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腹诽别人听不懂的是修思，怀疑自己也没听懂的依然是修思。
两颗头离得很近，修思猛地一扭，许乔木躲闪不及，撞击的力度堪比火星撞地球，动量大得脑壳快裂，炸开的无数星体碎片在脑内眼前飘过，忽悠忽悠的。
修思：“......”我真服了。
许乔木：“......”杀人灭口绝了。
极有素质的俩人捂着头退至一边不挡路，在没人看见的角落肆无忌惮地龇牙咧嘴。
许乔木晃晃脑袋，给她点了个赞，“脑袋真硬！”
“脑袋不硬就被你磕昏过去了！”修思顶他。
缓了一会儿，痛感慢慢消退，耻感占据上风，修思清了清嗓子威胁道，“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大街上别口出狂言！”
以为自己听错的许乔木，“什么东西？”
“你别，”修思自己也知道没理，但不能承认，憋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别耍流氓。”
“哎我听这话这么耳熟呢！”许乔木做作地低头思考了下，“这话我是不是也说过，哦！就在你把我往楼上拐的......”
修思捂上去时还不忘护住自己的花，“球球了，我错了，行吗？”
“你在pua我。”许乔木断言，“行吗，看似是在给我选择，其实并不。潜台词就是，我已经承认错误了，你最好赶紧意识到，并且收手。”
“......”这人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修思又说，“我错了，行了吧。”
“这比刚才还过分，行了吧，扑面而来的心如死灰气息，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修思和善地笑笑，“你别给脸不要脸。”
许乔木满意地点头，“这样好多了。”
“......”毛病。
两人走回主路边，修思低头欣赏自己手里的花，解释道，“本来定的就是第二天走，也不是故意抛下你，本来想跟你打个招呼，但你睡得实在太香了。三个闹钟才把我叫起来，你连个身都没翻，我总不能迟到，肯定先去赶飞的了。”
但修思临走前还跑回床边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怪肉麻的，就不说了。
“怕你睡的不舒服，我还开了空调，开空调又怕你着凉，我还给你卷了被，还合影留念了。”
许乔木：“......”
修思怕他不死，从包里掏出手机，摁亮屏幕将屏保展示给他。
她明媚的笑脸占了一半画面，笑得能看见扁桃体。照片另一半是在床上的许·老北京鸡肉卷·乔木，头发散乱地搭在半边脸，睡得很沉。
许乔木眼前一黑。
真就是，谁都别好过。
许乔木别扭地岔开话题，“那我，你不觉得委屈吗？”
修思不解，“委屈什么？”
“咱俩刚一起睡，早上你要走的我连醒都没醒，也没送你。”许乔木说着也有点不好意思，“而且咱俩刚做过，连点事后安抚都没有......”
事后安抚四个字被他说得含糊不清，没经历过，也不懂，但觉得好像那样确实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他确实做得不好。
修思听清后噗嗤笑了，“许乔木，我不委屈，我一点都不委屈。你好像挺委屈的，是因为我没安抚你吗？”
“我挺爽的，做的时候挺爽的，因为你不是只顾自己，你会配合我顾及我的感受。因为你，我有了个挺愉快的初次体验。睡觉的时候也挺开心的，因为枕着你的手臂，身边多了一个人真的，挺开心的，你做的很好。”
大庭广众说这个，还是挺刺激的，但修思没觉得有什么。这和今天吃了什么，天气怎么样一类的话题，并无二致。
“但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做的不太好，把你自己扔在床上。”修思走了几步到他跟前，将花举起到他面前，动作是浪漫温柔的，语气是故作威胁的，“但我是为了工作，我有我自己的工作，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许乔木：“......好的老大。”
许乔木低头看着花，鼓起勇气慢慢道，“那我们现在......”
