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赵湘语张口结舌,让白暮桥一句话说得下不了台。

    她给江夏花打眼色,想让江夏花给她解围。

    江夏花一歪脑袋,是一个全然无辜的表情:“既然白先生这么说了,湘语姐,你就喝一口。”

    赵湘语快气死了,江夏花刚才还一副小家子气的畏缩样子,窝窝囊囊不敢跟她则声儿呢,一有人给她撑腰,立刻支棱起来了是吧?

    可江夏花方才想息事宁人,是因为她是舞会的客人,跟赵湘语争执起来必然会给周以宁和林登云添麻烦,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警惕与怀疑就惊扰到别人。

    现在却是舞会的主人为她出面,赵湘语又不敢喝,说明她八成真在橙汁里动了手脚,江夏花老实,又不纯傻子,哪里会没眼力见到非挑这个时候和稀泥当老好人。

    人聪明不聪明不重要,能摆清自己的位置最重要。

    不管白暮桥是谁的哥哥,替她出头有没有别的盘算,既然他帮她,她就坚决且暂时地跟他站一边儿。

    “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赵湘语见没台阶可下,一捂脸唱念做打地哭了起来。

    只是她到底没有当真蠢到家,已把白暮桥招来,不能吸引更多的注意。她把呜咽声压在嗓子眼儿,配上低哑的埋怨,哪里是在吵架啊,和撒娇一个样儿。

    别说吸引别人的注意了,其他人一看这人员配置——男的是风流俊美的白暮桥,女的是妖艳妩媚的江夏花,而那个哭的,则小家碧玉楚楚可怜,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其他人心照不宣地都离沙发站远了点儿。

    这不是狗血三角恋,还能是什么!以为有谁没看过琼瑶剧吗!

    赵湘语爱演,江夏花就不做声地看着她演,心里好惊讶,这位在家属院里还能算得上是别人家孩子的赵湘语居然是这么一个——

    脸儿一抹就唱大戏的人物。

    戏好多啊。

    白暮桥看她不急不恼,像看猴儿戏似的,嘴角一哂,干脆也坐到旁边看。

    看着看着,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江夏花登时警惕摇头,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全都在问她吃喝呢?

    “我不饿,谢谢你。”

    这是有人告诫她了吧?白暮桥真挚承诺:“外面的舞会需要小心些,但我这里管得严,不会发生乱七八糟的事。”

    ——他在这一坐,旁人自然门儿清江夏花是谁想追的妞儿,自然不会对她下手了。

    江夏花笑笑,顺嘴奉承了白暮桥一句,依旧没有放下警惕。

    像她这样徒有美貌的丫头,能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只有竖起尖刺,不信任任何人。不然早在来首都的火车上,她早就让人下药拐走了。

    白暮桥没有强求,他自觉他是个绅士,很尊重女士说“不”的权力,追女孩儿向来不用死缠烂打的强迫手段。

    两人就这么坐着围观了一会儿赵湘语,没人给她搭梯子,她难堪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好像小丑,被他们一块儿笑话!她几乎想抬屁股走人!

    江夏花看她哭声渐弱,淡淡开了口。

    “湘语姐,这里是舞会,不是你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一定有谁会买你的账。”

    “你替我拿果汁是你的自由,只是喝不喝就是我的自由了,你非逼着我喝,自己又不肯喝,这里头有没有问题只有你自己清楚,我是断断不敢拿自己冒险的。”

    “你若还要点脸面,便不要再闹。左右白先生在这,橙汁还在我手里,我想查找条狗找只猫,肯定能查清里头有何端倪。”

    “到时候真有情况,不知影不影响你以后出入舞会这等场所。若没情况,我左右不常来,不过是与你和白先生道歉,别人怎么看待我,与我何干呢?”

    “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不如就此作罢,你我都当没发生过,如何?”

    长长一段话,她娓娓道来,有条不紊。

    白暮桥注意到,她说话的语调一直没有太大变化,前面想跟赵湘语讲道理也好,现在软语温言地威慑赵湘语也罢,一直是慢条斯理、柔声细气的,好似天生一副良善软和的性子,和她妖艳张扬的外表倒是截然相反。

    他津津有味地注视着江夏花,一丝余光都没分给在场另一人。赵湘语尽收眼底,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还以为是她结识白暮桥的好机会,没想到却是她成了江夏花的垫脚石!

