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头擦干”

    沈离问:“此话怎讲?”

    “你们可知崔文轩?”

    谢执:“刑部尚书之子。”

    沈离:“是死者?”

    周柳青摆手:“不是,死者名叫李永春,人称李二,年岁二十五,是崔文轩的下人。”

    沈离点点头,知道为何难办了。

    历来官官相护之风不得止,唯利益以权衡,得罪人的事,没人愿意做。

    刑部尚书崔景鹤为官多年,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其子崔文轩乃崔府唯一嫡子。

    虽说死了一个下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是这案子实在奇怪。

    据福伯口供,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人自杀:“那人看起来姿势很奇怪,背影是男子,走起来…有点慢,似乎在犹豫,但是走到河边他放下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又丝毫不犹豫地跳了河。”

    沈离昨天问他:“看得清这人身材胖瘦吗?”

    阿叔想了许久:“肯定是不胖的,但是说瘦………”他犹犹豫豫不能确定。

    再者,正逢中元节,梁都东区多民宿,人口不少,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什么鬼怪之事都开始传开,实在不利于官府名声。

    所以不能不查,当然这查也有查的巧妙之处,沈离歪头看着谢执,这人会怎么查呢?

    正出神着,突然一条布巾从天而降,盖住沈离的脑袋。

    谢执:“把头擦干。”

    “哈哈哈…”周柳青笑得拍大腿,“沈兄,您要多担待,这老谢一身毛病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沈离跟着笑:“是我太不讲究了。”

    上辈子相处得太少,她竟不知谢执有洁癖的毛病,那夜他几次起身叫水,她累得睡了过去,醒来一身清爽干净,还以为是新婚夫君温柔体贴,原来……

    “沈大人,莫非你热?耳朵怎么这样红?”周柳青不明所以。

    “我…我是有点热…咳咳”沈离揉了揉耳朵,说回案子,“遗书你们看了?”

    谢执点头:“就写了两个字:赎罪。”

    沈离:“表面看来,就是死者做了某件让他愧疚之事,大约是备受煎熬,半夜去照清河边留下遗书跳河自杀。可是打捞的尸体死亡时间却与跳河时间不符。”

    周柳青听得云里雾里:“沈大人,这很矛盾啊。”

    谢执看了他一眼:“谁规定跳下去的和捞出来的,就得是同一人?”

    沈离但笑不语。

    周柳青瞪大眼睛,还有这种操作?

    沈离说:“以前我还办过一个案子,一男子约友人到家里喝酒,喝高了之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走出房门,前脚刚迈出去,就直接摔死了,现场没有第二个人,但查到最后还是他杀。”

    周柳青来了兴致:“在房门口摔死?如此奇哉?沈兄,快快解惑。”

    “正常人哪怕前一晚喝醉酒,都不至于在自己家里刚走出房门从楼上摔下来。而凶手是熟人,为了摆脱嫌疑,找了一个房间,布置得与死者家里一般无二,只是在门口铺了一块悬空板,下面全空,把人灌醉后挪过去,死者在熟悉的环境醒来没有任何警惕心,开门出去一脚踩在悬空板上直接摔了下去。”沈离喝了口茶,“所以,谁规定睡下时的房间就是醒来时的房间呢?”

    周柳青听得一愣愣的,紧接着一拍大腿:“哎呦我去,沈兄,你你你…”

    沈离抬了抬嘴角:“我怎么了?”

    “我…我以后在自家醒来每次开门都得一哆嗦!”

    “哈哈哈…”沈离被逗笑了,不愧是看见死尸会吐的小可爱。

    后面三人分了一只烧鸭,各自回屋睡觉,睡前谢执对周柳青说:“明天跟我去趟崔府。”

    沈离脚步一顿,回头说:“我也去。”

    谢执看她一眼,抬抬下巴意思是知道了可以滚了…

    -

    次日一早,三人在大理寺门口集合,沈离一出来就见到黑着眼圈打哈欠的周柳青:“周兄,昨夜没睡好?”

    周柳青怨她:“我昨晚琢磨着,幸亏我的屋子在一楼,摔不死,…今早起来我开门的时候还特地仔细看了看,确定是一楼,地板是实的才敢出来。”

    沈离哈哈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茬还没过呢?”

    “这有些事就不能往深了想,越想越瘆得慌。”

    沈离乐得不行:“我的错,以后我不讲了。”

    “哎别,我还挺爱听的,你多讲讲我兴许就习惯了呢?”

    谢执刚好出来,怼他:“胆小瘾大。”

    周柳青一看到谢执就乐了。

    谢少卿一身深绯色麒麟金绣丝官服,头戴黑色幞头,腰间是金带銙,腰侧挂着银鱼袋,还有他那把祥云镀银横刀,凛冽桀骜的样子俊朗又正经,整一个气势压人。

    而沈离沈大人,一身纯白色圆领袍,头发倒是认认真真用银色镂空发冠束了起来,一副寻常人的打扮,却让他穿出了几分贵气。

    两人站一起竟不分上下,一样的亮眼。

    谢执扫了沈离一眼,没说话,转身撩起跨袍翻身上马。

    沈离倒是有些惊讶:“你…穿官服去?”

    “不然呢?”

