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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清许乔木“说”的那句话后,修思在水下惊奇得瞪大了眼睛。

    她的许乔木,总有本事让她一下被戳中。

    修思被这简单的一句话美得没边。

    “还不睡吗?”每次闹到半夜,修思都是秒睡,累得连洗澡都是他抱着去,这次却精神得在他怀里来回翻身,他好心提醒道,“你明天还有课。”

    修思埋在他胸前的头仰起来,“你没睡啊?”随即笑起来,“那你,把今天比划那个再给我比划一遍呗!”

    “睡觉,困了。”许乔木一手捂住她兴奋到发亮的眼睛,一手扣住她后脑,“你不睡我得睡了。”

    消停一会儿,修思又问,“我不是跟你说,等这次回来我告诉你答案的吗?你为什么不问?”

    修思说话喷出的热气搔得许乔木有点痒,他向后闪了闪,说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你看你又是这样,”修思有点不满道,“有时候我是真忘了,但在你这你可能在心里脑补八百个可能,她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不在乎,我是不是被落下了。但我有时候真就是忘了,所以你说沟通有多重要。”

    许乔木点头道,“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修思想说,我自己都不明白。

    “啥都明白了,”许乔木喃喃道,“行了睡觉吧。”

    “......”修思气得直冒脏话,“你明白个鸟你明白了!我都说到这了你还不问,还睡觉,生前何必多睡!”

    许乔木认输,配合她,“说好的给我答案呢?!快说,不说揍你啦!”

    “这才对嘛。”修思满意了,头稳稳落回他肩头,“我想想怎么说。”

    “......”你原来好这口啊。

    修思试图将纷乱的思绪缕出一个头讲给他,但夜太深,脑子也宕机了,只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那就从今天说起吧,“你记得,咱们要走的时候,爱丽丝的身边还有另外一只章鱼吗?”

    “记得。”那是他们已经浮到上方时,回头看爱丽丝,它身边多了一只也是外皮带红的章鱼。

    “那应该,是它的□□对象。”

    公寓临马路,路灯不太亮。路过一辆车,车灯透过纱帘,光线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许乔木对章鱼的各个生命阶段有所了解,章鱼几乎会随着生产而陨落,她们会把大部分的生命奉献给下一代,然后迎接死亡。

    许乔木知道,修思也知道。所以回来后许乔木怕惹她伤心,一直没敢提。

    “所以我不能在这个时间走,因为爱丽丝陪我度过了很艰难的一段日子,现在我也要陪她。哪怕是...”修思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哪怕是目睹她的死亡。”

    许乔木紧紧搂着她,在她问出你会懂的对吗的时候,点了点头。

    她说,“许乔木,我没让我爸妈告诉你,因为学校有交流,一年之后我就可以申请去临川大学教书了。之所以是一年,一方面是因为当时还不确定你的想法,另一方面是因为爱丽丝。这两者是同等重要的,所以即便是我们已经在一起,我还是会先留在这边。”

    “拿过马路来说,有人会在绿灯只剩几秒时跑几步,有人则会一开始就停在原地,有人会照着对面闷头走,有人则会看一看路边的花草和树木。我可能就是那种,花上很长时间去过马路的人。最终会晚到一点,但我会和你讲起路上和我一起飘过来的蒲公英,讲起闻到的路边的鲜花香气,讲起老人拄着拐杖踉跄挪步,讲起小孩儿蹦跳着闹成一团。这些也很重要的对不对?”

    许乔木婉声道,“当然。”

    刚才怎么都不困,话说出来了,整个人一下放松了。修思枕在他的胸口有些昏昏欲睡,呢喃着说,“我不后悔出国,虽然遗憾有很多,但我从来不后悔。因为这一遭,我连爱你都比之前更坦荡更开心了,这也很重要。”

    她好像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啦,总是要你等。”

    臂弯里响起轻浅的呼吸,许乔木在她额头上轻触一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很荣幸。”

    修思来到英国后很少有过节日的概念,今年,可能是因为心境的变化,街道边越来越多宣传,商场里开始圣诞节打折促销,修思也跟风下单了一些装饰。

    修思一边和许乔木挂着手机视频,一边在公寓里踩着梯子上来下去的。

    许乔木那边的背景是书房,姿态懒散地堆在椅子里敲键盘,偶尔抬起头看一眼那边的情况,撕胶带的声响权当白噪音。

    “我们留学群里还说,”修思贴好了一面墙,坐下就起不来了,“平安夜约出去吃饭,我拒绝了,果断拒绝。”

    许乔木不能再懂,他俩都有点人潮恐惧症,节假日窝在家里是常态。

    “国内气氛也很重吗?”修思问。

    许乔木回忆一下上下班路上的街景,答,“挺重的,和其他节日差不多。”