    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赵湘语一咬牙,心里回荡着白暮桥那句“我这里管得严,不会发生乱七八糟的事”,眼一闭,心一横,从江夏花手里夺过橙汁,扬手灌了下去。

    她压根不敢尝味道,生怕自己一回味就忍不住全部吐出来。

    喝都喝了,她决不能半途而废!

    白晓栀给她药的时候告诉她,这种安眠药大概二十分钟会起效。她觉得二十分钟有点长,为了起效快一点,她把白晓栀给她的药片全都放进了橙汁里。

    或许是由于她没吃过安眠药,身体对安眠药格外敏感,又或许纯粹是害怕惊恐造成的心理作用,橙汁一下肚,她就感觉脑子里像蒙了一层纱,混混沌沌地晕起来。

    江夏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看她视死如归的态度喝下去,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

    要是橙汁里有东西,她为什么敢喝这么多?要是橙汁里没东西,她的表现又太异常。

    江夏花已经彻底被她搞懵了,实在想不明白宋湘语脑袋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脑回路。

    不过,既然她喝都喝了——

    “对不住,湘语姐,是我误会你了。你喝这么大口,小心别呛着。”

    一句道歉又不值钱。

    赵湘语挥手打断她的话,江夏花总觉得她连眼神儿都散了。

    里头除了橙汁,究竟还有什么?效果这么大,得亏她没喝。

    “我,我不是喝给你的!我是喝给……暮桥哥的,我必须向暮桥哥证明我的清白……”

    也就短短两分钟,赵湘语仿佛已经连神志都不清醒了,江夏花轻轻碰她一下:“湘语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别碰我,我就是好困……”话音未落,倒头躺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江夏花目瞪口呆,收起手,犹豫地问:“这,白先生,她没事吧?要不要送医院?”

    白暮桥不着痕迹地皱眉,俯身看了看情况:“别担心,估计只是安眠药,她应该是敏感体质,所以一下子睡了过去。”

    “……”江夏花下意识看了眼挂钟,整个人快裂开了,现在已经八点了,赵湘语还得睡多久?她总不能一直陪着赵湘语不回家吧?

    可只把赵湘语放在这,好像又有点危险。

    赵湘语坏心眼儿,江夏花可不是没良心,把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丢在这种地方,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

    正在纠结的时候,白暮桥体贴地说:“别担心,把她交给我就好。舞会上经常有喝醉的人,我知道怎么安置。”

    看江夏花犹疑,白暮桥又道:“你不放心我的话,总该放心白晓栀。”

    “这位赵小姐和我妹妹认识。”白暮桥不动声色地拆了白晓栀的底。

    江夏花果然一怔,赵湘语和白晓栀认识?

    这不可能。

    要是赵湘语和白晓栀是认识的,这么个铁瓷的小三名头,上辈子她早该洋洋洒洒地宣传开了,何至于整个家属院的人捉不到她的首尾,只能背着她骂骚狐狸精?

    “她们……是在舞会上认识的?”

    倒是不傻嘛。白暮桥笑吟吟的,抽出一根儿烟夹在指间,瞥眼江夏花,又给放回去了。

    透完消息,白暮桥觉得是时候了,便问:“小姐怎么称呼?”

    江夏花瞥他一眼,心道她跟他妹妹都快打起来了,他能不知道她叫什么?就算白晓栀没跟他诉苦,那他总不可能对妹妹邀请来的客人没数。

    这个白暮桥,果然有点儿拿腔捏调的。

    白暮桥的想法好似被她那了然地一眼给看了个透穿,顿时觉得浑身狼狈。

    干!他又不是十七八了,追个女友怎么跟毛头小子愣头青似的,端也端得这么粗劣!

    “我只知道你姓江,不知你芳名叫什么。”

    找补的话说出口,白暮桥一回味又觉得不对,怎么欲盖弥彰了呢!这种时候该装傻啊!

