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近一些，吴悠悠看清了坐在季子风身边的女生。
是潘舒桐。
那个跟他们一起吃饭的女神师姐。
所以……
眼前的情况是，季子风把她的位置让给了潘舒桐。
呵，男人。
到底是走上了重色轻友的道路。
有酸意袭上心头，吴悠悠觉得陌生又茫然。
看着眼前十分登对的背影，她抿着唇默默消化了一下，酸意慢慢褪去，怒意在悄然升起，她不气潘舒桐，她气的是季子风，说好了帮她占位置的，现在被人坐了，竟然还说都不说一声。
哼！
太过分啦！
生气归生气，她不会立刻冲上去骂他，一来教室人太多，万一动手了，她肯定是吃亏的那方，到时候丢人的是她自己，二来马上就要上课了，等下谴责到一半打铃了，她被迫吞下去的话语可能会让她郁闷一整个晚上。
审时度势了一番之后，吴悠悠总结出来，当务之急是要重新找位置，其他的，秋后算账。
她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前只剩下第一排的边边有两个空位，算了，第一排就第一排吧，反正今晚这个老师是单方面输出型的，不太爱跟学生互动。
顺着阶梯一路向下，路过季子风身边的时候，吴悠悠没忍住，“哼”了一声。
下一瞬，手腕突然被人扼住，高大身影遮挡住她所有的视线，未待吴悠悠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拉着坐进第一排的空位里。
“干嘛呀？”吴悠悠甩开季子风的手。
“不是要跟我一起上课？”季子风将书包塞进课桌里，睨了她一眼，“现在想甩开我一个人坐？”
“……”什么跟什么啊？
“明明是你甩了我跟别人坐！”吴悠悠到底没忍住，抱怨了一句，“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我……”
“叮叮叮叮叮……”
季子风刚开口，上课铃打响，吴悠悠深深剜了他一眼。
＊
今晚的选修课是《四大名著导读》，第一讲开场说《西游记》，这书原著吴悠悠没看过，但六小龄童版《西游记》是吴振作最爱，她小时候没少跟着老吴头看，里面好多台词都会背了。
不知道原著和电视剧区别大不大，带着这个疑问，吴悠悠听得格外认真，完全没理会坐在她旁边的季子风。
第一节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吴悠悠余光扫到隔壁座位，发现季子风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她没有多想，掏出手机准备放松下，屏幕还未解锁，她看到很多未读消息……
咦？
季子风也给她发了，时间还是刚刚。
搞什么？上厕所没带纸？
带着疑问，吴悠悠打开。
【下课带你去吃宵夜。】
吃宵夜？这么好？
是刚刚做错事反省之后的愧疚感吗？
吴悠悠耸肩轻笑了下，指尖在屏幕上点了起来。
【不去。】
＊
季子风站在在教室后门口看到这条干脆利落的信息时，太阳穴猛地一跳。
他从后门口往里偷瞄了一眼，觉得吴悠悠抖动的肩膀和飞速移动的手指都透着怒气。
这么生气？
一节课过去了都没消化？
竟然连美食都诱惑不了她了？
回想起吴悠悠刚才上课那认真样儿，要不是他太了解她，还真的有可能被骗。
以前初中和高中的时候，他下课经常去接她，每次他刚出现在门口，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他，对着他挤眉弄眼。
吴悠悠这人，从小到大上课就没专心过。
啧。
为了不理他，这招都用上了，问题着实有点棘手啊，季子风抓了下后脖颈，转身去厕所沉思。
＊
接下来的一节课，两人依旧无甚交集。
下课铃一打响，吴悠悠扔下一句有事要先走，就着急忙慌往门外走，人流正在涌动，季子风怕她被挤着，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护着她。
他的动作落入走在一米开外的潘舒桐眼里，她今晚有点事儿来晚了，进教室找位置的时候看到季子风，他身边的位置空着，她头脑一热，问都没问就坐了过去。
当时季子风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不悦让她心惊。
虽然季子风平日里也无甚表情，但那样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见，因为喜欢和在意，那一刻她感觉更加窘迫。
可下一瞬，她还没开口，季子风已经站起身，拉着一个女生去了第一排。
他对邻居妹妹的喜欢，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深。
可那又怎么样？
潘舒桐转念一想，这跟她喜欢他并不矛盾，她不想这么轻易放弃，相反，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他喜欢上自己，不是更有成就感？
＊
人群终于在一楼楼梯口开始分散，季子风正准备霸总上身，直接拽着吴悠悠去小吃街。
结果，有个嘹亮的声音传来。
“吴悠悠！”