突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许乔木的话，修思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接电话。
是小于打来的。
那姑娘爱凑热闹，报名了毕业典礼的志愿者，从公寓出来后马不停蹄赶到会场前后张罗。
“学姐学姐，你到哪儿了？”一直没见她人，小于只好来问。
“下了班车，”修思扫了一眼边上的建筑，“大概还有五分钟到礼堂。”
小于那边很吵，“那你抓紧，第一排人不到齐拍照不好看。”
“知道啦。”
修思挂掉电话后问他，“刚想说什么？”
许乔木笑笑说，“想问，我们现在还得走多久才能到。”手机声音不小，对话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有人比我提前问了。”
“五分钟，这是答给你的。”
许乔木对这回答很受用，“好的五分钟。”
修思回他，“不客气五分钟。”
“再不走就六分钟了。”
“好的六分钟。”
“我们走吧六分钟。”
“好的六分钟，这就走。”
“六分钟看路啊六分钟。”
“真幼稚啊六分钟。”
“彼此彼此六分钟。”
主礼堂外已经排起了长队，清一色的学士服装扮。在里面进行身份检验后，会统一来到外面的露天舞台进行典礼。
很长一截楼梯下的平面上是人山人海的，赶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家属们。
行到分叉口，修思指了指平面的方向，“家属去下面等待吧家属。”
许乔木看了一眼人潮，指向一个方向，“我一会儿站那儿。”
“别离大屏幕太远，我一会儿要演讲的。”
“知道了。”许乔木朝她伸手，“花要不要帮你拿着？不然不方便。”
“不，”修思转身躲他的手，“我自己拿着，你帮我拿包吧。”
“行。”
兵分两路，许乔木逆着人流下台阶，修思转身走到队伍最后方排着。
修思运气还不错，在的位置有建筑物阴影遮挡，不会太晒。点开和许乔木的对话框，叮嘱他，【找荫凉地，别晒伤了。】
许乔木：【知道，还没进去？】
修思：【队伍挺长的，但有在往前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修思偶尔抬头看看前方不掉队，等待的过程也变得有趣。提到刚才的那通电话，修思向他介绍了小于。
临川老乡，进了我们项目组，专业青涩但一直在进步，很热心很真诚的小孩，租的公寓也是上下楼。
许乔木问她，【在这儿这么久就交到这么一个朋友？】
修思：【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但的确是的，总觉得差点什么。做好同事够用，交朋友就算了。】
许乔木：【那小于没来之前呢？】
修思大大方方道：【那就自己呗，清净。人不一样，自然有不一样的过法。】
数据录入很快，在里面整理好妆容和着装后，按照学院分区到室外。修思坐第一排，可以不和学院一起走，会由专人领着发言代表先走。
修思从大门出来时，看到外面人山人海，她喜欢的人也在其中。
她从来没有如此期待过一次大型活动，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许乔木在人群中是很出挑的，她一眼就能辨出来。
他正拿着手机在拍她，修思会意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演讲台会投屏在正对广场的屏幕上，先是主持人和校长的讲话。
许乔木的口语虽然差了一些，但听力还是不错的。中国学生学英语，听力总比口语要好。
他能把大致内容听得七七八八。
尤其是主持人串联的那句，有请学生代表。
四比三的大屏幕会把人拉宽，虽然不至于到不能看的地步，但总归和真人有些差距。修思还算上镜，只是脸型被拉得圆钝了些，憨态更足。
修思在台上站立后，先是扫视了一眼人群，给出了一个微笑，随后退到边上一鞠躬。这样的场合和流程她经历过不只一次，早游刃有余。
准备好的演讲稿没有被拿出，因为它在随身携带的包里，被送到了许乔木的手上，这是个无伤大雅的小失误。
就像修思和小于说的那样，那是她一字一句写下的，脑子里还有一份。
她说英文许乔木早听过，在游戏的最开始，他们都是用英文交流的。
经过话筒处理过的声音还是和游戏里不同。或者说，是她的气势不同了。
她先是按照流程，像所有的发言者那样，将学校，老师，同学一一感谢。
然后，她说，“我还要感谢我自己。感谢你有从头再来的勇气，感谢你没有在面对困难时放弃，感谢你在经历过的所有难关中都挺了下来，感谢你从来没有停止过成长，一刻不停地滋养着自己。”
她难得坦诚，“我曾有过一段时间非常难过，因为过去所有既定的认知都被无理打破，所崇尚的真理都被任性推翻，人会在一瞬间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但在我们中国，有一位脱口秀演员说过，如果一份工作做得不开心，那就考虑换个老板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伴随着几声响亮的“Bravo”。
“在过去近七年的学习生涯中，我接触到了许多专业里更高水平的研究和知识，拥有了支撑自己前进的底气。更重要的是，我从很多优秀的人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和平地与自己相处。
“了解自己的长处和优势，和自己的不足与不可爱共存，大胆而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嫉妒、喜爱、讨厌，对一切畸形的现象祛魅，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自洽，而快乐地生活下去。”
许乔木想起之前那次游戏，她说，追寻意义的过程同样重要。
此时此刻，他懂了。
她像一枝小玫瑰，在不断生长后，肆意绽放美丽。
他想，他应该不会再问她，这些年值不值得的问题了。
雷动的掌声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