    两次搭讪失败,白暮桥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他觉得今日兴许八字不合,改日准备好了再跟江夏花认识也不迟,至少现在彬彬有礼地离开能留下几分神秘的好印象……

    江夏花不爱为难人,她看出白暮桥隐隐的挫败,轻轻带过了这节:“我叫江夏花。我认识你的,白先生,他们都给我介绍过你。”

    “夏花,是个好名字,出自王佐的‘繁霜开夏花’?”

    江夏花沉默了片刻,摇头:“是朱熹的‘夏花明夕阴’。”

    白暮桥再次兴奋起来,他听白晓栀的话,还以为江夏花是肚子里没有几滴墨水的农村丫头,没想到居然背过这么偏门的诗,真是一个内外兼修的女神啊!

    “你现在在哪里上学?高中还是大学?”

    “我早就不上学了,前阵子在卖饼。”江夏花对上他视线,满脸绝不作假的真诚。

    白暮桥女神幻想碎裂:“……卖饼?”

    “是啊!卖饼。我是农村人,来首都,总得找点活养活自己。”

    看白暮桥难以置信,江夏花天真又无比纯朴地摊开手,让他看自己的掌心。

    劳动痕迹是骗不了人的,一看她手掌,白暮桥就知道她没说谎,她的的确确是农村人,但——

    “怎么可能?你家教良好,普通话标准,没有口音,遣词用语也不像缺少教育。”

    而农村的客观物质条件在那放着,不说江夏花的气质和口音,单说她方才背的朱熹那句诗,白暮桥觉得乡村的教育水平就根本无法满足。

    乡下能供孩子上学家庭条件就算不错了,哪里买得起诗集呢,还是朱熹的!

    江夏花笑了笑,她又露出了方才念诗的神情,“都是我娘教我的,我娘知道得多。我家买不起书,但我娘脑袋里都记得。”

    她记得小时候,她娘给她讲刘关张结义,讲一百单八将,讲取景的孙猴子和他师父,还有大厦将倾的大家族……

    江夏花到首都后,听电视上的评书,都没她娘讲得好。

    白暮桥算算她娘的年纪,多少能猜到曾经发生在她娘身上的事,叹口气:“你娘可惜了。”

    张姨也总是这么叹息。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呢?江夏花有点不明白。不过,她依稀能从他们的态度里感觉到,她娘应该不属于那个落后的小村庄。

    她和家里阔别了三年多,她真的好想回去看看娘……

    江夏花飘荡的情绪全都坠落到地上,她娘还在家里吃苦,她没资格享受这样的快乐。

    白暮桥感觉到她的低落,赶紧岔开话题逗她开心。只是他和江夏花到底属于两个世界,江夏花听着他留学的趣事,只觉得像是听戏台子上的人在唱戏,悲欢离合再强烈,总归与她不相干。

    白晓栀做好咖啡,走出来看到客厅里的情景,简直要气炸了肺!

    有没有搞错?

    凭什么是她哥在上赶着啊!

    她是让白暮桥玩儿她,不是叫他追她!他是不是耳朵不好听岔了?

    瞧白暮桥那个温情款款的专注劲儿,他对他前女友是这个态度吗?白晓栀怎么都想不起来白暮桥前女友的脸。一个崭新的恐惧在她心头缓缓升起,这个恐惧比江夏花跟林登云住在同一屋檐下更让她窒息。

    江夏花不会摇身一变成为她嫂子吧!!!

    白晓栀害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白暮桥赔给江夏花,忙不迭端着咖啡冲过去,强行打断白暮桥的话。

    “哥,我来了,你不必再替我陪着夏花同学了。”

    “没事,我跟夏花聊得很开心。”白暮桥完全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他揣着手,懒洋洋地倚到沙发上,屁股和黑色真皮长到一块了似的。

