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听到过了时间，吴悠悠也不紧张。
“你放我下来。”
季子风将她放了下来。
她从书包掏出一张纸：“不怕，我有通关文牒。”
季子风垂眸，借着路灯，看清了那张A4纸上的内容，是人文辩论队开具的证明。
他轻嗤：“你们这辩论队还真是考虑周全。”
“可不是。”
季子风从吴悠悠肩膀上拿过篮球袋，抬手撸了一把吴悠悠蓬松的短发：“比完这场就不要参加了。”
吴悠悠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宿舍里走：“好。”
＊
接下来，吴悠悠每晚都在熬夜，每晚结束后，她都能在楼下看到季子风。
有时候是跑步经过，有时候是打篮球经过，有时候是从自习室回来，有时候散步经过……
每次季子风都能随便瞎编一个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专门过来接她的。
吴悠悠第二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不过她知道他的“怪脾气”，也不揭穿他，每次听了就“哦”一声，然后把书包往他身上一扔，屁颠屁颠跟着他回去，走到半路无人的时候，她就猩猩一样往他身上爬。
正式比赛当天，季子风没进去看观赛，拿着行李在外面等吴悠悠。
接下来是中秋加国庆八天小长假，等下吴悠悠比完赛，他们就直接离开学校。
＊
等待的时间，季子风点开了一个央视新出的关于中国茶的纪录片，四十分钟的纪录片结束，吴悠悠刚好出来了。
她今天打比赛，穿了一身黑色正装，化了点清新的淡妆，短发也被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脚下踩了一对小细高跟，整个人苗条修长，是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季子风刚才去宿舍接她的时候就觉得新鲜，此刻忍不住多看几眼，像是家里的小屁孩儿突然长大成人了，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只不过，小屁孩儿精神状态好像不太行，一小段路走的一瘸一拐的，在他面前站定后更是低下了头。
季子风拧眉：“输了？”
吴悠悠脑袋埋得更深了，一双手背在身后，活像做错事的小朋友，看起来有点小可怜。
季子风心里一个咯噔，这个星期他每天陪着她熬夜，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虽然他不支持她参加这个比赛，可结果真输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季子风不会安慰人，默默从包里掏出运动鞋和创可贴，拉着吴悠悠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抬脚。”他说。
吴悠悠没吭声，听话地照做。
季子风蹲着，捉着她的脚踝放在自己大腿上，女孩子小腿纤细修长，好像他一只手都能将其拧断。
吴悠悠第一次穿高跟鞋，鞋子又是新买的，没穿一会儿脚后跟就红了，季子风在红肿处贴好创可贴，帮她换上了运动鞋，心里想着多少还是要安慰下的。
于是，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说辞，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输了也没关系，这样你就不用……”
安慰的话语还未说完，突然，头顶传来“噗嗤”一声。
季子风抬眸，正好撞见吴悠悠狡黠的笑容，后者还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
“赢了！我们赢了！”
季子风无语片刻：“好玩吗？”
吴悠悠笑了：“好玩，你刚才的反应比比赛好玩！”
季子风站起身，反手给了吴悠悠额头来了个板栗，可嘴角却控制不住上扬：“总算没白熬这么多天的夜。”
“可不是。”吴悠悠有点小得意，“刚才评委老师还说我四辩的总结陈词文采很不错呢！”
季子风诧异：“你？文采不错？”
“安！”吴悠悠背起书包，站起身要走，“走吧！张叔刚才打电话说在校门口等我们了！”
季子风拖着吴悠悠的超大行李箱跟上：“吴悠悠！”
“嗯？”
“把你的总结陈词给我看看。”
“不行！”
“你读出出来我会起鸡皮疙瘩。”
“我不读。”
“我信你个邪！”
“……”
＊
身后，有大部队走了出来，许可望着两人的身影，一时之间不知道羡慕谁，一方面，她打了一年多比赛，还没见过谁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每晚在下面等着的，另一方面，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吴悠悠还挺可爱，虽然生理上熬不了夜，但她心理承受能力很强，而且打比赛的时候思路很清晰，不会被对方带跑偏，文采也很棒。
刚才比赛完她邀请吴悠悠加入辩论队，结果吴悠悠一口回绝了。
有点可惜，她想。
许可在感叹的同时，旁边两个女生已经在嗷嗷尖叫了。
先说话的是今天的一辩：“悠悠男朋友好酷好有个性啊，你看他每天来接悠悠，明明宠溺到要死，却还总一副嫌弃的表情！典型的口嫌体直！”
二辩小姑娘也跟着点头：“可不是！看的我都羡慕死了，我听我体院的同学说，是他们院院草呢！”
一辩更激动了：“你有同学体院吗？约饭约起来！我要求不高，有悠悠男朋友一半我就满足了！”
二辩：“还一半呢！她男朋友这样的可是极品了！”
“你们搞错了。”一旁，戴高能开口。
俩女生眼神齐刷刷看过来。