声音的主人朝着他们一路小跑过来，见到季子风的时候，他兴奋的神色一收，略微拘谨地叫了声“师兄好”。
“师弟，这么巧。”季子风仗着自己个子高，睥睨着戴高能，眼神里带着些审视。
“不巧。”说这话的是吴悠悠，“我俩约好的。”
“对！”戴高能也说，“我和悠悠同学要去参加辩论赛的讨论。”
“辩论赛？你不是拒绝了吗？”
“我拒绝的是第一场，结果第一场我们班赢了，我现在参加的是第二场。”
“那你们班要输。”
“……”
由于赶着去讨论，吴悠悠没时间和季子风斗嘴，跟着戴高能往活动室赶。
季子风望着她的背影，眉心“川”字渐深，人文辩论队出了名的夜猫子，吴悠悠这个熬不了夜的人，不知道能坚持到几点？
*
晚上十一点，吴悠悠打了个能吞人的哈欠，看了一眼坐在左边的戴高能。
戴高能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从第一场就开始熬夜，现在两个黑眼圈都能跟西直门三太子媲美了。
“班长，”吴悠悠小声叫他，“什么时候结束啊？”
戴高能扬了扬下巴，示意吴悠悠看右边：“要等许可师姐发话才能走。”
许可是人文辩论队副队长，历史系大二的，按照传统，新生辩论赛她要带直系新生班级。
吴悠悠看向她，后者正站在桌边，双手撑着桌沿，居高临下跟一个师弟表述自己的观点，那架势和气场，当真有点越夜越美丽的架势。
吴悠悠眼巴巴望着她，想开口又不好打断对方说话，好不容易等到许可咽口水时停顿的缝隙，她轻拍了下对方的手臂，挤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许可师姐，你让我负责的部分我已经弄好了，现在时间很晚我有点困，想先回去了。”
“回去？”
许可露出错愕的表情，还特意抬起手表看了下时间。
今年这帮新生太不像话了，比赛报名不积极就算了，确定了要参加了还这幅德行，跟他们上年比真是差远了。
心里这么吐槽着，许可表面也没太客气，她拉开凳子，坐在吴悠悠身边：“师妹，你第一次打辩论赛，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很正常，我可以理解，但你要知道，深夜呢，是咱们辩论人头脑风暴的最佳时间，你的部分虽然整理好了，但咱们大家在讨论的过程中可能会推翻很多原有的观点，发现新的思路，你说你一个人掉队了算怎么回事？”
“可我太困了，脑子转不动，干坐在这里也不是……”
“别说了，”许可直接打断她，“你有功夫在这里抱怨，不如多想下你的论点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刚好，我叫的咖啡到了，你灌一杯下去，喝完人就精神了。生物钟这个东西，调一调就好了呀。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既然决定了要来参加这场比赛，就要对自己对比赛对整个队伍负责。这话我不会说第二次，其他人也都听好了，所有人都要同思考，共进退，别中途又跟我说犯困要先回去之类的话。”
许可一张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完就把一杯刚到的冰咖啡打开，推到吴悠悠面前。
整个活动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吴悠悠身上。
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好像也不是。
大家对“熬夜制度”都有点意见，不过没有人敢正面说出来，所以，当下吴悠悠的反应分分钟关乎到他们的幸福，于是，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吴悠悠盯着那杯咖啡，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底还是有股子热流往上涌，她不喜欢这种跟人针锋相对的感觉，因为她不会吵架，一吵架容易情绪激动，情绪一激动就控制不住流泪。
不是伤心难过到哭，单纯生理上控制不住。
“澎”的一声，吴悠悠站起了身。
许可：“你干嘛？”
吴悠悠：“我去趟厕所总可以吧！”
“快去快回。”
“……”
*
吴悠悠坐在马桶上的时候，深呼吸了好几次，仰望着天花板才忍住没流泪。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点开，是季子风的微信。
【几点结束？】
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本来都被压下去了，一看到这条只有四个字的微信，吴悠悠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了，有些液体，到底还是流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揩泪，戳着手机回。
【我也不知道。】
跟着给对方发了张图片。
一杯咖啡照。
那头秒回。
【大晚上喝咖啡？不想睡了？】
吴悠悠嘴硬。
【你不懂，这是我们辩论人的精神！！！】