    “你们聊啊,别顾虑我,把我当空气,或者这根儿烟。”白暮桥笑眯眯地又抽出一根儿烟,五指灵活地夹在指间转。

    白晓栀知道他烟瘾犯了。他自由散漫,在白彦飞面前都敢吞云吐雾大抽特抽,这个时候忍着烟瘾不抽烟,

    白晓栀冷冷睨江夏花一眼,心口在一跳一跳地痛。

    “哥,我们是女孩子,你能不能给我们留些空间?”白晓栀软下声气,几乎用恳求的态度向白暮桥低头。

    “在这留空间?”白暮桥往周边一指,到处是晃动的人影,还有响亮的音乐,他挑着嘴角,笑容不太正经:“要有空间不该来这。你邀请夏花来,不是要跟她道歉?赶紧道吧,夏花人还挺好的,不会不原谅你。你们谈完,我还有最后一年留学的趣事儿要跟夏花讲呢。”

    白暮桥!这个二流子!

    白晓栀简直要被这个见色忘义、胳膊肘使劲儿往外拐的堂哥给气死,要不是白暮桥有个好爹,她这辈子都不会正眼儿瞧他一眼!

    真要给江夏花道歉?

    不得不跟她道歉。

    她咖啡都做好了,如果不让江夏花喝下去,那才是真正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只要江夏花把咖啡喝下去,醉倒在舞会上,她不信白暮桥会当柳下惠,连送到嘴边儿的肉都不吃。

    白晓栀立刻调整好心态,坐到江夏花下手,诚恳而谦卑地道歉:“我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上次端午节,我因为嫉妒你,和佳佳她们做了很多没礼貌的事情,让你遭受了不公正待遇,真是对不起。”

    “你在舞会上玩儿的开心吗?我希望你能喜欢这里。”白晓栀将咖啡推给江夏花:“我想你没来过舞会,也没有喝过咖啡,便全都自作主张了,希望没有好心做坏事,反倒让你觉得不自在。”

    “咖啡?”白暮桥提起声音:“你没让别人过手吧?刚才就有个喝安眠药的,瞧,倒下了。”

    他朝赵湘语一抬下巴。

    “……没有。两杯都没离我的眼。”白晓栀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在茶几的遮挡下,伸腿狠狠踹了白暮桥一脚。白暮桥脚上就像长眼了似的,往旁边一躲,她一脚踹到了实木茶几上。

    这一脚踹得力气大,实木茶几都踹得移了两寸,咖啡差点没翻了。

    “小心儿点,撞着脚了怎么办啊。”白暮桥笑眯眯说风凉话。

    白晓栀忍着痛,干脆把自己的咖啡和江夏花的调换:“好了,这样就不担心了吧?有人在咖啡里做手脚,首先是我遭殃。”

    她注视着江夏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这种形势下,作为被道歉的江夏花,不喝好像不领情一样。

    江夏花犹豫片刻,她看了眼白暮桥,轻轻呷了一小口,脸一下亮了:“好甜,还有酒味,里面放了酒?”

    白暮桥收到她眼神,虽说没有别的含义,但仍像在他神经上吹了把迷烟,自觉履行起“我这里管得严,不会发生乱七八糟的事”的义务,亲自上前检查咖啡里是什么。

    压根不必品尝,白暮桥一闻味道,就知是他亲自从国外带回的爱尔兰威士忌。

    “是烈酒,威士忌。我帮你喝?”

    江夏花大约可以猜到白晓栀的盘算了,安眠药不成,就想把她灌醉?

    不是她聪明,而是先有周以宁嘱咐她,又有白暮桥给她通风报信,最后白晓栀和赵湘语还下手下得这么明显,她要是再串联不到一块儿的话,不如换块榆木当脑袋。

    江夏花笑着摇了摇头,道:“谢谢白小姐为我做咖啡,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说罢,她一口饮尽,朝白晓栀一眨眼:“早知道白小姐要为我做这么特殊的咖啡,我就该提前告诉你。”

    “这么好的酒应该给我多放点。我酒量好得很。我爹……”想卖她的时候,“给我喝了一斤半白酒,我都没醉呢。”

    白暮桥捂住脸,噗嗤噗嗤地笑起来。白晓栀的面色由红变白再转青,最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气得摔下杯子就走。

    咖啡流淌了一桌,江夏花微微眯起眼,觉得张姨说得果然对。

    一味避让确实是受委屈,像这样还回去,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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