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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你很爱他吧

    睁开眼是凄楚的白,白色油漆粉刷的墙面,白到反光的地面,白色的床铺,娢妈妈坐在床边,笑着向她伸出双手,她好像还是十几岁的样子,是若娢在照片上看见过的那样。若娢喉咙间吐出个“妈“字,只是那尾音还没落,娢妈妈便脸色一变,嘴角拧出抹惨淡和失望,伸出手就要谩骂,“娢娢,你怎么不听话呢……”

    娢妈妈指尖停在半空,满脸泪水,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她影子模糊着后退,嘴唇一张一合,神色悲戚。

    ”妈你别走……”她伸出手,“我错了,你不要走。 “

    胃间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痛的弯下腰,双手弯曲抚在胸前,”别走求你。”

    她全身冰凉,胡乱的七杂八的东西不断呈现,她回到祈家的时候,见到祁衡的时候,碰见严少聪的时候……全身被逆流的血液充斥,奈何紧闭的梦魇怎么也挣扎不过来。

    皮肤感受到热源,她忙得凑过去搂住,儿时最初的温暖,她喜欢搂着别人的胳膊入睡。

    严少聪任由她搂着,肖白跟他说食物中毒可能会引发胃炎。

    身上又冷了冷,若娢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

    她自然不会想到是严少聪,这几年她早已习惯了一人独眠,再漆黑的夜她都能忍着度过去。

    严少聪睫毛轻颤,他果真就是副温和秀气的皮囊,不似祁家人的混血立体,也不似严少邕的冷峻,就是秀气,若泼墨山水硬是挑不出刺。

    他自然知道她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只是娢娢,他侧了个身子,若娢紧抱的手也跟着伸了伸,她这么走未免河拆桥。严少聪轻摸她的头,她若是能同从前一样乖巧,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若娢醒来时,严少聪正窝在旁边的沙发上沉头小睡,这男人睡姿向来随意,如今还是这样,外套掉落在地上,一只鞋踢掉在旁边。

    这种感觉恍如隔世……

    她忽地想起昨晚没回家,伸手去找手机,谁知还未碰到,便也被手机闹铃的响声下了一跳。严少聪一个激灵也醒过来。

    若娢没搭理他,手机上冰冷的跳出“祁衡”的名字,她犹豫下还是按下接听键。

    对面声音冰冷严肃,一如他们寻常,“爸让你中秋回家来。”

    严少聪此时已凑到病床前,见她咬唇不说话便挨近到她身后。

    若娢将手机换个方向躲开,“哦”了一声便挂掉了电话。

    严少聪一把从她手中夺过,赫然见其中的来电显示,他舒展的眉头拧紧,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你以前不是很有志气,打死都不肯回去的吗?”他嘴角挂上讥诮,“还是现在后悔跟了我,也不怕祁家人在背后见你同跳梁小丑一样?”

    他怒不可遏,音调也顿时提高。若娢平静如水的眼神透出凛然,她五官小巧立体,眉眼同祁衡祁父如出一辙,严少聪却不屑一顾。

    “我说我后悔你信吗?”若娢一窒,半响哽出一句,这些话她听的厌倦。她穿着病号服,整个缩在床上,根本没心思同他吵。

    严少聪墨色的眸子暗了暗,这话轻到许都听不见,他退回到沙发跟前,身子向后,无所谓的翘起二郎腿。

    “你哥把你卖给我,那你就想着跟他们联系,以后也别让我看见这些。“

    他自顾自说着,语气平静,方才那些情绪都消失不见。

    深秋清晨的太阳有些晴冷,他们还是一样,在这件事上没法不争吵。她很想说,那她能怎么办。祁家三天两头来找她,藕断丝连的相处没办法解脱。

    她缓了缓气,穿上鞋子躺回到床上,她有些冷,其实从她几年前她流产后就这样了,很容易冷很容易生病,换季的时候很少不难受。

    “有什么条件你说吧,我们只是家小公司,承担不起这么多违约金,这件事后我会辞职的。”“

    “娢娢,我的条件?”严少聪也没跟她拐弯抹角,她自然知道他做这事的目的,他摊开手,与她的目光对上,“不就是你乖乖听话么?“

    若娢昨晚洗了胃,如今脸色还难看的很,是那种虚弱的苍白,嘴唇发自,有种娇弱美。她五官娇小,生气时却有十足灵动,就像他身边每个人都能用“狐媚”这词语来形容她。她有那副漂亮脸蛋,却没那副狠心肠。

    这么想着,便是一股子热流涌上心尖,他喉间动了动。

    “娢娢,你呆在我身边的时候,哪里受过这些委屈?”