【奋战到天明！！！】
＊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许师姐终于发话，今天的讨论到此结束，吴悠悠下楼梯的时候，脚步轻浮，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人摄取了魂魄一般。
“你没事儿吧？”戴高能之前就听吴悠悠说过她熬不了夜这事儿，但当时以为只是她的推诿之词，想不到吴悠悠一点都没夸大其词。
吴悠悠扶着楼梯扶手，半眯着眼睛：“你信不信，我现在能给你表演个原地睡着。”
“你别，我信！”戴高能靠近了些，“你这样走路太危险了，要不我扶着你吧！”
说完，他伸手过去，却被吴悠悠抬手挡住：“没事儿，路我还是能走的。”
一旁，一起参加比赛的另外一个女生开口：“班长，你这就有点偏心啦，我也困，怎么从来没见你扶我呀！”
女生笑得很有深意，戴高能脸一下红了一片，他不好意思地去看吴悠悠，却见后者突然加快脚步。
顺着吴悠悠奔跑的方向，大家看到了站在大树下的男生。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篮球服，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拿着手机，垂着眸子在看手机，路灯拉长了他本就颀长的身影，整个人透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大概也是因为这气场，他在这儿站了许久，被来来往往的女生偷看了无数眼，可吴悠悠还是第一个奔向他的。
似乎是听到前方的声响，季子风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他如墨的眸子亮了亮。
”你怎么过来了？”好奇怪，见到这货，吴悠悠感觉困意消退了些许。
季子风颠了下手里的篮球，抬手抓了下后脖颈，语气有点不自然地开口：“睡不着，出来打了会儿球。”
吴悠悠对季子风说的话向来一百二十个信任，她完全都没想过这里跟篮球场完全不顺路。
“这样啊……”吴悠悠把书包塞进季子风怀里，“那你送我回去。”
季子风看着怀里的书包，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好。”
＊
不知道是深夜让人容易发嗲，还是因为今晚受了气，回去的路上，吴悠悠鬼主意特别多。
一会儿说要和小时候一样，她闭着眼挽着季子风走，一会儿又说走路都累，想要他背她。
季子风没应她，吴悠悠就晃他的手臂：“来嘛，来嘛，背我嘛！”
两人挨得近，吴悠悠晃手臂的时候，有些柔软撞上了僵硬。
季子风脚步一顿，呼吸都重了些，他看向吴悠悠，嫌弃道：“懒死你。”
吴悠悠闭着眼：“那你背不背吗？”
“……”
一秒后，吴悠悠如愿趴在了季子风背上。
*
深夜，马路上车烟稀少，人行道上的石块偶有松动，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发出卡卡的响声，季子风怕摔了吴悠悠，借着路灯的光亮，放缓了步子。
走了一会儿，他偏头问道：“什么时候比赛？”
吴悠悠趴在季子风肩头，有气无力地回：“中秋节前一天。”
那还有一个星期。
季子风拧了眉，第一晚都累成这样，真能坚持七天？
他有点心疼，却又觉得生气。
“吴悠悠。”
“嗯？”
“你这个不会拒绝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吴悠悠为自己辩解：“这次不一样，我拒绝了，最后抽签抽中了，我也没办法！”
“那为什么要答应抽签？”
“……这个，没人愿意参加，我们作为班干总要有点担当吧！”
季子风想说她，却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一时语塞。
吴悠悠却在她耳旁叹了口气：“好吧，你说得对，我承认我有这个毛病。”
吴悠悠知道，这次就算不是抽签，最后没人上的话，戴高能多说几句，她还是会答应的。
季子风冷哼了一声：“你这毛病分人，平时对我拒绝的倒是很干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对外人我不好意思拒绝，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自己人，是内人，我向来窝里横，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外人？内人？
稀奇古怪的说法。
不过听着倒让人觉得很舒坦。
舒坦的可不止季子风一人，吴悠悠本来就困，现在有个宽厚的肩膀趴着，很快就进入睡眠状态，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季子风小声将她叫醒。
“悠悠。”
“吴悠悠。”
“嗯？”
吴悠悠揉了揉眼，困倦到不行。
耳畔，传来季子风清冷的声音：“过门禁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