有些难以开口，“他打算在走之前请我们小组的人一起吃顿饭，师姐，你要来吗？”

    李绥绥想了想，点点头，“现在吗，走吧。”

    自从乔晟决定要换工作，就像是触发了什么连锁反应，他主动地拉远了和李绥绥的距离，平时的相处都准确地圈在普通同事与普通同学的范围内。

    这样挺好的，但对于李绥绥个人来说，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在她看来，乔晟早已经被自己排除在选项之外，那么无论他是更好还是更坏，都没什么更多的意义。

    “选择乔晟”代表的是一种步入正轨、循规蹈矩的模范生活状态，而这恰恰是李绥绥最不想要的东西。

    乔晟是一个世俗观念下“优秀的结婚对象”，确实也是李绥绥已有人生中接触到的，最适合成为配偶的一个异性。但他偶尔暴露出来的一些细节，一些不同，让李绥绥无法真正喜欢他。

    大家不会在意那些东西，但李绥绥偏偏无法容忍，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她总是莫名执着，她希望有什么人真正能懂她，而不是仅仅因为所谓的“合适”就要凑在一起。

    有些时候，她会迷茫，但更多的时候，她会坚定地想：我的幻想、我的坚持、我的愿望，一定是有价值的。

    总之就是这样了，吃完这顿饭，她又掐灭了自己人生的一个“正确选项”，但这没什么可后悔的。

    下午的时候，李绥绥又和杨清组长进行了一次谈话。

    说是谈话并不准确，大部分时间都是李绥绥一个人在说，杨清组长大概是早就发现她难以说服，已经放弃再对她进行工作指导。

    李绥绥说道：“杨组长，那个项目我会继续往下做，如果以后有类似的选择摆在我面前，我还是会这样做。”

    杨清组长不置可否，只是说：“知道了。”

    “嗯，当初您面试我的时候说过，可以借助更好的工作环境让自己的价值最大化，我也希望能这样。但我后来才发觉，您认为人的价值是通过社会效益体现的，这没什么不对，把这当做目标，大环境一定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杨清皱眉听着，李绥绥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有那么宏大的目标，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不想去考虑最优解，只是想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只要能够做好一点点，对我来说就够了。”

    杨清组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李组长，我是很欣赏你的，你很优秀，我只希望你能施展自己的才华，不要浪费时间在……回报率低的事情上。”

    李绥绥沉默了一会儿，依旧说道：“对我来说，这就够了。”这也算是属于她自己的，一些微小的坚持。

    一次并不顺畅的沟通，双方还是没能改变彼此的想法，但李绥绥说出了她想说的话，推开门走出去那一瞬间，她感到了由衷的轻松。

    上班，下班，工作日，休息日，生活没什么不一样，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

    只是偶尔的，在一些特殊的时刻，比如妹妹去追星的时候，当书桌上的童话故事集被风吹动时，她还是会觉得有点难过。

    *

    冬天快到了，外婆很早就打来电话，表示希望李绥绥早点回老家过年。

    公司里同事们也在积极讨论即将到来的万圣节、圣诞节，还有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各类音乐节。

    李绥绥有些哭笑不得，“都还早呢。”

    大家的反应出奇的一致，纷纷表示，“展望一下未来嘛，多一点期待，感觉时间也过得快一点。”

    李绥绥并不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她感觉现在这样就不错，不紧不慢地，轻轻缓缓的，只是，她发呆的时间好像又变长了。

    冬天到了，晚上天黑的时间也提前了，李绥绥从公交车上下来，走到小区门口，迎面的风很大，她忍不住裹紧了围巾。

    路灯已经全部亮起，每个人的头顶都被灯光照得毛茸茸的。

    等等，她头上好像掉了什么东西？

    李绥绥伸手从头发上摘下了一片白色的轻飘飘的东西，一开始她还以为那是雪花，可现在明明还不到下雪的时节，她凑近了一看才认出来，那是一片白色的鸟羽。

    就因为这片小小的鸟羽，李绥绥在原地停了有十分钟，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总之，她把鸟羽珍重地收进了挎包的内袋里。

    我是一个勇敢的人，我是一个坚定的人，李绥绥默默地想，不要追忆往事，不要陷在遗憾里，我要往前看。

    但是，即使是这样，她偶尔也压抑不住一些软弱的想法，她想，难过一会儿，怀念一会儿，也是人之常情。

    她一边难过，一边往自己住的单元楼走去，走着走着，后面有什么人忽然超过了自己，那人穿着厚棉袄，身形有些臃肿，却健步如飞，一边往前冲，口中还呼喊着什么。

    李绥绥认出来了，那是小区里的保洁阿姨，同时也承包了小区里的废品回收工作，平时家里要是有塑料瓶子、硬纸壳，李绥绥都会攒一攒，然后拿给她。

    那么，保洁阿姨这么着急，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绥绥加快了步伐跟上去，距离保洁阿姨越来越近，终于听清了她在喊什么，她喊道：“喂，懂不懂规矩？这整个小区都是我的地盘！”

    李绥绥顺着保洁阿姨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年轻人的背影，他站在垃圾桶旁边，在四处打量，似乎正盘算着从垃圾桶里拿出点什么。

    这样看来，保洁阿姨的警惕和敌意是有原因的，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片区也不能有两个人捡塑料瓶子。

    李绥绥又往前走了两步，打算帮保洁阿姨理论两句，只是，离得越近，她心里的怪异感就越强，这个背影，这个背影……怎么那么眼熟呢？

    眼看年轻人正要伸手，保洁阿姨怒火中烧，李绥绥也大惊失色，她语无伦次，试图阻止，“喂！不是说好了吗，你不要再去捡垃圾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