    若娢没说话,她转过头去,摸索着找自己的衣服。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告诉你妈,告诉你未婚妻?“

    “不怕呀。“严少聪摊开手。他做都做了这么还会怕。

    “那好吧。”她吐出一句,拿出身后的化妆袋旁若无人的从他身边走过。

    “你干嘛去?”

    严少聪长腿一伸,一把将她拉倒在自己怀里。

    “你该不会又想着和去找杨梓吧?”

    若娢莫名其妙,心中愣了愣,想着难道是上次她从医院出来的事,她全身一震,严少聪他——

    “你……”

    “他现在都自顾不暇呢,别想了。”严少聪轻蔑着笑,将她摁到在身侧。

    “娢娢,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若娢没在意他说得哪儿跟哪儿,只是庆幸他说得不是上次那件事。

    她心不在焉,严少聪在她腰间掐了她一把,痛的她嘤咛的一声。

    “放开我,我要回家。”她将手环在胸前不让他靠近,“我要回家。”

    “你上午还要洗胃呢。”严少聪摁下她。他直起身子,自然不可能这时候真的欺负她。

    若娢站起身朝洗手间去,妈妈见不到她肯定是会担心的。

    “你就想着吧。”严少聪走上前去拉着她一只手,眼见就要将她朝着床边拖拽去。

    “你放开我。”她挣扎着尖利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划出细长的伤痕。

    “你到底想怎样,为了你那不要脸的妈连命都不要了。”她并没有在意,将她压在床上,两只臂弯横亘在她胸前,她同谁都亲近,唯独在他面前这般不冷不热,从前那些热情和偶尔的温顺好像都不复存在。

    若娢冷着的神情僵了僵。

    “不要脸的人是你妈。“若娢对上他的眼睛,语气平淡,她不明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什么都做错了。

    “你她他妈再说话。“严少聪伏在她耳边,他抬起手掌,颤抖着扬在半空中。

    “你还想打我么?“若娢眼睛通红,声音沙哑得厉害。其实那种感觉她尝过,不疼,还觉得十分解脱。

    严少通的拳手重重落在她耳边,若娢没有感到那阵疼,只是一阵风,弥漫在空气里的一阵风。他从不屑打女人,可那巴掌,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其实他不知道,那时候,若娢多希望他多打两下。

    冗长的沉默。

    严少聪响起的手机铃声刺破耳膜,若娢测眼看过去,夏青青的名字跳动在频幕上,她不着痕迹的推开,推门离去。

    “娢娢,三天。”

    严少聪闭上眼睛,不管什么方法,他要的东西从来都要攥在手里,无一例外。

    他恨她,自然不会叫她好过。

    若娢并不知道严少聪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无非是像从前一样,也许是找些人跟着她,她试着往好处想,一个城市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遇见的。但过了他的婚礼,自然有人管着他,再说他现在在严氏担着经理,自然不跟从前一样整日浪迹风花雪月。

    娢妈妈担心了整晚,再见到若娢时免不了数落。

    “我这不是公司有事么?加班到晚上都忘记时间了呗。“若娢将毛巾湿透,给娢妈妈擦脸。

    “娢娢,要不咱们出院吧,这儿也没什么事,还花不少钱。“娢妈妈试着劝,她这几天身体好了许多,在这儿住着还得雇人伺候,回家她自己也能自己照看着。

    “等您再好些的时候咱们再出院。“若娢将盆推到床下,走到里屋把窗子打开,”中秋节快到了,他们还让我回家去呢。再说了,钱也够。”

    娢妈妈自然知道她是不愿意去那边的,好在女儿长大如今有了工作,她也能少操心。

    “娢娢,趁早找个对象,也能替你分担分担。“娢妈妈看她心疼,她老了能有个人照顾她也好。

    “我还大学没毕业呢,您就催着我嫁人了。”她削着苹果,知道她又要大段大段论证,“好了好了我答应您,要是碰见合适的一定试着相处好吧。”

    她想了想,“那妈,中秋节那天我去那边,第二天我回来陪你吧。“她知道娢妈妈不放心她,唯一的希望也就是能有个家人照看她。

    “我刚刚在超市买了月饼呢,您尝尝。“

    “好。”

    本以为和严氏的事情解决不了,自己该是要被辞职走人了,经理却没有什么动静,她递上去的辞职报告也没批复下来,上面只说让她先干完手里的活儿。她也自在能多几天找下份工作。

