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若娢被杨梓提早接到他家，第二日下午的航班，两人也免得来回折腾。
晚上，杨梓本想带若娢出去吃的，可她的电话怎么也接不通，他便赶忙驱车赶了回来。
他住的地方并不是普普遍有钱人的别墅，反倒更像是农村乡下的院落，混杂在一片偏僻的居群中，并没有格格不入。
他停车的时候，一眼看见了房顶上小小的的单薄身影，在昏暗堙灭的夜色中，仿佛一眨眼就能吹跑。
他拿了件外套和半盘点心，缓缓走到若娢身后。
在他的记忆里，若娢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身高，背影，说话的神态，尤其是那种怯怯的善良，畏缩但澄澈的眼睛。
她一直是个很胆小，又很执拗的人。
他将风衣轻轻披在若娢身上，然后也俯身坐在她身侧。
“吃点东西吧！”
若娢取了块小小的桂花糕放在舌尖，淡漠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情绪。
“你也吃。”
杨梓便同他一起吃。
屋顶很高，低头时正好能闻到左右人家氤氲在空气中的饭香，欢声笑语的声音传进两人的耳朵里，其乐融融。
反观两人，倒是有些凄凉。
“你是不是早就想起来了？”杨梓远眺，眼底是蜿蜒的群山，渐隐在缭绕的漆黑中。
若娢沉默，没说话。
杨梓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我就知道，你总会想起来的。”
前几天，落落和他讲了那晚发生的事，尤其夏青青和若娢，当然也包括严少聪。
其实不仅仅是那晚，从一开始，若娢就一直试图探寻。这世上，没人会对丢失的回忆无动于衷。
否则，她就不会一个人坐在这儿。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想起来多少？”
若娢的情绪又变得淡然起来，坦然道。
“其实没有多少，我醒过来后，一直做梦，反复梦到他，梦到以前发生的很多事，其他人倒是不太清楚，后来，手机修好，我发现相册里全是他的照片，之后，在医院碰见了夏青青，又偶然去了千鹤酒吧一趟。”
“本来对这些东西也只是模模糊糊。”若娢低笑了下，仿佛有些遗憾，“直到我回到千鹤酒吧，一下子就全想起来了，那儿真的就跟我家一样，我在那里，碰见了你们，也碰见了严少聪……”
若娢感叹，“你说，是不是真的忘了，才能变得快乐一点？”
自小到大，她都是个很少向别人吐露情绪的人，不仅因为她几乎没有存在感，也因为，她从来没有朋友，除了落落，就是严少聪，她人生大多时刻，不是一个人，就是严少聪，但严少聪，显然不是个会认真倾听的人。
所以，渐渐的，她只剩听，而不再说。
相对的，疏离的娢妈妈，冷漠的祁爸爸，当然也不会明白。
“不会。”杨梓很坚定，“没有人能抹掉自己的过去。”
他说，“逃不脱的，所以不要自责。”他伸手在若娢的肩膀上轻拍了下，“你还记得那些昆虫标本吗？”
他长吸口气，也已释然。
“如果我能捕捉到自己喜欢的标本，就不会在意那面假墙。”
如果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心随所愿，那世上就不会有这样多的扼腕叹息。
“何况，你是真的喜欢他。”杨梓坦言，“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明白你那种纯粹的喜欢。”
只有爱过的人才懂。
他曾经认为，如果少了阴差阳错，都能从头开始，会得到年少时天真无邪的快乐，就像假设若娢没有遇见严少聪一样，可是不会，没有纯正的快乐，也没有纯正的痛苦。
“杨梓哥，真的谢谢你。”
若娢看向杨梓，由内而外的真诚。小时候，她被严少聪大手一挥送给杨梓时，她就以为自己完了，可她没有，后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她都无以为报。
“我要是真有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若娢笑。长大以后，她才发现，设想里爸爸，哥哥，妈妈，都只是虚幻而已。
“可以呀！”杨梓也笑，“我不介意。”
“还去找他吗？”杨梓知道，跟着严少聪，是若娢自小到大的执念，但那样，她不会比现在幸福半点。
若娢摇头。
“如果追逐不到蝴蝶的话，那就留个念想吧。”若娢摩挲着怀里那条翻出来断裂的项链，“如果一定不能回避的话。”
何况，离开他的禁锢，就是她本来的目的。
“那婚还照结吗？”
杨梓起初没想着娶若娢，可他知道，她在哪里都只会是任人摆布，利益交换的工具，她的身不由己，比普通人更多，秦珏就是个很好的教训，豪门争斗，利益人心，只会害了若娢。