戴高能被盯到有点紧张，咽了口口水才开口：“悠悠同学说，季师兄是她邻居哥哥，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哇靠！邻居哥哥！”
“青梅竹马！！！”
“……”
“……”
＊
校门口，季子风和吴悠悠上了一辆丰田阿尔法七人商务车。
“张叔好！”吴悠悠刚赢了比赛，整个人都很亢奋。
张叔从后车镜里往后看，笑了笑，用安城话回：“尼排冇见，悠悠又靓女左！”
吴悠悠被夸了，朝着季子风扬眉：“听到没？”
季子风示意张叔开车，转头对吴悠悠说：“张叔跟你客气下，你还当真了？”
吴悠悠白了季子风一眼：“张叔你说季子风这人是不是越讨人厌？”
张叔才不会说太子爷的坏话，不过吴悠悠这丫头讨人喜欢，他也说不出不同意她的话，最后他依然使用自己的老伎俩，对着后视镜露出无比慈爱的笑容。
＊
车子很快驶出大学城，吴悠悠在后车座和季子风闲聊。
“你猜我今天比赛时候见到了谁？”
“谁？”
“潘师姐！”吴悠悠打开手机，给季子风看她俩的合照，“怎么样？有没有很后悔没进来看比赛？”
季子风反问：“我进来了你还能正常比赛？”
这点吴悠悠同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比赛或者表演的时候，要是季子风在现场，她会觉得很别扭，影响她正常发挥。
心里是认同了，可吴悠悠这人嘴硬：“我看你就是怕看到师姐害羞吧，那天选修课也是，师姐坐你旁边，你都不敢看她，拉着我逃命一样就走了！”
季子风做梦都没想到，他怕吴悠悠生气，果断拉着他离开的动作，落在她眼里，竟然成了看见别的女生害羞！
“你到底什么脑回路？”季子风气极。
“正常人的脑回路。”吴悠悠盯着手机，跟丈母娘放大女婿照片一样，眼睛都要塞手机里去了：““哥，你别恼羞成怒啊，我可以理解的。你看师姐这么美，别说是你，她刚才对我一笑，我心都要化了，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气能成为她的男朋友？”
季子风抱着手望着窗外，冷嗖嗖道：“反正不是我。”
吴悠悠点头：“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也觉得你没什么机会，你脾气太臭了，除了我，没什么女生能受得了你！”
“你是女生？”
“对啊，我是女生，可爱的女生！”
“神经病。”
＊
一个半小时后，车开到了瑞吉度假山庄。
山庄的主人正是季子风的爸妈，这俩人都是工作狂，以前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他们忙到飞起，经常把年幼的季子风寄放在吴家，后来有条件了，可以请专人照顾季子风的时候，儿子却已经习惯赖在吴家了。
对此，季子风的妈妈李婉怡女士表示很开心，她和吴悠悠的妈妈本来就是闺蜜，当年两人一起怀孕的时候，还经常开玩笑说如果孩子出生是一男一女，他们就定娃娃亲。
李婉怡思想开放，说就算不是一男一女，只要真的爱上了，她也绝不反对，大不了她就努力赚多点钱，将来把两个孩子送出去。
两个小娃娃出生以后，日子本来是开心又美好的，可人生无常，吴悠悠一岁的时候，她妈妈因病去世。
李婉怡伤心难过之后，对闺蜜留下的唯一闺女十分宠溺，不仅如此，她还时常教育季子风，要把悠悠当成亲妹妹一样照顾。
季子风喜静，对于吴悠悠这个聒噪的妹妹，他是又爱又恨，甚至有一段时间，只要远远听到“子风哥哥”四个字，他就会跑回房间装睡。
有那么几年，这两个小人每天都在上演他躲她追，他插翅难飞的场景。
*
吴悠悠屁颠屁颠跟在季子风后面叫了十几年“哥哥”，直到季子风高考前夕，吴悠悠无意间瞄到他的身份证，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比季子风大一天！
准确来说，是相差三个小时。
吴悠悠是中秋节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多出生的，而季子风是中秋节凌晨两点多。
自从知道这个真相以后，吴悠悠嘚瑟了好一阵子，天天“弟弟，弟弟”叫季子风，后者无甚反应，最后吴悠悠只能悻悻收场。
不过每年两人生日期间，吴悠悠都会格外“欠揍”，今年也不例外。
按照老规矩，两人的生日宴合并在一餐，时间是中秋节前一晚。
吃饭的时候，吴悠悠一边给季子风夹菜，一边笑嘻嘻道：“弟弟多吃点哦，吃多点可以长高高！”
季子风夹起一根青菜喂进嘴里，白了吴悠悠一眼：“我怕我再高点，蹲下都找不到你。”
“……”别看吴悠悠平时伶牙俐齿的，在呛季子风这件事上，她没怎么赢过。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接近尾声的时候，工作人员端上了蛋糕，吹完蜡烛许好愿之后，又到了一年一度两家人护送礼物的时间了。
吴振作今年给季子风定制了一套紫砂壶，上面有紫砂名师宋宇霆的刻字，季子风收到以后，爱不释手，眼睛都没从上面挪开过，嘴角的笑容更是抑制不住的荡漾开。
李婉怡：“老吴，还是你了解他，我给他买衣服鞋子的时候，他从来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吴振作知道李婉怡并非吃醋，只是单纯调侃，脸上得意的表情一点都没收敛：“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徒弟！”
吴悠悠可见不到李婉怡吃亏，抱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肩膀上撒娇：“阿姨，你送给我的礼物，在我心里都是排名第一的！”