    快到中秋节,整个公司都弥漫着过节的气氛,谁都盼着连休三天假期,手上要处理的事情也就格外多。

    若娢也是几乎两天了没回医院。加上毕业论文马上开题报告,她几近将自己埋在工作和作业里。

    中秋节前晚,办公室有人提议去外面大吃一顿,难得的假期谁也没拒绝。若娢本想离开也只能就此作罢。

    “好不容易放个假,咱们去千鹤怎么样?”有人划着手机出主意,“那地方寸土寸金,我来自打来闫城可还没去过那儿,咱们也去体验一把有钱人的生活。”

    “今晚就去那儿了。谁也不许走。”众人纷纷应和,此时退出才是窘迫,安静拽着她,“走了走了。”

    节日前期,来买醉放歌的人就更多,几十个人订了最大的包厢,喝酒唱歌不醉不归,平时那些严肃刻板的女同事,几杯酒下去整个人也都平添了几分柔和。

    安静跟谁都混的熟,站在台上捧着麦克风不肯罢手。

    千鹤酒吧此时已经被人收购,至于如今的主人是谁,当然也无人知晓。

    若娢望着台上摇曳生姿的舞女,愣神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若娢。”身旁的女孩儿一身超短裙,她端着酒杯,语气欣喜,“真的是你啊?”

    若娢抬起头,有些熟悉的面孔,“你是……池歌?”

    若娢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老熟人,毕竟她们有钱人的圈子更新换代太快,包括她们这些卖艺卖酒为生的小女孩,过了这个年纪,都还是要换碗饭吃。

    “真的是你,那可太好了。”那女孩儿一笑展颜,“你能不能替我个班。我今天实在不方便。”她将兜里的一沓钱塞到若娢手里,“我改天请你吃饭。”

    若娢当然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这种酒吧上班临时请假也不容易,可她,若娢看了眼头上几米高的露台,面带犹豫,“我真的不会。”

    更重要的是,她跟这个人好像没那么熟。

    “我知道你会一些的。”琴子似乎很了解她,“再说,就是在她们身后伴个舞,你就帮个忙吧。”

    若娢正要说什么,池歌便又按住她的手,钱,沉甸甸的。

    若娢没有学过跳舞,初高中时候校联欢会上常被唤去伴舞,那时她还没长全,学得也快,多少也会一些。

    台上是首电乐Digit,她随手将紫色头发挽在脑后,许久未穿的透色舞服,白皙滋润的背部露出大片雪白,她柔软的身体在电子乐的摇动中展现的游刃有余,几缕紫发在五彩的灯火中摇曳。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以前坐在台下的那些人,那些略带讽刺的喝彩和掌声,加之她这几天心情本来就不好,于是也失落起来。

    那些同事当然也认出了她,就连醉得不省人事的安静都被摇醒。

    这种酒吧的台子是开放式的,通常几个房间公用,坐在台下约谈的时候还能看看台上的美女风情。几十米外,男人正与几个友人碰杯,只是无意间瞥到台上的身影时停下,他靠在沙发上,细长的眼睛眯起,愈发灼热。

    眼前的情景如此熟悉,却又物是人非。

    她长大了,是,她长大了。

    一曲完毕,若娢也出了一身汗。她在底下众人的余光中直接进了洗手间,没想到出来时竟遇到出乎意料的身影。

    “你这样子就不怕少聪不高兴吗?”

    若娢见是杨梓也不意外,这种场合他们是常出常入的。

    “他怎么会不高兴呢?”若娢挑眉,似乎两年前她从严少聪那个圈子里淡出之后,杨梓是为数不多见到时不会避之不及的人。她自然不会连句招呼也不舍得打。

    “杨梓哥没受到他的请柬吗?”若娢反问,她不过是严少聪一件可有可无的商品,

    “他一个要结婚的人,当然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对现在的她来说,赚钱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脑海里忽然闪出那天严少聪的警告,三天,她数了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

    “我送你回去吧。”杨梓摘下墨镜,大步走在她前面。若娢见状也跟上去,比起坐他的车,她自然更不愿意回包厢去。

    杨梓的车在医院门口停下,他居然知道她要来医院。

    若娢还没问出口,杨梓便已将车停在附近折了回来。

    “你也是……“若娢本是想着说声谢谢,没想到问出口的竟然是这句。

    “照看病人。“

    若娢下意识看了杨梓一眼,没有再问。他的声音似乎很疲倦,其实这几年过去,他们这些人都还是会回归到原本的轨道,结婚生子,管理企业,再如便是他们。

    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你很爱少聪吧。“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晚有些莫名其妙。

    若娢嘴唇动了动,“如果睡在一张床上也算的话,那也许是吧。”

    她低下头,又说,“可我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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