    寻常人要去拜访尚书大人家,的确是要穿得正经些。

    可是沈离昨晚还在想,这查高·官要有巧妙之处,她以为可以以寻常拜访为由,而不是如此强硬的单刀直入。

    谢执做了多年官,肯定深知这当中人情往来,而眼下看来,这人可是一点情面都不愿意给啊。

    周柳青见沈离愣怔着,问:“沈大人,不走吗?”

    沈离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走。”

    到了催府,开门的是管家,大户人家果然气派,管家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请进前院,奉上好茶点心,笑着说:“老爷马上就来,三位大人稍等片刻。”

    没一会儿,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进来,头发花白,腰背却挺得很直,周身镶金嵌玉,透着一股德高望重又和蔼有礼。

    来人正是刑部尚书崔景鹤,他笑着对谢执和周柳青说:“贤侄怎么来了?”

    谢执起身回礼后,直入主题:“崔大人,下官奉命侦查一起命案,死者乃崔府下人李永春。”

    崔景鹤脸色一变,立刻问管家:“还有这事?”

    管家呐呐地回答:“老爷,奴不知。这李永春是少爷的人。”

    崔景鹤一拍桌子:“把文轩叫来。”

    “是。”

    等待之余,崔景鹤注意到沈离,又问:“这位大人是?”

    沈离笑眯眯地答:“在下大理寺少卿沈离。”

    “好好,真是年少有为啊。”崔景鹤道,“府上的点心还见得了人,沈大人尝尝?”

    沈离眼睛一亮:“那下官就不客气了。”说完立刻塞了一块点心入口,惹得谢执又看了她一眼。

    崔文轩到的时候,沈离已经塞了三块下肚。

    他身穿蓝色长袍,面如白玉,英挺又贵气,继承了崔景鹤的温和模样,不愧是尚书嫡子。

    崔文轩进来后先拜见父亲,然后给他们三人一一行礼。

    沈离温声问他:“崔公子,李永春可是你的下人?他如今何在?”

    崔文轩一脸疑惑:“回沈大人,他是我院子的,但是我院子里仆人多,我并没有留意他去哪了。”

    谢执:“崔公子,李永春昨天被发现溺毙在照清河,请问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何时?他平时多与什么人来往?他有什么家人?”

    崔文轩一惊,肉眼可见地被吓了一跳:“什么?李永春死了?我……我这两天还真没见着他,这最后一次见他…好像是四天前,但也不确定,真是没什么印象,不过府里出入有登记,我让下人找找。他没有家人,十多岁就入了府,至于来往多的,基本都是府里人。”

    谢执点点头:“劳烦崔公子,我需要出入府的记录。”

    没一会儿,管家递来本子。

    周柳青翻了翻:“李永春最后一次出府的时间是三天前一大早。他说过去哪吗?”

    一个下人有些唯唯诺诺地答:“他没说,不过看样子是很高兴。”

    沈离温声问道:“一个下人出府后三天未归,你们无人察觉?”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岁数大了,经常需要一些名贵补品补身子,李永春有些防身的拳脚功夫,多负责采买药材,他偶尔需要去临县,一趟三四天是正常的。”

    “什么样的药材在梁都都买不到,非得去临县?”谢执问。

    崔文轩客气有礼地回答:“临县有家四济堂,他家的药材比梁都实惠,品相却也更好,与我们崔府多年交往,所以都是挑好的就给我们,毕竟我们一家人口多,需要的药材也不少,好比近期,家父偶有纳气平喘,胸腹胀闷之感,四济堂的沉香就非常难得。”

    谢执:“崔大人,我需要看李永春的屋子。”

    崔景鹤点点头。

    谢执交代了周柳青继续问话,然后随管家去了后院,沈离也跟了上去。

    -

    崔府东院的倒座房内,一间小屋格外的简洁,一张单人床,一个柜子,便没有其他东西了。

    床上铺的是凉席,床尾放着一张灰色薄被。

    打开柜子,里头只有几件下人衣服,还有两套外出常服,一双靴子。

    柜子深处有个钱匣子,带锁但是并没有锁上,于是很容易就打开,里面银两不多。

    沈离仔细地看完屋子,见谢执一直盯着床,他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三人拒绝了崔景鹤的留宴,出了崔府。

    周柳青深吸一口气,苦着一张脸:“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沈离笑道:“要不我们去西市?那儿有家美食肆,做出来的鱼脍非常好吃,鱼肉切得薄如轻纱,入口的鲜美和细腻简直让人上瘾,还有那乳饼乳酪乃一绝。”

    周柳青听得直咽口水,推着俩人上马:“沈大人一看就懂吃!”

    “也不算啦,主要是我…是素素爱吃,每次来梁都,她都要拽着我去吃一顿。”

    沈离笑得毫无破绽。

    谢执仿若未闻,上马走人。

    三人到了西市,坐下来一顿猛吃,填饱肚子之后,沈离懒洋洋地侧身靠在椅子上看向谢执:“谢大人。”

    谢执隐约闻到沈离身上的奶香,看她面前吃空了两盘乳饼和乳酪,这人是掉奶香里去了吧。

    见他不回答,沈离继续说:“谢大人,你刚才在李永春的屋里发现了什么?”

    谢执回神:“他那被子,颇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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