岁月从不败美人，李婉怡生得美，听了这话，眼角的鱼尾纹轻皱起，像是春日湖面荡漾起的水波，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柔的光：“还是我们家悠悠最贴心！那个臭小子，爱谁要谁要，我呀，有悠悠你就够了！你说是不是，老季！”
季华阳笑而不语，顺从地点头。
吴悠悠转头看季叔的时候，却觉得手腕上一凉，再回眸时，发现手上多了一条链子。
“好漂亮的手链，谢谢阿姨！”吴悠悠对珠宝品牌没什么了解，单纯觉得这手链好看，尤其是上面墨绿色的珠子，她好喜欢。
“喜欢就好！阿姨第一眼看到这条链子，就觉得特别适合你！”李婉怡看向另外三个大老爷儿们，“你们说，漂不漂亮？”
季华阳第一个点头：“悠悠戴什么都好看。”
吴振作也觉得好看，可面子上还要装装：“婉怡，这孩子都被你宠坏了，又花了不少钱吧！”
李婉怡笑颜如花：“老吴你别当我不识货，我这链子可没你那套紫砂壶贵，再说了，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这女孩儿要富养，咱们两家就悠悠一个女孩子，我不给她花钱给谁花，老季，子风，你们说是不是？”
李婉怡最喜欢每句话末尾点一下季华阳，表面是征求他意见，实则只是要个认同。
今天儿子在场，她的点名列表里又多了一个人。
宠妻无度季华阳忙点头：“就是，就是。”
季子风刚收好那套茶具，抬眸看了吴悠悠一眼：“你们的钱，我管不着。”
语气不太好，可谁都听出来了，这是认同了“钱都给吴悠悠花这个说法”。
论口是心非，季子风认第二，还真没人敢称第一。
听着几人的对话，吴悠悠眼眶有些热，其实这样的对话她每年生日都要听一次，饶是如此，她心里还是很感动。
虽然自小没有母亲，但吴悠悠的人生，从来没有缺过爱。
相反，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她很开心，也很感恩。
*
吴悠悠的感恩，向来不是心里想想，对于她爱的人，她是懂得回报的。
三位长辈呢，目前没什么特别需要的，她想走一步看一步，但寿星公季子风的礼物，她已经准备好了。
且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晚上吃完饭，吴悠悠奔回自己房间，大概是因为最近每天都熬夜，生物钟没倒过来，加上今晚比较兴奋，她洗完澡，吹完头发还十分精神。
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吴悠悠盯着拿东西坏笑了好一会儿，季子风，你等下可不要感动到哭！
怕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吴悠悠定了个零点的闹钟。
闹钟刚设置好，手机里就有消息传来，吴悠悠打开，正是她要感恩的对象。
【睡了吗？】
【还没。】
【开门。】
吴悠悠从床上爬起来，蹭蹭蹭跑去开门，就看到季子风现在门口，他也刚洗完澡，头发半湿，有小水滴在一点点蓄积，最后滚落进黑色的睡衣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衣过于休闲宽松，还是山庄走廊灯光柔和，吴悠悠感觉季子风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像是中秋的那轮明月，虽然看着清冷遥远，却让人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暖意。
吴悠悠有那么一瞬失神，很快，她的视线落到季子风的手上，眉毛都毛毛虫似的，一下子拱起来了。
注意到吴悠悠的表情变化，季子风的眼眸微弯，把东西给她怀里一塞：“给。”
吴悠悠装模作样：“这是什么呀？”
季子风白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是相机。
还是吴悠悠渴望了很久的一款。
季子风抬手薅了一把吴悠悠的头发，他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明天再研究吧，早点睡，我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刚走开两步，身后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哼，女人，收到礼物关门比他还快！
下一瞬，手臂被人紧紧抱住！
身侧传来吴悠悠喜滋滋的声音：“弟弟，谢啦！有你可真好！”
季子风侧眸看他：“你有病？”
“不要害羞嘛！姐姐跟你表达爱意怎么就不能坦然接受呢？”
“……”姐你妹！
“带笔记本电脑了吗？”
不知道吴悠悠这时候问这个干嘛，季子风下意识点头。
吴悠悠一整个兴奋了：“算了，我等不到十二点了，走走走，去你房间！”
季子风：“去我房间干嘛？”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三分钟后，当季子风看到电脑里的视频合集时，脸黑的都能滴出墨汁来！
“吴！悠！悠！”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可不要太感动哦！”吴悠悠无比认真，“榛子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单身狗，多少是需要一些精神慰藉的，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
“……”
“我不知道你的胃口，不是，口味，所以主流国家都给你来了一部，这里，英美俄日法德意奥，各种颜色的皮肤，各种颜色的头发……”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