    “咱们上学那时候说淡化洋节淡化洋节,怎么全在学校里淡化了,走出校园一看,也没什么大改变。”

    许乔木笑说,“可能大家只是想过节吧,什么节无所谓。”

    “鬼才信,说着想过节,春节中秋路上也没见多热闹,还得串休。”

    “所以串休有罪。”

    修思赞同,“不能再有罪了。”

    想到今年网络上讨论度很高的,第一个出高考考场的人会接受采访,修思说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也去考一下,然后对着摄像头酷酷来一句,希望取消串休制度。”

    许乔木被她逗笑,“咱们那时候好像还没这么恨串休。”

    “时代在变化啊,邪剑仙能出世的话会乐疯的吧。”

    笑了一会儿,许乔木正色道,“那你平安夜那天是不就闲着?”

    “也不算很闲吧,”修思数道,“会做饭吃,然后切点水果看《真爱至上》。”

    许乔木不置可否,“你来游戏里一趟吧,我有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新皮肤吗?”

    许乔木故作神秘,“你来了就知道了。”

    “那行。”

    本来想着外面人多不出门,结果进游戏里,人也不少,乌泱乌泱的。

    修思赶紧控制着去到许乔木所在的方向。

    那是一个崭新的房间,对外开放着,人不少,房间名叫——理想栖息地。

    点进介绍,只有一行简短的字——欢迎来到本世纪最伟大的天文物理学家修思发现的宜居星球。

    修思没想到自己曾经说出口本意安慰他的话有被记住。

    他们今天都选择了本体的皮肤,为了迎合节日气氛,衣物都带点红。许乔木身上那一套还带了很大一片紫。

    修思指着那一片突兀道,“您这是?”

    许乔木满脸得意,“这不紫气东来嘛,我特意设计的。”

    “......”修思愣是没敢说出一句不好看。

    修思换了话题,问,“这是我之前不小心点进来那个房间吗?”

    “对啊,弄了好久。”

    “平安夜礼物吗?”

    “是的,平安夜礼物。”

    想到自己创建它的初衷,许乔木有点感慨,“我之前有一阵想不太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会觉得,别人的意见不想听就不听,不对的东西不看就好了。但后来和你再见,你给了我另一种解释,世界上是会有敏感的人,他们比谁都更懂道理,却又比任何人都活得辛苦。但敏感并没有什么不好,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这话不对,是敏感的人先享受世界才对。他们更早注意到季节更替,察觉到周边人的情绪变化,虽然自己也不见得多快活,却依然想要为别人带去情绪价值。”

    修思感觉内心有一块地带被触动,被妥帖保护,温暖得她快哭了。

    “很遗憾,我的力量还不够大,没有达到能替你去消解这世上的偏见和畸形事物的程度。但我想,我或许可以送你一块随时可以躲进来的栖息地。这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因为社会规训而诸多不如意但一直又努力生活的人们,我想,大家聚在一起,什么都不必多说,存在就够了。对吗?”

    两兜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修思笑着点点头,“我想是的。”

    为穿不进去S码上衣,为不请自来的痘痘和雀斑,为不熟亲戚的私人问话,为看不到头的加班,为不作为的上司和同事,为嘈杂混乱的社交环境,为如何努力依旧一塌糊涂的生活......

    修思点进更名界面,为房间取上英文名——Fug  It。

    ——

    机场的人好像永远都少不下来,也永远不缺眼泪,或不舍,或喜极。

    许乔木身形高挑,穿了一身驼色的大衣,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

    他没举横幅,也没看手机,站在人群第二排也不用担心被挡住。

    广播里传来落地提示,是前几天修思发来的航班号,许乔木长舒一口气,心跳不自觉加快。

    又过了一会儿,人终于陆陆续续出来了。

    修思早就把大大小小的行李都邮递了,现在手里只有一个小行李箱,很轻,拉着绰绰有余。

    刚开始是推着,后来是同行走,修思脚步越来越急,最后是拽着箱子快走。

    还没等走出门,她就看见了来接她的人,那是她的许乔木。

    在一起之后,修思每次回国,他都有来接她,但都比不上这次。

    上一次,很多年前那场送别,怕自己哭,修思全程不敢看他。

    这次就不同了,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目光交汇后,他起步到边上等她。

    修思也抬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我回来啦!”她听见自己说。

    “噢,”许乔木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这次待多久啊?”

    “那可太久了。”修思笑着说,“宇宙所有恒星加起来那么多个秋,有那么久。”

    说完,修思歪头问他,“你准备好了吗?”

    许乔木将手里的花塞给她,连同她整个人一起抱进怀里,含着笑的声音在修思耳边响起,坚定的,不可置疑的。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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