“你以后还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吗？”
圆月悬在深空，清凉如水，却似乎能映出自己的人，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会。”杨梓的回答很坚定，若娢去看他的眼睛，幽深眸色好像破碎的玻璃。
“那就结。”
两人一致点头，就像之前和秦珏面对面时相似，不同的是，这场交易，没有受害者。
说到这儿，邻居家也正好下餐桌，脚下又传来“叮叮铛铛”收拾碗筷的声音。
“以后，一起吃饭吧，叫上妈妈，也叫上姐姐。”
若娢听杨妍说，杨梓很小就背井离乡出来打拼，他成绩一直很好，没花过家里一分钱，所以和父母也不怎么亲近。
“好！”
杨梓很期待那种场景，三餐四人，相对而坐，就像一家人一样。
月色掩进厚重的云层里，凌锐的微风垂打在两人身上，糕点下肚，低声细语，两个人的影子，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
第二天下午，两人直飞日本。
严少聪见到肖白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下午。
游戏城项目上市，还有些善后环节，下月初，应该能顺利挂牌。阿良，阿野在店前忙活，严少聪在几个小时接到个电话之后，就丢下了手里的装潢，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发呆。
“咱哥这是怎么了？”几人也摸不着头脑。
“喂喂喂。”肖白叫了他几声，严少聪一动没动，没听见似的。
“怎么了？”严少聪反身坐回沙发上，“公司派的活儿不够多？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正是因为时间紧迫。我才有时间来找你呀！”肖白不多废话，“今天下午政府招标，你哥让我跟着去，可是我这日程满呀？”
“你还记得咱们当时那个朋友吗？他结婚，人在日本，你过去一趟吧！临近拒绝不太礼貌，反正他认识你。”
“日本？”严少聪眼里闪出亮光，并没有在意他说的是谁。
“你肯定愿意去。”肖白认定他不会拒绝，“能让你脱离家中的魔爪，还能逍遥几天再回来！”
“好，我马上去。”
严少聪没在意他的揶揄，抓起衣服直接推门而去。
“有必要这么急吗？”
肖白大喊，全然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次日凌晨，飞机在东京国际机场降落，从白日的云彩翻滚到夜晚的黑层如乌，脚下的一切都使若娢感到新奇，她凑在狭小的方窗上，恨不得拿手机全拍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
下降的时候，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着杨梓的手，掌心冒汗。
“没事的，没事的啊。”杨梓把她揽过来，真正像个哥哥一样安慰她。
出了机场，若娢甚至没有半点倦意，但她知道杨梓累了，飞机上时，他没有停止一刻办公。
“找个休息的地方吧！”若娢帮他提电脑，“你好好睡一觉。”
杨梓点头。二人相携往附近的宾馆去。
下午，严氏。
招标会开始之前，肖白已经西装革履先到了现场。严少聪离开之后，他手头的工作立刻就繁琐起来，跟着出差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按照蓝千樱的嘱咐和媒体打好招呼，然后就是些政府代表，之前是蓝千樱亲自对接，这次都换成了他。
因为严氏年年参加，又是行业翘楚，座位很靠前，最后人差不多都到齐时，肖白才坐回工位，将电脑上的方案一一读过，生怕到时候生差错。
这次的城南高速路招标，吸引了闫城大大小小企业几十家，建成之后，不仅是政府的年年补助，更有整整五年的特许经营权。利润可想而知，更能一跃提升企业在闫城的地位。
视线浏览到页面中间时，随着一阵人员攒动，严少邕在展客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黑白色干练套装的蓝千樱。
肖白正想上去说话，已经被众人挤在了包围圈之外。心想，这次终于见识了严少邕在闫城的影响力。
蓝千樱径直走向宾客席，肖白瞥见她的身影，正打算移步上前时，被一个女人抢了先，两人伸手相握，然后低头翻看起桌上的策划书。
肖白一眼就觉得这女人很眼熟，在他努力搜寻未果的时候，祁衡在记者的围观中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肖白这才想去，那不是祁衡的秘书吗？她和蓝千樱？严少邕和祁衡？一起来的？还是说，他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